作者:猫说午后
当时被?困火场,梦里?又是前世跳河后的场景。自醒来后,蒋星重便一直有些窒息的感觉,她不想在屋里?闷着。
便搬了?椅子到东厂院中,坐在院中,边晒太阳,边看那天王希音给她看过的,详细记录介绍火器的书本。
这是蒋星重第一次这般详细且全面地?了?解火器,无论是火铳还?是大炮,按照上头的介绍,在作战时,战斗力始终强于冷兵器。
哪怕是不会功夫的人,若手里?有把火铳,怕是也能杀几个敌人。蒋星重暗自琢磨着,日后定要?想法子多弄些火器,若是能找到这方面的人才,再研究出来一些书本上没有的更厉害的火器多好?
日落西沉,天色渐晚,蒋星重逐渐看不清书本上的字迹。就在她正准备搬凳子回房时,却忽见一名衣着品阶更高的太监走了?进?来。
王希音忙上前行礼:“王公公。”
蒋星重抻着脖子看去,但?听王希音道:“陛下口谕,着东厂派人,密切关?注吏部侍郎齐海毅的动向。”
蒋星重闻言蹙眉,齐海毅?不是她之前写给言公子的名单上的人吗?景宁帝为何忽然要?关?注他的动向?莫非……是言公子做了?些什么?
王希音行礼应下,王永一冲他笑笑,便转身离去,没有多留。
看着王永一出了?东厂的院子,蒋星重看向王希音,唤道:“厂公。”
王希音闻声转头,蒋星重起身朝他走来,对?他道:“齐海毅的案子,能不能交给我?”
王希音忙道:“你还?是先缓几日,将身子养好再说。”陛下看重的人,他可不敢叫蒋星重有什么闪失。
齐海毅在她写给言公子的名单上,若这事背后当真是言公子主使?,她怎么能放心将此事交给东厂中的其他人?
念及此,蒋星重忙道:“我没事了?,不影响我活动……”
怎料话音未落,蒋星重那不争气?的嗓子复又咳嗽几声。
王希音见状,挑眉道:“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叫没事了?吗?你且好生养着。”
蒋星重闻言蹙眉,神?色间明显有了?焦急。正欲说话,可还?是咳嗽起来。
王希音见此,只好安抚道:“你若当真关?心,咱们?的人回来复命时,便同我一道听着。定叫你不错失任何消息,可好?”
蒋星重闻言,只好应了?下来。待咳嗽稍缓,她道:“若不然叫李正心去吧,他办事缜密,身上还?有些功夫,想来办事不会差。”
她已将李正心举荐给言公子,言公子定会想法子拉拢。让李正心去,她也放心些。
怎料话音落,王希音却面露难色,对?蒋星重道:“实在不巧,下午李正心便被?锦衣卫传唤走了?,要?跟着锦衣卫去一趟山西。”
蒋星重闻言一愣,诧异道:“这么快?”
难怪一下午都没见着李正心,原是已经离开。
蒋星重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晌午刚叫言公子去查一下山西晋商,下午锦衣卫那边已有动作,还?把她刚举荐的李正心叫走了?。
不用问,这两桩事挤在一起,定是言公子所为。只是着实叫她惊讶不解,怎么会这么快?
她知道北镇抚司有言公子的人,但?这件事王希音知道,便证明此事是公派差事。
可言公子,他是如何做到明目张胆地?将密查晋商的事,弄成了?公派差事?都不需要?时间运作的吗?
钦佩言公子办事能力的同时,蒋星重还?是心存困惑,等下次见面,她得问问言公子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王希音看着蒋星重诧异不解的神?色,不由失笑。他明白,蒋星重尚不知晓“言公子”便是陛下。
他想了?想,便对?蒋星重道:“今日来看你那位言大人,是陛下身边近臣,很得陛下看重。”
说着,王希音还?不忘故意?奉承道:“蒋阿满,能攀上言大人,你有几分本事,日后莫忘提拔。”
“呵呵……”蒋星重闻言讪笑几声,敷衍着点点头。
原来言公子是景宁帝信任的近臣,难怪办事如此顺利。景宁帝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信赖看重的近臣,其实一直在和她谋划着怎么造反吧?
只是……蒋星重再复面露疑惑,这般重要?的近臣,前世?,她为何从未听过关?于言公子的消息?
他就好像一个变数,这一世?凭空出现在她的身边。
虽然心有疑虑,但?蒋星重丝毫不怀疑言公子。如若言公子与她不是同心之人,他作为景宁帝的近臣,得景宁帝这般看重,她这等谋逆行径,怕是早就被?景宁帝灭了?九族。
二人正说话间,孔瑞用托盘端着两碗药上前,对?蒋星重道:“来阿满,吃药。天色不早了?,吃过药便早些去歇着。”
蒋星重冲他一笑,点头应下,接连将两碗药一口闷尽。
喝完药,蒋星重正欲从孔瑞手中接过托盘,打算自己去洗碗收拾,怎料却被?孔瑞侧身拒绝,并对?她道:“欸!你还?是去歇着吧,我来就好。”
说罢,孔瑞冲她一笑,端着两只空碗离去。
蒋星重看着孔瑞的背影,心间莫名升起一股暖意?。
王希音也对?她道:“去吧,歇着去吧。宫门快下钥了?,我抓紧去安排监察齐海毅的差事。”
蒋星重闻言行礼,“多谢厂公。”
王希音冲她笑笑,转身离去。蒋星重唇边含笑,微微垂眸,便搬了?凳子回房。
别说,东厂的人还?真是不错。可他们?是景宁帝的心腹,而她必定是要?造反的人,她同东厂的人,天然便是敌人,当真可惜。
回了?房,蒋星重不敢再多想东厂里?的这些人,早早梳洗睡下了?。
而此时此刻,谢祯正在养心殿中,草拟圣旨,一道是关?于赵元吉一案,一道是关?于项载于被?收监一案。
明日早朝,这两道圣旨,须得昭告百官。
两道圣旨写完,谢祯这才放下笔,捏了?捏发酸的手腕。
一旁的恩禄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歇着吧。”
谢祯点点头,离座起身。
起身后,他下意?识看向东华门的方向,唇边挂上一抹浅淡的笑意?。随后对?恩禄道:“恩禄,派个人去东厂悄悄问问,蒋姑娘身子如何了??”
恩禄眸色未变,盯着谢祯看了?一瞬,方才领命。他外出找了?个小太监前去打听。随后回殿,命人送热水,服侍谢祯沐浴更衣。
净室中,蒸腾的水汽缭绕在谢祯身边,他在浴桶中闭目养神?。水迹打湿了?他的鬓发,黏在脸颊上,蒸腾的水气?在他身上凝成水珠,顺着脖颈颗颗滑落。
恩禄在谢祯身后为他捏肩,不由道:“不知臣这般捏着,陛下可还?合意??”
谢祯懒懒道:“嗯,甚好。”
恩禄笑了?笑,又道:“陛下满意?就好。可臣到底粗手粗脚的,哪及女子双手纤纤。”
谢祯听出意?味不对?,不由睁眼,侧头看了?恩禄一眼,道:“朕无暇顾及。”
恩禄听罢赔笑两声,跟着又道:“臣瞧着,陛下甚是看重蒋家?姑娘。之前臣觉着,蒋姑娘有谋逆之嫌,应当早日处置。可这些时日瞧着,蒋姑娘确实有其过人之处。陛下莫不如令其奉诏入宫,侍奉左右。”
谢祯闻言,心头莫名一紧,跟着便觉一股热.浪往丹田处涌去。
脑海中莫名便将此刻身后的恩禄,替换成了?蒋星重。谢祯霎时便觉脸颊复又滚烫。
谢祯的脖颈耳朵眼可见的泛红,恩禄自是看在眼里?。
方才陛下令他派人去打听蒋姑娘身体时,他还?只是怀疑,这下恩禄当真确定下来,陛下心里?,怕是对?蒋姑娘有了?别的情愫。
谢祯起了?起身子,躲开恩禄捏肩的手,恩禄只好收手。谢祯重新靠回去,只对?恩禄道:“你也知她有谋逆之心,朕无此念。”
说着,谢祯不由垂眸,微微抿唇。
“便是嫁给路边的乞丐,我也绝不会同景宁帝沾染半分!”那夜庙会,蒋星重的这句话清晰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她神?色间的避之不及,语气?间的厌恶,谢祯都记得分外清晰。
恩禄静静看着谢祯,他垂着眼眸,鸦羽般的长睫覆盖在眼睑上,挡住了?他眸中的神?色,恩禄无法窥见。
但?恩禄知道,此刻陛下心里?定然不畅快。蒋姑娘要?谋反,而他是皇帝。未来蒋姑娘若是当真做出些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陛下是杀还?是不杀?
他们?二人之间,当真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
念及此,恩禄道:“陛下既无此念,便要?坚定心念,永无此念。”
谢祯闻言,心口一阵莫名地?抽痛。
他半晌没有言语,随后嗤笑一声,道:“你怕朕日后狠不下心杀她,误了?大事。”
恩禄忙行礼请罪道:“是臣多嘴。”
谢祯未再多言,从浴桶中起身,只道:“朕明白。歇着吧。”
他不想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他也没工夫去想。
谢祯出了?浴桶,恩禄服侍他擦干身子,给他取来素色的中单穿上,便陪他回了?寝殿。
本该早睡,可谢祯坐在榻边看书,一直未睡。恩禄催促几次,谢祯只道再等等。直到去东厂打听的小太监回来,告知谢祯蒋星重今日的情况,谢祯方才放下书,上榻休息。
恩禄见此,心下叹息。嘴上说着明白,行动上却是要?等着回话。恩禄无法再说什么,只叹息着摇摇头。只盼着陛下日后,莫要?因此而心伤。
第二日一早,谢祯早起用过早膳,换上朝服,便去了?早朝。
谢祯到太和殿外,群臣已至。
百官行礼后,谢祯坐在了?龙椅上。刚坐下,都察院左督御史冯玉润便出列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清洗阉党旧臣一案,至今悬而未决。阉党遗祸不除,朝廷吏治不清,还?请陛下,早作决断。”
话音刚落,其余人正欲附和。怎知吴令台忽地?出列,朗声道:“臣斗胆进?言,凡迫切主张清洗阉党旧臣一案的官员,各个皆有私心。绝非为了?吏治清明。”
一见发话的人,是从前攀附九千岁的吴令台。冯玉润立时黑了?脸,神?色间还?有震惊,仿佛在说,你一个阉党旧臣,强弩之末,此刻竟还?敢插嘴?
冯玉润毫不留情地?斥道:“吴令台,你从前便攀附九千岁。做下诸多颠倒是非黑白的恶事。今日竟还?敢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攀咬朝廷命官!”
吴令台丝毫不见退缩,冷笑着反驳道:“攀咬?”
说着,吴令台看向上座的谢祯,手持笏板行礼道:“陛下,当初百官编织给九千岁的罪名中,有一条便是狂妄自大,修建生祠。可臣近些时日却查明,百姓为九千岁修建生祠,皆乃自发自愿,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九千岁。”
说着,吴令台侧目看向冯玉润,道:“百姓为何如此,冯大人,尔等心中当真不知吗?”
“哦?”谢祯忽地?发话,抬手对?吴令台道:“朕竟不知还?有此事,详细说来听听。”
吴令台行礼道:“回禀陛下,各地?官僚,侵占田地?,加收租子。他们?收税时,或巧立名目,或更改器具大小,侵吞了?不知多少?本该属于百姓的不义之财。这些事被?九千岁发现,自然是容不得的,便处置了?这些贪官污吏。在百姓心中,九千岁,当真是活菩萨在世?啊。”
谢祯立时便明白了?吴令台话中的意?思。
难怪文官集团那般憎恨九千岁,原来九千岁从他们?手里?榨取钱财的法子,竟有这么多。
九千岁的目的,是为先帝敛财,那么便注定会得罪手中有地?,城中有铺,山间有矿的文官集团。
而他借着文官行事不端把柄,做出的这些事,虽目的也是你为了?敛财,或排除异己,但?间接地?,确实真切地?帮到了?百姓,纵然钱没有到百姓手里?,但?百姓的日子却好过了?。
这才是各地?百姓,为九千岁修建生祠的缘故。
冯玉润闻言,厉声斥道:“吴令台!你这是要?为九千岁翻案吗?”
吴令台行礼道:“臣岂敢?臣只不过是想告诉陛下,尔等是何等虚伪!如今国?库空虚,陕甘宁百姓民不聊生!你们?不想着如何充实国?库,如何赈灾解决内患,却一味想着排除异己!冯大人!尔等便是这般做官的吗?”
谢祯暂不发话,只静静地?看着他们?吵。
冯玉润闻言,立时斥道:“国?库空虚,加收赋税便是一条路子。待肃清吏治,我等自会为陛下制定新的税收政策。可若吏治不清,即便新政实施,又有多少?能够落实?”
“哦?”吴令台闻言冷笑,跟着道:“加收赋税?冯大人是想加收谁的赋税?耕田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