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仙老虎
周二郎没接话。
端王是左右为难,交出锦衣卫的兵权,自然可以让永和帝放心,可失去锦衣卫就相当于砍掉了他一条臂膀。
如若不交出锦衣卫的兵权,那就证明流言没错,你有谋逆之心。
不管怎么做,他都损失巨大。
正如周二郎所说,此为阳谋无解。
正苦恼间,就听周二郎悠悠道:“不过王爷也不必太过烦恼。”
“噢?此话怎讲?”端王听出这是有转机,声音难掩激动。
“王爷稍安勿躁,徐庚此计踩点踩的甚妙,在如此敏感时期把锚头对准王爷,他也是算准了皇帝的心思,可他忘了一句话——”
端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人算,不如天算。”周二郎一字一句道。
“王爷,徐庚千算万算,他也不会想到你我之间的关系,您觉得皇帝收回锦衣卫,会交给谁来统领?”
不等端王说话他又道:“我有七成把握让皇帝把锦衣卫交到的我手上,这样的话,王爷即便把军权交出来,也不过是左手换右手,锦衣卫依旧在王爷您的手上。”
端王听他如此说,微眯了眼,随后有些疑惑道:“不过凤青,永和帝已经把御林卫交到你的手上,他又如何会把锦衣卫也一同交给你,这可就相当于把身家性命交给你了,本王不认为他会如此愚蠢?”
周二郎一笑,“此一时彼一时,生病的人总是会有些依赖性的,何况王爷觉得除了二郎,整个朝廷他还能找出谁来驾驭锦衣卫这帮人吗?”
“就是本着权力平衡的原则,他也不可能让徐庚的人来掌握锦衣卫。”
“再者说了,锦衣卫里可都是王爷您多年的亲信嫡系,倘若不派一个有能力的人过去,他收回王爷的统帅权跟没有收回有什么区别吗?”
端王忽然哈哈一笑,拍着周二郎的肩膀道:“卧龙凤雏不外如你。”
周二郎忙谦虚道:“王爷太抬举我了,周凤卿如何敢同孔明比肩。”
说说笑笑,气氛就放松起来,两人又聊了几句当前的朝廷局势,周二郎只听不说,嗯嗯啊啊敷衍了几句,趁势提出过去看看钰哥儿睡了没有,端王心情好,再者他正是用得着周二郎的时候,欣然应允。
月色初上,王府院子里亮起柔和的宫灯,沿着青石小径,下人领着周二郎穿过后花园,转到周锦钰的寝室前,小厮正要进去通报,被周二郎拦住,“且慢。”
“大人您……?”
“不必通传了。”
说着话,周二郎塞进那小厮手里一锭银子。
“这……谢大人,大人您请。”小厮美滋滋退下。
周二郎眉头皱起来,他不让人进去通传,本意想给儿子一个惊喜,这会儿看到小厮连一点儿推脱都没有就收下银子放他进去,气得额角突突直跳,端王口口声声把钰哥儿当亲儿子,这偌大个王府,有谁当钰哥儿是真正的主子了?
难怪钰哥儿在王府会落水,照看的人根本就不上心!
别拿钰哥儿的性子好当借口,在周府有人胆敢不把钰哥儿当回事儿试试?
什幺舅舅外公的,统统都是外人。
烛影摇曳,紫檀白玉宫灯内的火烛燃烧了大半,周锦钰才总算入了睡,萧祐安正要熄灭烛火离开,没想到周二郎突然出现。
萧祐安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意思是孩子已经睡下了。
周二郎点点头,放轻动作,行至床前。
他都有多久没有看到儿子安然入睡的样子了。
半掩在松松软软的被褥里,小鼻子那样乖巧,连轻浅的呼吸声都让他觉得感动不已。
大约他真的是有些偏心眼儿的,对小儿子总是忍不住偏爱。
从屋里一前一后出来,翁婿二人在后花园里寻了一处僻静的六角凉亭,相对而坐。
“贤婿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萧祐安笑道。
周二郎眼尾一挑,“是吗,这得感谢岳父大人的药啊。”
“——滋补得很。”“很”字的尾音拖得又重又长。
“扑哧。”萧祐安毫不掩饰得闷笑出声。
周二郎没好气地瞪他,“萧祐安你知不知道为老不尊四个字怎么写,有你这么坑人的吗?”
“贤婿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是我女婿,我能坑你不成?老道我压箱底儿的好药都拿出来了,是男人你就坦白说,我的药好不好用?你是不是龙精虎猛受益匪浅?说实话,别侮辱我的药。”
这话说得干脆,也直白。
周二郎被萧祐安的两连问弄得脸色通红,这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儿吗?就不会隐晦一点儿点到为止?
他下意识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压着嗓子道:“萧祐安,你好歹是个长辈,你说话就不能……”
咬了咬牙,他道:“你赶紧给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剔除掉,我正当壮年,身体好得不能再好,用不着整那些有的没的。”
——想要孩子你自己生去,压箱底儿的东西您留着自个儿用。因为有求于人,这句话周二郎硬憋着没说出来。
萧祐安不紧不慢地,摇头叹气,“贤婿的身体怎么样,我能不清楚?从你的脉搏上就一清二楚了,但凡你有大郎的十分之一,我都不替你们操这个闲心。”
周二郎咬牙怒视他,那意思是:打人莫打脸,揭人勿揭短,懂不懂,还能不能做个人了?
萧祐安假装没看见,食指轻叩着桌面,道:“这样吧,你若觉得不合适,不若为父替你减掉些药量,以贤婿的底子,养精蓄锐还是很有必要,讳疾忌医要不得。”
周二郎忽得站起身来,冷笑,“萧祐安,我知道你再想什么?你放心,钰哥儿的身体调理不好,绝对不会有什么老二,你有这个闲心,不若心无旁骛地为钰哥儿治好病。”
语罢,他轻瞟了萧祐安一眼,狭长的凤眼勾着威胁,“还请岳父体谅小婿。”
“你——!”
“这也是云娘的意思吗?”
周二郎轻飘飘一笑,“岳父没听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她现在是周家的人,在周家——二郎说了算。”
萧祐安被他怼得肝儿疼,干脆耍无赖威胁道:“你不生老二,我就不替你大哥治病。”
周二郎撇他,“岳父大人别拿这个威胁小婿,你不替我大哥治病,我就把太白楼连同你的身份一起捅出去。”
萧祐安气急败坏,“你敢把我的身份捅出去,我就说你是我女婿!”
周二郎低低地笑,毫不在意,“那您随便。”
萧祐安:“……”
周二郎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抬头看了看月色,慢悠悠道:“时候不早了,云娘还在家等着,二郎先走一步,更深露重,岳父也早些休息吧。”
“周二郎,你站住!”
二郎当做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的走出凉亭,留下萧祐安一人气鼓鼓地风中凌乱。
他绕道去了儿子的寝殿,站在寝殿外,四周安静得很,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蟋蟀的鸣叫。
周二郎静静的站了许久,身影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萧祐安什么意思,是对钰哥儿的身体没信心吗?
他不敢问,更不愿问。
第195章
徐庚府邸一处幽静的小花厅内,几个心腹幕僚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近日朝廷上下关于端王谋逆的传言。
徐庚坐在上首,看向几人,开口道:“诸位以为这则流言出自何处?”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难道不是大人您——”
徐庚一抬手,“不,目前局势尚未明朗,老夫还没打算这么早就同端王对上。”缓了缓,他继续道:“所以并非是老夫的授意安排,背后的主使另有其人。”
众人大感意外:这……?竟然不是首辅大人安排的。
扫了一眼众人脸上的表情,徐庚道:“这就是背后主使那人的厉害之处,给端王扣了一顶谋逆的帽子,又拉老夫下水替他站台。”
说到这儿,徐庚虽无证据,可对幕后的指使者隐隐有了猜测,这手法像极了太子谋反时周凤青利用他进宫救驾。
这时徐庚的长子徐庆开口道:“爹,扳倒了端王,除了您受益最大,那肯定就是五皇子了,会不会是五皇子外家那边做的?”
徐庚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那倒也未必,也可能是皇帝想搞端王。”
徐庆:“爹您甭管是谁想搞端王,这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一次除掉端王最好的机会吗?”
“是啊,大人,既然陛下决定对端王下手,眼下又找到了如此好的借口,那咱们就再添他一把柴火,让这传言传得更猛烈一些,弄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真真假假,绝对够端王喝上一壶。”
“大人,高大人言之有理,扳倒端王,朝廷之中就再无可与大人相抗衡之人。”
“没错,大人,我等与其追究这流言出自何处,不如想想如何利用好这次机会,趁机削弱端王手里的权力。”
……
听着手下人一片附和之声,徐庚目光看向远处,心里叹气:只看到当前利益,一群目光短浅之辈!
周凤青对人心的把控才是真正令人生畏。
可话说回来,即便是他与端王都看出这里面有陷阱,又都不得不跳,端王忌惮自己与和永和帝联手对付他;而自己亦很难放过这个除去一大劲敌的绝佳机会。
周凤青啊,周凤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夫不能让你活太久。
这边冯明恩坐在角落里,听着众人议论,内心对周二郎的惧怕和佩服同时到达顶点,他前些日子迷恋上了兰嫣馆的兰嫣姑娘,床笫之间,情到浓处,就做了些风流事,竟还趁着酒劲儿诗兴大发,把那些不当做的事写成了淫词艳曲,那兰嫣娇笑着要他写下来,说是要珍藏,结果……
冯明恩的思绪不由回到了两日前……
“老爷,户部侍郎周大人前来拜访。”
午后,他正在榻上小歇,小厮进来通传。
听到是周二郎来访,他有些惊诧,不过今非昔比,不敢怠慢,他亲自到门口前去迎接。
“今日贸然上门,不知是否打扰到冯大人休息?”
对方笑吟吟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对方一进门就是一个不软不硬的下马威,明显来者不善。
他硬着头皮道:“周大人亲临,寒舍蓬荜生辉,何谈打扰二字,快快里边请。”
领着周二郎来到招待贵客的花厅,他一边命人泡茶,一边试探周二郎的来意。
周二郎却与他谈起了风流才子柳永,“世间尤物意中人,轻细好腰身。香帏睡起,发妆酒酽,红脸杏花春。冯大人觉得这首词如何?”
他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自然道:“柳永的词自然是香艳的。”
周二郎勾着嘴角儿笑,慢悠悠道:“的确香艳,不过还是太含蓄了些,不及冯大人的词坦白大胆。”
他呼吸一窒,就听对方继续道:“春透锦衾翻红浪,粉融香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