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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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很快便算好了一个良辰吉日,在宫宴结束后的第三天,禅真将以贵妃省亲的依仗驾临靖安侯府,正式记入宋氏一族宗谱。
前一晚禅真犹心神不宁,一番云雨过后,贴在陛下身上,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膛上乱画起来,望着浮空心中止不住胡思乱想。
陈定尧被她撩起了几分火气,可念在她翌日还要前往靖安侯府,到底没舍得再折腾她,只是无奈地捏住了她乱撩的手指。
“怎么了?可是在担心明日之事?”
禅真也没有再继续乱动,眼睛转回到他的脸上。
“陛下,妾身担心明日去靖安侯府见了魏夫人该如何相处,魏夫人会不会不喜欢我?”
她听闻魏夫人是京中有名的铁娘子,前代靖安侯去世后,魏夫人便独自支撑起了侯府并将宋戈一手拉扯长大,提起这位魏夫人京中无人不称叹其一声刚烈。
而禅真生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在她八岁那年便去世了,之后禅真回到宋家后宋夫人对她十分不喜,可碍着父亲的面也并不太为难她,只是对她爱搭不理,每每相见都是一副极端冷漠的神情。她既认了宋戈为义兄,那魏夫人自然也算得上她的义母,可她却实在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与这位义母相处。
陈定尧亲昵自然地揽住她的玉肩,声音低沉:“魏氏是个识大体之人,此事宋戈既已应了下来,她自然不会为难你。”
当初选中靖安侯府,除了看中宋戈本人的能力,对其母魏夫人亦有过一些考量。魏夫人刚烈正直又颇有手段,禅真性情温柔良善正是她所喜之人,她对禅真也会因此多加爱护。
禅真自幼亲缘浅淡,宋铭那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自不必多说,据他所打听到的,她的母亲对她也不甚关注,只沉浸在自己的情情爱爱之中,甚至还因禅真非男儿身对她刻薄痛骂。以他的眼光看,魏氏无疑是位好母亲,或许能够补偿给禅真一些亲情。
“再识大体之人,突然多了一个女儿心中也不会好受。”禅真知晓陛下独断专行,只管自己好从来不会考虑他人意见,当然他是天子是这世上最位高权重之人本就无需顾虑,可禅真却无法做到陛下那样。
她出身低微,从小又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早已习惯了谨小慎微察言观色,即便如今荣登高位了,她也总是会下意识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禅真,你是朕的贵妃。”陈定尧双手拢住她的脸庞,让她在自己怀中抬起头,“你可以如朕一般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事,只有他人揣测你的心情,没有你顾虑他人的份。”
他希望禅真能够摆脱束缚,再肆无忌惮一些,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在后面收拾。
禅真看清了他眼中对自己毫无底线的宽容,“可是陛下,若禅真真的变成了一个肆意妄为之人,您还会像现在这般喜欢我吗?”
她一直不明白为何陛下会如此宠爱自己,一开始她以为陛下只是看上了她的容貌,可相处这么久了她也看清楚陛下并非是色|欲熏心之人。如若不是单纯为了她的美貌,那陛下想必也是喜欢她的性情,虽说她自觉敏感柔弱性情上其实不太讨人喜欢,可也不愿恃宠生娇真让自己完全换了另一副模样。
“无论禅真变成什么模样,朕对禅真的心意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若禅真变成肆意妄为之人,那也一定是他亲手宠出来的,他纵容她变了模样,又怎会因此嫌弃她的改变,对她的喜爱消退。
禅真脸红地埋进他的胸膛中,“陛下太坏了。”
总是甜言蜜语地哄她,幸好她意志坚定,否则真要被他宠坏了。
陈定尧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手中一片温香软玉,他却毫无下|流欲念,反而只有对她的脉脉温情。
“朕最坏的样子禅真还未见过。”
重生以来,他已经尽力在克制自己,即便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好与她骨血相融,让她永远无法再像前世一般抛弃自己,可又害怕再看到她如前世一般抗拒冰冷的目光,只能默默将那些阴暗的心思都压了下去。
他希望自己那些暴戾残忍的情绪,今世永远也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时刻,他已经压抑了这么久,一旦释放出来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到时她肯定会被吓到想要再次离开他。
“朕希望禅真永远也不要见到。”
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心中的野兽就能安分地锁在地下不再出笼。
禅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眼神温柔中又带着一丝危险,她敏锐地垂下眼眸,不愿意再多想。
她喜欢对自己温柔的陛下,而不是初见时捏着自己下巴气势骇人的陛下。
“睡吧。”陈定尧轻轻吻了下她的眉心,眼中笑意融融,“明日朕陪你一起。”
“陛下?”禅真惊讶地望着他,“您明日不是要上朝吗?”
陈定尧挑眉,“偶尔为心爱的女子辍朝一日,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而且,他也放心不下禅真独子一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可……这样不太好。”禅真纠结道。
她自然是想让陛下陪伴自己的,可若陛下因此耽误了朝政,那就不好了。
“近日朝中并无什么要紧事,何况朕之前日日勤政操劳,如今难得想稍微放纵一日,禅真竟也不容许么?”
禅真忽然就有点心疼他了,她做贵妃只隔几日召内务府了解一下宫廷账务即可,陛下却实实在在日日皆要早起上朝,连生辰当天也不例外。何况陛下只是想休息一天,应该没问题吧……
“妾身也并非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
第39章 入宗
这日清早,魏夫人与宋戈便带着靖安侯府上的家仆一同在正门等待贵妃驾临。
老侯爷去世后,靖安侯府便冷清了下来,除非逢年过节,甚少有宾客登门拜访。今日为了迎接贵妃大驾,府上提前花了大功夫去装点门面,魏夫人也难得穿上了华贵鲜艳的衣服。
不同于宋戈的从容沉稳,魏夫人神色间却显得有几分憔悴,显然是前夜焦虑的未曾睡好。众人在门口翘首以待,终于见到一辆明晃晃的鸾车出现在眼前,行至到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拜见贵妃娘娘!”
魏夫人方弯下腰,便听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自鸾车内传出:“诸位请起,今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再多礼。”
贵妃这温和的态度多少让魏夫人稍微安下心来,此前便听闻陛下甚是骄纵贵妃,虽有宋戈亲口保证,她到底仍然担心贵妃太过娇柔是个不好相处的性子。
她抬起头,便见一只修长的手掌利落地掀开了门帘,心中微微一怔,这看上去可不像女子之手。
下一刻,只见一身着玄衣的男子自鸾车上走下。老侯爷在世时魏夫人也曾多次进出宫闱参加宴会,自然便认出了这男子是何人,心中一惊立马就要再次屈膝行礼,却被男子轻轻挥手阻止。
陛下怎么来了?魏夫人下意识看向儿子宋戈,却见他也是一脸惊讶,亦是未想到陛下怎会出现于此处。
魏夫人亦曾有与丈夫浓情蜜意之时,眼睛一转便想清楚了陛下只怕是放心不下贵妃娘娘,特意来给贵妃撑场面。
没想到啊,陛下如此专横冷酷之人竟也有如此情深意切的一面。
陈定尧向鸾车内伸出一只手,这事本该由内侍来做,可他身为帝王也不觉有丝毫丢脸,反而落落大方地任人打量。
禅真掀开门帘,就迎上他温柔的目光,大庭广众之下她难免感到来几分羞意,抿抿唇不好意思地将一只手搭了上去,借着他的力气从鸾车走下。
禅真一眼便注意到了魏夫人,她穿着一身紫色的服饰,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眉眼微微吊起显得十分精明利落,可目光中却含着一股暖意,并不叫人感到生分。
“魏夫人,义兄。”到底是第一次与魏夫人见面,禅真尚不清楚她心中的想法,便未贸然上前称她为母亲。
在她招呼之时,魏夫人也趁机打量着这位盛名在外的贵妃娘娘。
果真如宋戈所言是个前所未见的美人,其目光温和可亲,并不带有寻常宠妃的骄纵,一身华服装点更显得熠熠生辉,叫人移不开眼。这不,陛下的目光自始自终就未从贵妃身上移开过,让她禁不住牙齿一酸,她与丈夫刚成亲时都没有像陛下这么黏糊过,当真是让她开了眼了。
宋戈早见识过陛下对贵妃娘娘的重视,当即拿出了最恭敬的态度。
“宋戈携靖安侯府众恭迎陛下与贵妃娘娘大驾。”
陈定尧抬手,“朕今日只是为了陪伴贵妃而来,宋卿不必客气。”
陛下虽如此说,宋戈却不敢真的拿乔做大,亲自招待着陛下与贵妃向后院的祠堂走去。
一路走来,禅真也对靖安侯府有了更多的了解。靖安侯府为勋贵出身,却并不喜好奢华排场,府上设施更重自然古朴,一草一木皆由天成只略做些修剪,让人心胸不由为之开阔起来。
魏夫人亦是个管家能手,即便是当今陛下与贵妃亲临大驾,下人也未显出丝毫慌乱,举止十分规矩沉稳。
行至花园一处,禅真见到一些下人正接连不断地往新翻的泥土中栽种花种,便好奇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魏夫人笑着答:“臣妇听闻贵妃娘娘喜爱海棠花,便叫人移栽了一些过来。”
贵妃喜爱海棠花已不是什么秘密,听闻贵妃刚入宫时陛下就为贵妃在凤栖宫栽种了一大片的海棠花海。原来大梁勋贵皆以牡丹为贵,如今受到贵妃影响海棠亦渐渐流行起来。
靖安侯府如今与贵妃已是荣辱一体,她自然也想着与贵妃拉进一些距离,不说真如亲生母女一般亲密,至少不能惹了贵妃哪里不喜。
“竟是劳烦夫人为我这般兴师动众了。”
禅真心中涌出一丝暖流,连她的亲生母亲都未曾对她如此用心,陛下为她选的人家甚好。
魏夫人见贵妃接受了自己传递出的交好之意,心中略松了一口气。
陈定尧用余光扫了魏夫人一眼,嘴角满意地略勾起来。
众人到了祠堂停下,宋戈与魏夫人作为如今靖安侯府的主事之人,自然是要亲自为贵妃举行入宗之礼。
禅真知意,向陛下点点头:“陛下,那妾身便去了。”
“朕同你一起。”陈定尧拉住她的手,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朕身为禅真的夫婿,难道不该同禅真一起参与这入宗之礼么?”
禅真还未反应,宋戈便首个提出质疑,“陛下,您贵为天子……”
“宋卿,”陈定尧淡淡道,“今日朕只是禅真的夫婿,与妻子一同参礼有何不妥。”
宋戈求助的目光望向贵妃娘娘。
禅真却不愿扫了陛下之兴,向宋戈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宋戈见他二人意已决,便不再阻拦。
祠堂内上供着历代靖安侯的牌位,檀香与青烟充盈着整间屋子,一踏进门,众人的神情便严肃起来。
陈定尧负手定定看向最上面的初代靖安侯牌位,这就是与太祖一同打下江山之人,即便是他也不得不尊敬以待。
禅真从宋戈手中接过点燃的香柱,恭敬地朝牌位败了三拜。
小女有幸与靖安侯府结为亲族,今后定当与侯府荣辱与共,望诸位先祖大度接纳。
禅真睁开眼,将香柱插入祭坛之中,一缕青烟悠悠直上,又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令人耳目一清。
宋戈拿出族谱,郑重地在靖安侯府这一支下面加上了贵妃的姓名,随后祭到牌位之前,又诚恳地上了三柱香。
如此以来,贵妃之后便名正言顺成了靖安侯府上的女儿,与越州宋家再无任何关联。
禅真转向宋戈,唤了一声“兄长”,之后又望向魏夫人,犹豫了片刻才小声唤道:“母亲。”
见到她紧张又期待的目光,魏夫人忽然想起自己曾在生下岳明后又怀过一个胎儿,只是当时刚逢丈夫过世,她因祭事操劳过度那个孩子并没能抱下。若那个孩子能顺利生产下来,如今也该和贵妃一般大了。
或许靖安侯府本就该与贵妃有这样一段缘分罢。
她终于完全释怀,望向贵妃仿佛是看见了自己曾失去的那个孩子。
“贵妃娘娘,不知臣妇可否大胆称呼一声您的闺名?”
禅真眼中一亮,雀跃道:“自然是可以的。”
魏夫人为人处事向来雷厉风行,既下定决心将贵妃视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便毫不磨叽。
“禅真。”
她的目光如此亲切温暖,像一位真正的母亲般望向自己,让禅真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
原来被母亲呵护关爱是这种滋味,她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胸膛,感觉到那自幼便缺失了一角的心脏忽然在此刻被补齐了。
在这时,手掌传来一股热量,她转头去看,见是陛下握紧了自己的手,温情脉脉地望向自己。
她心中一暖,反握住陛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