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蝉声
“前世已矣,”云沂缓缓合上眼,又重新睁开情绪已平复了许多,“今世儿臣绝不会再做下令自己抱憾终生的决定。”
他父子二人彼此交锋互不退让,禅真在一旁听的终于忍不住。
“够了,”禅真闭着眼,推开抱着自己的人,走到一个离他二人都更远几步的距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我不想再与你们父子之间的任何一个扯上关系。”
第74章 山雨
父子二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她。
禅真神色冷淡:“我受够了你们两个,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我,可至始至终从未有一人考虑过我的意愿。”
“殿下。”云沂听见自己的名字眼睛顿时一亮,而陈定尧脸色却沉了下来。
禅真缓了口气,继续道:“我与你早就结束了,前世我不曾接受陛下,今世也绝不会接受你。”
她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和他们父子一般视伦理纲常为无物,她也承受不起天下人的唾骂。
云沂眼睛一红,想要上前抓住她,被陈定尧伸手拦住。
陈定尧目光紧锁在禅真脸上,脸色看似平静,心脏却已抵在了刀尖上,只等那一声宣判,便立即押上刑场除以极刑。
“陛下……”禅真本以为自己能够像拒绝云沂那般冷静从容,可对上他的双眼,脑海中仍是不可避免地浮现出那些与他同行的美好画面,距今仅仅只过去了一个月,在她记忆里仍旧那么鲜活,未曾褪去一点颜色。
这个人曾将她捧在掌心,也曾亲手将她拽进地狱。
终究是理智占据了上风,禅真用与待云沂一般无二的冷漠语气道:“我要与陛下说的也尽已说过,从今以后你们父子之间的恩恩怨怨再与我无关。”
说罢,她不再看这父子二人的脸色变化就转身离去。
父子二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沉寂了许久之后,才忽然听见一声低低的笑声。
“原来父皇您今世占尽了先机,结果却也没比儿臣好到哪里去。”
“她今世爱过朕,对你却毫无一丝情意。”陈定尧转过身,脸上不见怒意,悠悠道,“你怎敢与朕相比?”
云沂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她最终也没要你。”
“她爱过朕。”陈定尧不紧不慢道。
“父皇也说是爱过,难道儿臣就没得到过她的爱么?”云沂道。
陈定尧挑起眉:“前世她不过对你有过一些浅薄的喜欢,哪里算得上爱?”
云沂胸口憋着气:“她爱我。”
“朕怎未发现你还学会了自欺欺人?”陈定尧念起禅真提到自己时的那一瞬间的犹豫,深沉的双目中掠过一丝不甚明显的亮光。
他看向云沂,无论前世今生,云沂的手段在他看来仍是稍显稚嫩,他所走的全然是自己年轻时曾走过的路。
“朕能够得到她,你不能。”他神色淡淡,却隐含着一丝压迫与轻讽,“在朕有生之年,你始终都越不过朕去。”
只要他活着一天,禅真就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之后的历任皇帝都会是他们的后代子嗣,他与禅真的名字会并列于史册流传千古,无人能将他们拆散。
夜深风急,云沂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凉意,记忆中永远一副威严凛然的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
这人将明月从他怀中强了去,却转过头来嘲讽他痴心妄想,不配揽明月入怀。
“那父皇就等着看吧。”
他会将明月重新夺回来。
……
禅真出月子后,魏夫人便递了消息入宫求见。
禅真并未拒绝,她虽恢复了前世记忆,可也不曾忘却魏夫人曾对自己的关心爱护。
前世宋家受她荫蔽一朝晋为望族,可到头来那些与她有血亲却只会扒着她吸血,还比不过宋戈与魏夫人这两位认下的亲人待自己真心。
她觉得自己前世活的简直像个笑话,无亲无爱,满分污名,连唯一让自己得到些许安慰的孩子也没能保下。
幸得上天垂怜,又叫她重活了一世,虽不可避免地又与那对父子有了牵扯,可其余的缺憾皆已得到弥补。
就这样过下去,不去见他不去念他,白首不见地到老似乎也挺好。
“母亲来了。”魏夫人一进门,她便主动迎了上去。
魏夫人握住她的手,在她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番,脸上才露出些笑意:“我先前听娘娘称病闭宫还担心着,如今看娘娘脸色想来恢复的还不错。”
禅真牵着她坐下:“让母亲担心了,我不过是月子期间怕外人打扰,才借口称病,其实身子好着呢。”
说完,她招呼绿珠将元昭抱过来,自己接在怀里给魏夫人看,“您还没见过昭儿呢。”
魏夫人朝她怀里看去,元昭第一次见她,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她脸上打转。
“殿下长的和娘娘真像。”魏夫人眼神温柔,她的亲生儿子宋戈还未娶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叫她抱上孙子,小殿下虽与她并无血缘之亲,可从辈分上算也与她的亲外孙无异了。
禅真用手指逗着元昭:“所有人见了都这样说,昭儿长的像我,与陛下却寻不到几个相似之处。”
回过神后,禅真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又提到了那个人,脸上的笑意忽然就收敛了几分。
魏夫人察觉出她情绪的转变,叹了口气道:“娘娘可是与陛下生了什么嫌隙?”
前日里娘娘失宠的流言传播甚广,只可惜没过多久陛下便降了圣旨立瑞王殿下为储君,才叫流言不攻而散。
她原本也放下心来,可方才一见,这流言竟不似空穴来风。
“母亲多虑了,”禅真立即便收拾好了情绪,“我与陛下一如既往。”
常人看来,陛下待她无所不应,她这般抗拒的行为好似十分不知好歹,可前世今生这种玄妙之事也也无法对外人说起,索性就不解释了。
魏夫人瞧她眼神不自然便知她有所隐瞒,然她并未揭穿,只是轻叹一声微笑道:“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便尽管与我说,咱们宋家的女儿不必太过委屈自己。”
禅真听着她这番话,又回想起前世离世前父亲的刻薄言语,两相对比之下,心中更是感动不已。
“母亲放心。”禅真向她点点头。
前世与陛下相处了七年之久,她虽怨恨他对自己强迫,可也相信他会绝对庇护自己与元昭。她过不去的只是自己心里这关,对外界的威胁却是丝毫不怕的。
见魏夫人满眼慈爱地注视着元昭,她道:“您也抱抱他吧。”
“这……殿下身份尊贵……”魏夫人下意识便要拒绝。
“您可是他的外祖母。”禅真劝她,又对怀里的元昭说,“昭儿,想不想外祖母抱?”
元昭虽然听不懂,但是却张开了双手,咧起嘴笑开了花。
“您看,昭儿也想您抱呢。”她小心地将元昭递过去,这一回魏夫人并没有再拒绝。
“殿下长的真俊,比岳明小时候俊多了。”魏夫人看着元昭白白嫩嫩的小脸不禁赞道。
禅真笑道:“兄长听见可要难过了。”
魏夫人看了她一眼:“你兄长得了陛下召见,这会儿还在勤政殿里,可听不见这话。”
禅真笑意顿时一敛:“母亲可知陛下召见兄长是为何事?”
“这些朝政秘事哪是我能知晓的?”魏夫人只抱了一会儿便将元昭还给她,“我听闻近日豫王与晋王在朝堂上颇为活跃,想来是陛下立了瑞王为储君后,这两位殿下都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是晋王殿下,前些才在边关立下战功,于朝中一向又有声望,怕是十分不甘心。”
她眼中带着一丝担忧,连她也觉得陛下此时立瑞王殿下为储君实在过于早了。瑞王殿下尚且年幼不知事,上面又有几位兄长虎视眈眈,这样着急立储倒叫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聚焦到了瑞王身上,只怕到时惹祸上身。
禅真垂下眼睫,前世她入宫后,晋王殿下便好似受不住打击失了斗志,忽然就泯然于朝堂之上了,她只偶尔听过一些他流连酒肆的消息。
今世他却好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无论是出征前的举动,还是如今活跃朝堂一事,都暴露出了极大的野心。
她隐隐有些想法,晋王对帝位的野心与自己有关。
思及此处,她抱着元昭的手更紧了一些。
“陛下不会放任他的。”她想起那人对自己的占有欲,心中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是的,陛下那样强势,一定不会放任晋王坐大,更不会给他机会染指自己。
魏夫人看见她眼中的信任,亦安下心,对她笑道:“陛下既已立了瑞王殿下为储君,定然也是做好了准备。”
他们这位陛下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她夫君在时陛下尚且年轻,初登基不久便将朝廷上下以雷霆手腕血洗了一通,叫他夫君既敬畏又景仰,赞不绝口。晋王殿下如今的手腕比陛下当时仍旧欠缺了一些,想来只要陛下在一天,朝堂上就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嗯。”禅真点点头,只是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如何也无法散去。
……
勤政殿中,君臣二人相对而立。
陈定尧望着眼前征战归来后,浑身蜕变一新,气势犹如冷厉的长枪锋芒毕现的男子,眼中带着一丝满意。
“宋卿如今成长了不少。”
宋戈拱手道:“臣多谢陛下提拔。”
无论是到玄武军中进行历练,还是力排众议支持他领军出征,陛下给予了他比旁人更多的机会,所幸他最终也不负陛下所望。
“若宋卿自身毫无本事,朕便是给予再多机会也无用。”陈定尧道。
他最初选中宋戈便是看重他的能力,希望他能成为禅真的另一个支柱,在他百年之后护得禅真无忧,如今看来,宋戈竟是做的比他预想中还要出众,只怕云沂如今也不得不忌惮他几分。
想起云沂今日的颇多动作,他的神情更冷了些。
“宋戈,朕今日召你,只为交代一句话。”他语气严肃起来。
宋戈见他神情庄重,便单膝跪地,声音铿锵道:“臣定当遵陛下之言,万死不辞。”
“好,”陈定尧微微颔首,“朕要你在朕出事之时,不惜一切代价护住皇后与太子。”
“无论面前是谁,若有伤及皇后与太子之意,杀无赦!”
第75章 暗潮
八月底,芳华宫传出了贤妃病重的消息,豫王亲自来到凤栖宫请求见贤妃一面。
“云澈求娘娘,允我去看望一眼母妃。”一向张扬的豫王此时却收敛起了所有锋芒,言辞恳切满眼忧心。
禅真让人把元昭抱下去,看着他道:“本宫已经叫了御医立即去芳华宫为你母妃诊治,可殿下若想去芳华宫探望,此事还需得到陛下的诏令许可。”
“若能得到父皇的诏令,儿臣也不会来凤栖宫打扰您了。”豫王咬了咬牙,忽然一手掀开了衣服下摆,直挺挺地朝她跪了下来,“求娘娘帮儿臣一把吧。”
禅真心中一惊,连忙叫人去将他扶起来,可豫王却梗着脖子纹丝不动,大有一副她不答应就一直跪下去的态度。
禅真想起他父皇在自己面前一贯无赖又厚脸皮的模样,心中暗叹这对父子可真是一脉相传。
到底不能看着他一直跪下去,何况据御医说贤妃的确是生了重病情况不大好,身为人子想见自己母亲一面本也该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