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蝉声
他悠悠道:“禅真你倒是转过来把元昭给朕。”
“或者,”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朕走到你身前把元昭接过来?”
禅真想着自己才说过不见他,此时却是不好选择了,还未等她考虑好,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你……”她拧眉抬起眼眸,正撞入他带笑的双目中,一下将她带回他们最为亲密之时,她最喜欢的便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目光,让她感受到自己在被珍视着。
禅真拒绝的话瞬间凝滞在了口中。
没那么容易遗忘的,今世所有欢乐的回忆中皆有他的影子,哪有那么容易遗忘。
陈定尧没有错过她一瞬间的失神,肯定道:“你心中有朕。”
“不过是曾经受人蒙骗,”禅真别开脸,“陛下再多舌今日这半个时辰便要过去了。”
陈定尧知晓如今她心中对自己的恨意更占上风,便也没再逼迫,将元昭从她怀中接了过来。
元昭早已熟悉了他的气息,一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嘴角便咧了开来,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朕这个皇帝做的真可怜,”他拿手指逗着元昭,“你娘亲连见朕一面都不肯,昭儿你哪日会说话了可要替父皇多求求情。”
禅真想起前世元昭总是想撮合他们,脸上不禁生了几分恼意,道:“你别教坏了昭儿。”
“你娘亲生气了,”陈定尧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捏了捏元昭的小手,“父皇和你都得听你娘亲的话。”
禅真往日并不去关注他是如何与元昭相处的,如今亲眼见了才有些后悔当初答应让他来看昭儿太过痛快,该再把时间缩短点的。
不好再半途反悔,禅真只好转开视线,索性眼不见为净,只丢下一句:“半个时辰后陛下再将昭儿送回正殿吧。”
陈定尧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远去,半晌才低声向元昭说了一句:“真狠心。”
禅真走后,他脸上伪装出的温和便立即荡然无存,浑身气势毫不收敛地外放,周围的宫人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几乎要贴到了地面上。
他招呼来绿珠:“过段时间宫中将有大变,朕不能再时刻盯着凤栖宫,若你家娘娘有任何问题,便立即派人去紫宸殿寻郭开。”
绿珠小声称喏。
陈定尧一只手抱着元昭,转身进了侧殿。
宫廷内外他皆做足了准备,想来应是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元昭挥舞着双手,大大的眼睛里一片懵懂,全然不知外面的风起云涌。
陈定尧捏了捏他的脸,这孩子笑起来的时候最像禅真,叫他心中一片柔软。
“朕会护好你们母子。”
此事一了,他们一家三口今后的日子便再也无忧。
“若你娘亲因此气恼了朕,你再替父皇多哄哄她。”
……
九月,又到了秋猎之时。
去年此时禅真还怀着身孕,陛下怜惜她辛苦便取消了秋猎活动,今年却无法再推辞了。
大梁以武得天下,历代皇帝皆是骁勇善战之人,对一年一度的秋猎也十分看重,将其视作彰显军事能力最重要的活动之一。
禅真前世作为晋王的家眷也是参观过秋猎围狩的,只是她身体娇弱,并不能同贵族女子擅长骑射,也只有远远看着的份。
“娘娘当着不去参加秋猎吗?”绿珠一边为她添着茶,一边劝道,“小殿下有奴婢们照看着,您放心去就行。”
禅真摇摇头:“昭儿还小,离不开我。”
“可陛下这一去就要半个多月才能归来呢。”绿珠满脸可惜道,“咱们小殿下也要有好一段时间见不着陛下了。”
禅真想起陛下背着她不知道胡乱教了些元昭什么东西,心中就来气:“那样正好,我和昭儿也落得个清静。”
“奴婢瞧着小殿下很喜欢陛下呢。”绿珠道,“只怕小殿下见不着陛下会哭。”
“昭儿才不喜欢他。”禅真用布老虎逗得元昭发笑,“昭儿有我就够了,对不对?”
元昭一点也听不懂,只会咧着嘴笑。
禅真便当他承认了,点点头道:“我们不要你父皇了。”
绿珠见她只顾和元昭玩闹,也只能摇摇头退下了。
她一心想缓和自家娘娘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只可惜娘娘冷心似铁,任她明提暗示也不为所动。
陛下离宫当日,禅真便收到了一个来自紫宸宫的木椟。
郭开哈着腰道:“这是陛下临行前吩咐奴才交给娘娘的。”
禅真当面打开木椟,里面是一只青铜所制的虎形器物,左右两半由卯榫结构紧密相连,其上刻着精致的铭文。
“这是……”即便再不知世事,禅真也是听说过这件器物的大名,她立即将木椟合上,不解地看向郭开,“这等重要物件,陛下怎会交予我?”
郭开解释道:“陛下原话是,他不在这几日若宫中发生什么变故,娘娘可带着此物去向宋戈将军求助,玄武军也尽听娘娘命令号召。”
宋戈此次并不在秋猎随行之列。
“荒唐!”禅真将装着虎符的木椟小心放到一旁,皱着眉道,“陛下怎能如此大意?”
虎符给了她,不就相当于将掌握皇城的命脉交到了她的手上,若她再心怀不轨,等他回来时这皇宫或许早已是换了个天。
“陛下这是担心娘娘,”郭开为自家主子说好话,“无论何时,陛下都是将您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
禅真看着桌上朴实无华,却盛着国之命脉的木椟,喃喃道:“你总是逼我……”
郭开见她陷入沉思,道:“奴才这边也是得了陛下命令,娘娘若是有任何问题,便可随时着人去紫宸殿唤奴才一声。”
禅真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郭开离开,禅真才从木椟中取出那只重于万金的虎符,紧紧地攥进了手心里。
“哪怕朕死在你的面前?”脑海中不期然回忆起了他说起这句话时的神情,让她的心蓦地一缩。
“不会有事的。”她自言自语,仿佛是安慰自己,“他说了一辈子也不会放手。”
……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陈定尧正举弓瞄向一只看好的猎物,忽然被一支从右后方射出的箭抢了先。
他收起弓,眯着眼回头看,云沂骑着马慢悠悠地走了上来与他齐头并立。
“父皇,您老了。”云沂淡淡道。
周围随从被他这大胆的言论惊的说不出话。
陈定尧眸光微沉,从他身上转移开目光。
“朕年龄的确大了些,”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介意,“若非朕在位多年大权在握,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之事。”
“她才十六岁,”云沂看向被射中的银狐幼崽,“等到三十岁时,她仍是花容月貌,而您却白发苍苍,您站在她身边难道不会自惭形秽吗?”
“朕勤于锻炼,倒不至于那么早便白发苍苍。”他眼中自信,“她也并非只看重了朕的皮相,朕能在权力最盛的时期随心所欲地宠着她,没什么不好。”
“权力?若非仗着权力,您也无法从儿臣身边夺走她。”云沂笑了一声,“儿臣也想尝尝权力的滋味。”
陈定尧看向被随从拎过来的银狐幼崽,忽然道:“前世,朕也射中过这样一只银狐,那时朕便在想,这身银狐皮毛雪白,定然十分衬她。”
云沂忽地转过头看向他,原来父皇那时赏赐给他银狐竟是为了这个缘由。
他面无表情地想,那时父皇才见过她几面,竟然那么早便对她起了心思么?
“朕自幼便是这般随心所欲,看上了什么东西就放开手去争、去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到手,皇位如此,她亦是如此。”他眼中充满着傲气,“你想要她,便用尽全力来打倒朕,只要朕活着一天,就永远不可能放手。”
云沂目光深沉,紧紧攥住双拳才勉强压下了内心中沸腾叫嚣的热血。
“你曾是朕最看重的孩子,朕给你一次机会。”陈定尧自负地勾起了唇角。
云沂冷笑:“父皇是又打算拿母妃威胁我吗?”
“故计不重施。”陈定尧看向他,“朕要与你打一个赌。”
“这是你唯一能赢过朕的机会,云沂,你可敢应战?”
第77章 遇刺
皇家猎场位于皇城西郊,内圈不乏一些虎熊等大型猎物,即便是陈定尧,孤身一人的情况下也不敢太过深入。
每年的秋猎,捕获的猎物也多是以狐鹿等中小型猎物为主,是以当豫王与其亲卫押着一只受伤的黑熊出场时,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陈定尧挑起眉,头一回认真地打量起被自己视作废物的大儿子。
“儿臣今日侥幸捕获一只黑熊,特来献予父皇。”豫王朝旁边退了一步,将那只一人多高,体型硕壮的黑熊完全展示于人前。
黑熊身前背后俨然有好几道伤痕,皮肉外翻仍在渗着血,四肢被用绳索捆绑住,口中发出痛苦的嚎叫。
“云澈近日倒是转了性。”陈定尧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豫王的神色顿时露出了几分慌乱,然而很快便被他掩饰下去。
“儿臣自愧过往行为不端,未能给皇弟们做好兄长表率,”豫王自责道,“请父皇责罚。”
“你若当真如此想,责罚便免了。”陈定尧挥了下手,制止侍卫想要跟上来的举动,自己走到了黑熊身前。
这只黑熊几乎与他一般高了,见他靠近顿时应激地露出了獠牙,口中低吼着发出警告。
云沂见此握在腰间利剑上的手犹豫了一刻,又放了下去。
陈定尧面上丝毫不见畏惧之色,道:“看来今年的秋猎,胜负已见分晓。”
“多谢父皇。”豫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拱手道。
“这是你应得的。”陈定尧抬了下手,转向他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豫王眼中一时犹豫,还未等决定下来,忽然就变了一副惊恐的神情。
“父皇当心!”
不用他提醒,陈定尧亦是察觉到了从身后扑来的血腥之气。
那只黑熊竟不知何时挣断了绳索,朝距它最近的陈定尧扑了过来。
事发突然,侍卫们还来不及反应,陈定尧便下意识抽出了腰间佩剑反手一刺。
黑熊发出了惨烈的吼叫,然而宽大的熊掌仍旧拍在了陈定尧的右肩上。
骨骼的断裂声无比清晰,鲜血滴滴答答染红了他半个身子。陈定尧脸色未变,强撑着在这头黑熊身上又补了一剑,终于将它逼退了些。
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他团团围住,另有几个侍卫上前,合力斩杀了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