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凉夜
这一刻，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当年绝情离去时的愧疚，亲眼看到他身亡时的悲痛，掺杂着百年不曾变过的爱意，她的心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种刀割般的疼痛，她的眼眶微红，费很大的劲儿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当场哭出声来。
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就有些不敢见他，她的脚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但还没等她挪第二步，江二眼疾手快地推了她一把，在她身后低声威胁道：“别想着跑，小心老子一刀砍了你！”
“……”江盼盼立刻就老实了，连还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都老实了。
就在这时，乐声停了，跳舞的女修们也停了下来，然而很快，一道娇媚的女声响了起来，“继续，不要停，没看见我们魔尊大人看得正高兴吗？”
是尤姬的声音，江盼盼循声望去，只见尤姬坐在卫沉下首，美艳的脸上尽是看戏的笑。
“够了！卫师兄，不要再让她们跳了！”一道悲愤的嗓音响起，江盼盼猛地看去，发现竟是孙梦雪！
此时此刻，孙梦雪正被人用捆仙索捆着押在一旁，与她站在一起的，竟还有纪远、顾衡，连百花宗的陆云裳也在其中，总共大约有十余人，都是三大宗门的亲传弟子。
“她们也曾是你的同门师妹，你为何要如此羞辱他们？”孙梦雪双眼通红地看着卫沉，悲愤到了极点。
“同门？”卫沉终于有了动静，他的目光落到激动的孙梦雪身上，笑了，只是他的笑里不带半分温柔，反而尽显嘲讽，“是时刻想要我命的同门？”
孙梦雪面色一白，她深知如今的修真界和魔族已是不死不休，连她自己也已经自身难保，可看着那些在她面前的同门，她却还是忍不住心存幻想，她挣扎良久，终于忍不住说道：“卫师兄，你就不想想盼盼吗？若是她回来看到这一切……”
“住嘴！”卫沉唇角的笑微敛，漆黑的目光沉沉地盯着孙梦雪，周身威压瞬间外放，在场众人都被那可怖的威压压制在当场，动弹不得。
卫沉瞬移到孙梦雪面前，一手掐上孙梦雪的脖子，唇角微勾，浑身杀意凛然，“你不提她，我倒还能饶你一命，你既提了她，不如你便帮我下去看看，她在不在黄泉路上。”
“卫师兄！不要！”纪远喷出一口血来，艰难地说道，他想要冲上前去，可却动弹不得。
顾衡忙道：“卫师兄！你别冲动！你知道盼盼与孙师姐一向要好，她回来若是知道你杀了孙师姐，她会恨你的！到时候她还怎么心无芥蒂地跟你在一起？”
“我要的，便是她恨我。”若爱不能让她留下，用恨来牵绊她又何妨？
卫沉笑意加深，眼中竟有癫狂之色，只听他缓缓道：“她若回来，看到自己师友皆因她而亡，那滋味，想必很美妙。”
顾衡脸色一白，他没想到卫沉竟已偏执到如此地步，他竭力劝说，“不、不，卫师兄，别这样，你会后悔的。”
“该后悔的人是她。”卫沉轻飘飘地落下这一句话，手中的力道骤然加大。
眼看孙梦雪就要死在卫沉的手里，一直被威压压制着的江盼盼使劲浑身力气奋力地往前一冲，然后如愿冲破外围的那一圈修士，直接摔进了人群中间的空地上。
动静之大，让卫沉动作一顿，分出心神看了过来，只是这一眼多少含着丝让人头皮发麻的凛冽杀气。
江盼盼摔了个狗吃屎，痛得闷哼一声，现在这具失了修为的凡人身躯脆弱得很，要不是脖子上还带着卫沉给的璎珞，刚刚卫沉放出威压的片刻，她就能一命呜呼，而现在，她只是七窍流血而已。
也多亏了这串璎珞，她才能在这沉沉威压之下，还能拼着一口气冲到卫沉面前。
卫沉面色不虞地看向地上那双手和身体被捆得严严实实、还糊了一脸血的人，他先是微微一愣，待看出那人是谁时，他掐着孙梦雪的手骤然一松，死里逃生的孙梦雪身子一软，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上。
纪远和顾衡也猛地松了口气。
卫沉身上的威压不知何时收了回去，江一发现自己能动弹了，连忙冲出人群，噗通一声跪下，“魔尊大人，此乃修真界派来的刺客！她无声无息出现在您的寝宫，被江二和属下发现，特送过来给魔尊大人处置。”
“刺客？”卫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江盼盼，唇角微勾。
第73章
江盼盼狼狈地摔在地上，挣扎几次都没能爬起来，她只好目光殷切的看向卫沉，嘴里呜呜咽咽的，分明是想要说些什么。
“是！此女是修真界送来的美人，定是想对魔尊大人使用美人计！”江一继续说道。
“美人计？”卫沉的目光仍然落在江盼盼身上，漆黑的眸底是无人知晓的汹涌暗流，他唇角勾起一抹显而易见的讥笑，“就凭这副尊荣？”
江盼盼：“……”
江一扫了眼满脸血糊糊的江盼盼，连忙解释道：“……她、她现在脸上被血糊住了，看不清容貌。”
“说得也是。”卫沉说着，左手一抬，江盼盼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转瞬之间，便被拖到了卫沉面前。
一只修长的手指掐上了自己的脖颈，带着死亡的危险气息，一如她梦中曾梦到的那般。
江盼盼的小心肝顿时一颤，泛红的双眼颤巍巍地看着卫沉，贴着符纸的嘴里溢出更加激动的呜咽声，疯狂示意卫沉将她嘴巴上的符纸给撕了。
然而卫沉却仿佛没听到她的示意，亦或者说他听到了，但无视了。
只见他冷若寒冰的目光犹如实质般落在她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得擦干净，才能看得出这张脸生得什么模样。”
说完，众人震惊地看着卫沉竟用自己的手去擦江盼盼脸上的血迹。
魔尊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还会亲手给一个女子擦脸？！
原本坐在一旁看戏的尤姬猛地站了起来，这绝不是魔尊会做的事！
顾衡和纪远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被卫沉挡住了，看不到江盼盼的脸，但刚刚江盼盼冲出来的时候，他们莫名感觉到有些熟悉，尤其是顾衡，心中隐约生出一丝期待，那会不会是他的小师妹？
只有江盼盼暗暗叫苦，卫沉这明显在公报私仇啊！他绝对一定肯定在记恨她当年抛弃他的事！
一个清洁术就可以搞定的事，他偏偏不用，反而用手粗鲁地擦她的脸，力气大得都要把她的脸擦秃噜皮了。
终于，脸上的血糊糊被擦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些残留，但不影响看出她的容貌。
江盼盼的脸终于清晰地印入卫沉的眼帘。
卫沉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只听他用温柔的语气说道：“还真是你啊，盼、盼。”
然而温柔归温柔，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已经一字一顿，分明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江盼盼看着他这模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有心疼、有内疚，还有害怕……
呜呜，他不会真的跟梦里一样直接拧断她的脖子吧？
江盼盼刚这么一想，就听他轻飘飘地问道：“你竟还敢回来？”
然后，他的笑意猛地一收，掐着江盼盼脖颈的手骤然用力了些，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是当真觉得我不会杀你么？”
这要搁在从前，江盼盼有修为在身，她还能再撑个片刻，但她现在修为尽失，就是个肉体凡胎，刚刚又被卫沉的威压伤了五脏六腑，被卫沉这么一掐，她一口气憋在了胸腔里，直接撅了过去。
卫沉：“……”
“卫沉，你对小师妹做了什么？”顾衡听到卫沉的声音，心中还来不及欢喜，就被卫沉后面的话吓得脚底一寒，他连忙喊道：“你别伤害她！”
此刻，卫沉对顾衡的话听而不闻，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晕倒在自己掌中的江盼盼，掐着她脖子的手倏地放开，江盼盼身子一软，倒在了卫沉怀里。
卫沉暗沉沉的目光盯了她一会儿，伸手撕掉她嘴巴上的符纸。
“魔尊大人，此女胆敢闯入大人寝宫对大人图谋不轨，不如将她交给属下，属下定好生招呼她。”尤姬上前一步，说道。
然而卫沉却没有应她，而是看了眼顾衡等人，吩咐道：“押下去，留好他们的命。”
说完，卫沉带着江盼盼径直消失在众人面前。
有魔族将领不解地问道：“魔尊怎么走了？今日不是要公开处理这这些大宗门的亲传弟子吗？留影珠都准备好了。”
这些留影珠都是高级留影珠，也叫母子留影珠，母留影珠录下来的画面，可以通过子留影珠传播出来，当初青云宗试炼场上用的也是这种。
这次他们已经将子留影珠投放给了各大宗门，今日，他们本要让各大宗门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亲传弟子被虐杀而死，这是尤姬大人的主意，但魔尊并未反对，还出席看戏，想来也是同意的。
“谁说不是呢？这些修真界的名门弟子平时眼高于顶，我还想好好招呼他们一番，没想到魔尊竟要我们留下他们的命！”另一名将领也是一脸纳闷，他刀都磨好了，结果竟不能出鞘？
但无上魔尊在魔族积威甚重，魔修们尽管内心纳闷，却丝毫不敢质疑，更不敢不听。
“江一江二，那刺客到底是什么人？”有魔修将领把目光转到同样一脸懵逼的江一和江二身上，问道。
“……就刺客啊！”江一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看向江二，江二更愣了，挠了挠头，说道。
他们急着邀功，一来就把对方嘴巴给封了，都没想过先审问一番。
将领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们一脚，“废物，什么人都不知道竟就敢往魔尊面前带？！”
“我看那女修似乎有些眼熟。”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我记得魔尊从前在青云宗时，有个红颜知己，叫江盼盼。”有人拍了拍脑袋，似乎刚刚想起来。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那江盼盼是青云宗掌门的关门弟子，后来又被青城秘境认主，听说还杀了清虚真人！”又有人说道，“可是她后来突然就消失了！也不知去哪儿了！”
“刚刚那人，是不是这个？”有人拿出一颗留影珠，好奇地问道。
留影珠上，正是当年卫沉和江盼盼在修学堂门口亲吻时被去而复返的同门们拍下来的画面。
那一年，无上魔尊还是青云宗最得意的弟子，连天下第一美人都在他那儿铩羽而归，谁也没想到，原来他喜欢的，会是宗门里最小的小师妹。
留影珠里的卫沉温柔中藏着丝戏谑，近乎虔诚地亲吻着女修眼角的泪滴，是外人从未见过的深情模样。
当年那个画面太过让人出乎意料，不止在青云宗传遍了，也传出了青云宗外，不乏一些八卦的人将留影珠存了一份。
显然，八卦的人不止修真界的修士，还有魔族的魔修……
“就是她！江盼盼！”有魔修盯着留影珠看了一会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她怎么突然出现了？听说一百年前她杀了清虚真人后被我们魔尊大人救走，后来就失踪了……”另一个魔修好奇地问道。
“听说你当时上过前线？快给我们说说。”有八卦的魔修马上问道。
“行，听我细细道来。话说当日，魔尊在青城秘境融合魔骨，恰是最最虚弱之时，昆仑仙山指使各大宗门趁虚而入，青云宗的尘鸿真人更是打了头阵，美其名曰要清理门户。但我们尤姬大人岂能如他们的意？一场大战由此展开……一开始，我们魔族占了上风，但很快，昆仑仙使来了，他们破了青城秘境的护城大阵，眼看魔尊正到了融合的关键时刻，尘鸿真人竟想趁虚而入，杀了我们魔尊，生死一线之间，突然一道金光闪开，无量宗的道恒真人竟出手护住了魔尊。”那人来了兴致，将手中酒杯一放，娓娓道来，“哦对，还有几个青云宗的修士扑上前来，竟也挡在了魔尊面前，与尘鸿真人为敌，只可惜，这些修士虽有心护我们魔尊，但实力还是太弱，也就挡了一时片刻……唯有道恒真人，坚持了一天一夜……但一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又有昆仑仙使助阵，道恒真人也伤重不支，眼看魔尊马上就要功成，尘鸿真人急急想要致魔尊于死地，在这千钧一刻，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竟是我们魔尊的师尊，他轻而易举挡住了尘鸿真人的致命一击。”
“定是我们魔尊有天道护佑！”有魔修听到这里，激动地说道。
“不错！正是有了恩人师尊的庇护，我们魔尊成功融合魔骨，以一人之力，便横扫千军！”魔修说到此处，激动地站了起来。
“那江盼盼呢？她去哪儿了？”有魔修听到此处，不解地问道。
“这我们还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突然就失踪了，而魔尊融合魔骨之后，大开杀戒，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你们有没有看到过魔尊手腕上的红绳？”这时，有一个年轻魔修也悄咪咪地加入了八卦现场，“一看就是女修做的……我猜，就是那江盼盼送给魔尊的定情信物……这一百年来，就没见魔尊摘下来过，一看就是对江盼盼旧情难忘。”
“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嘿嘿，看刚刚魔尊大人的样子，会不会是江盼盼当初对魔尊始乱终弃，所以魔尊刚刚才想杀她？但终究还是没舍得杀……嘿嘿……”
“都吃饱了撑了是吧？”就在众人热烈讨论的时候，一道咬牙切齿的嗓音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就见尤姬大人阴沉沉地看着他们。
“尤姬大人，他们胡说的！我们魔尊不近女色，岂能被一个小女修迷了去？要我说，这世界上能配得上魔尊大人的女修，也就只有尤姬大人您了！”有个识时务的魔修将领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说道。
“滚！”尤姬眼神一厉，众人立刻做鸟兽散。
而另一边，捡回一条命的孙梦雪听到众人的谈话，高兴地看向顾衡和纪远，“江师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顾衡也是一脸激动，但同时又一脸担心，“看卫师兄这模样，也不知会不会伤到小师妹。”
孙梦雪笑了，“顾师兄，你多虑了，卫师兄刚刚没有杀江师妹，说明他对江师妹仍有情，他不会伤害江师妹的。”
说着，孙梦雪微红的眼眶中落下泪来，“江师妹回来了，真好……这世上若还有人能阻止卫师兄，也就只有江师妹了……”
与此同时，远在青云宗的众人也从留影珠的影像中看到了这一切。
刚刚看到孙梦雪差点被杀的时候，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众人心中既愤恨又悲痛，已经打定主意要与魔族众人死战到底，但没想到，却出了江盼盼这个变故，不仅救下了孙梦雪的命，连着其他人的命也一道救下了。
长华真人眼中含泪，看着已经被切断联络的影像，喃喃道：“盼盼……”
有些后来入门的修士则好奇地问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江师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