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鹿呦呦
谢酒不急不慢,她凑过去,听到西门云潮轻声喊:“青鸟……”
青鸟……
他在痛苦的梦境与真实中徘徊,唤出口的名字,是青鸟。
谢酒还想听,危封长老脸色一变,轻咳一声:“好了,赶紧治疗吧,掌门神志不清,不知道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谢酒更加笃定青鸟是一个重要的名字。
屏退了其他人之后,在危封长老的注视下,谢酒的手抵在了西门云潮的后心。
掌心的温度触碰到他汗湿的后背,濡湿的热气从掌心传到谢酒的心尖。
这样的肢体触碰,若是以前的谢酒,会心如海水翻涌,现在的她,觉着恶心。
如果能杀了西门云潮,为后丘酒村枉死的人报仇……如果……
谢酒感受着危封长老的视线,她按捺住自己的杂念,给西门云潮解毒。
现在她还杀不了他,但是不会很久了……
转移石蛊毒对谢酒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
一个时辰之后,满脸苍白的西门云潮走出大殿。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却依旧清朗:“本座已无大碍,诸位可以放心了。”
晏萱扑到了西门云潮的怀中,声泪俱下:“都是为了保护我,师尊才受伤的!怪我!”
西门云潮抬起手,温声道:“不怪你……能救下你,我很高兴。”
在人潮后的大殿里,谢酒痛得浑身发抖。
石蛊毒引着她的神魂往黑暗更深处而去,她的神识已经对这样的邀请轻车熟路。
谢酒蜷缩在大殿角落。
所有人都在问候着西门云潮,没有人在意隐秘角落的谢酒。
于是谢酒可以安心地将自己的神识沉浸在甬道里,感受着熟悉的路。
这一次,她感觉到了异样的画面。
这不是石蛊毒本身,而是因为西门云潮。
刚才与西门云潮疗伤的时候,谢酒悄无声息地做了手脚,石蛊毒本就是转移毒性到己身,谢酒转移的时候,不仅转移了石蛊毒,更转移了一些西门云潮的神识海记忆片段。
他处在神识混乱中,丧失了所有的抵抗,所以这是唯一能接近西门云潮的时机。
一个人的神识海记忆片段有很多种颜色,代表着对这件事情的潜意识分类,时间紧迫,谢酒只捞取了一些看上去情绪波动最大的片段。
这些记忆片段脱离宿主之后,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谢酒必须抓紧时间查看。
她首先查看了一道红色的记忆片段。
画面变暗,而又变亮。
是田间的竹林小道。
已经是深秋时节,有风吹过,吹的竹叶簌簌作响。
高大的青年男子与少女并肩而行。
“你不必送我了,你也该回去了。”
“这路,怎么这么短暂呢……”
少女有些苦恼:“我感觉才陪着你走了没多久呢。”
男子温柔地站定,他抬手,捏住了少女的脸。
“这么不舍得我啊?”
少女的脸被捏成了包子,她鼓着脸,气哼哼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像是话本里的负心汉一样,找到了求仙大道,就抛弃糟糠之妻呢!”
男子失笑:“说好了,要带你一起成仙的。”
他收回手,昂首看向远方:“我自知非池中之物,对于修仙之途,早就有所打算,你也是知道的,现在怎么儿女情长起来了?”
少女捏着自己的脸蛋,满脸愤愤:“什么叫我也是知道的,我这不是拦不住你吗?腿长在你身上,你要走就走吧。”
“好啦青鸟,别生气了。”
男子抬手,将气哼哼的少女抱在怀中。
少女抱着男子劲瘦的腰,闷闷哭了起来。“回来的早一点,不要一年,也不要十年,更不要是我已经入土的百年……我要你三个月后便回来见我……”
“那时候是大雪天,我们可以开一壶老酒,我爹爹从我出生的时候便给我酿了女儿红,那时候我们一起来饮,好吗?”
男子衣衫胸前,已经被濡湿。
他叹息一声,“好,青鸟。”
“哼,我若是没等来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少女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
谢酒霍然睁开眼睛。
她心惊肉跳:那唤做青鸟的女子,与晏萱竟然有九成相似!
青鸟……
定然是当初西门云潮踏入登仙路之前的心爱女子,当年大婚仪式上无故失踪的,便是她了。
想到这些时日西门云潮对晏萱的另眼相待,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他是因着对前妻的爱,所以才如此对待晏萱。
他在弥补的,是他的前妻。
可是……
谢酒之前只是知道西门云潮前妻,然而现在从西门云潮的记忆画面中看青鸟,更觉着晏萱与青鸟极为相似……相似的不仅是面容,更是身形举止……
一个人的面容可以相似,怎么连走路姿势都那么相似呢?
谢酒又打开了一个青色的记忆碎片。
……
“师弟,你喝醉了。”
女子无奈地从西门云潮的手中夺过酒坛:“整日酗酒,还是一个掌门的样子吗?”
西门云潮醉醺醺的,看他身上的衣着,显然是很多年后,已经贵为昆仑掌门。
“我没醉!你别管我……秋思樱,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我是掌门!我现在是掌门!”
秋思樱沉静地站在醉醺醺的西门云潮面前。
这里是昆仑最僻静之地,亦是以前秋思樱会带着西门云潮来静心习书的地方。
那时候秋思樱是大师姐,西门云潮还只是一个刚拜入昆仑的新弟子。
而现在,西门云潮已经成为昆仑掌门。
她说:“是的,掌门,昆仑如今是你的,自然轮不到我说话。”
这话像是激怒了西门云潮。
他的眼睛瞬间发红,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秋思樱的领子,将她抵在了大树上。
“你看到了是不是?”
“什么?”
秋思樱不理解。
“你看到了……大婚时候的事情是不是?”
西门云潮的音量大起来,带着锋锐的崩溃:“你亲眼看到了,但是你不说,是不是?”
“你想抓着我的把柄,以后将我拽下来,让我当不了这个掌门!”
“大师姐,你是不是还在怪师尊没有将掌门之位传给你?”
“我告诉你,是因为你那该死的心软!你根本不适合做掌门之位!这个位置……这个位置会逼死你的!”
他醉意翻涌,眸子里是无尽的痛苦:“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承受着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甚至应该谢谢我!!”
“谢谢我承受了这一切,而你可以云淡风轻地看着我发疯,而你却一尘不染!”
秋思樱的眸子格外的沉静。
她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师弟。”
“只是你认为我看到了而已。”
“你醉了……但是,有些话是醉后才会说出来的。”
秋思樱摁住了西门云潮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我会离开昆仑,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你再也不用担心失去掌门之位易主。”
西门云潮脸上的醉意迅速褪去。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等等……大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去哪里?我不能没有你的辅佐……”
“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书生……之前还在想,如何与你说我要离开昆仑,现在看来,我确实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师姐,大师姐,你去哪儿?”
“不用知晓了,对你我都好。”
秋思樱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坚定地离开。
西门云潮看着秋思樱离去的背影,一点点地颓丧坐下。
一次醉酒,一次决裂。
很多年后的一天,西门云潮喝得醉醺醺的。
他来到了一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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