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心大师
这一觉姜静行睡得很沉, 白日无梦,醒来时窗外已是昏黄一片,朦胧的日光照进来, 让姜静行思绪有些混沌, 她睁眼看着头顶的帷帐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竟然快日落了。
动了动脖颈,身上有些酸痛,又觉得莫名轻松。
姜静行很少生病,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在病愈后都是这种感觉。
胡思乱想间, 身边突然一声呢喃, 姜静行歪头看了看, 这才看见伏在自己手臂的姜绾。
也不知从哪搬来的绣凳, 低低矮矮的, 刚好比床沿低了一截, 小姑娘坐在绣凳上, 单薄的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小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白嫩的脸蛋儿睡得红扑扑, 乖巧又可爱,一点都看不出离家出走了好几日的模样。
看来和胡绮楠相处的不错。
混沌的思绪慢慢清明,姜静行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了。
比起初入京时的姜绾,现在的姜绾活泼自在了许多。
屏风后人影晃过,姜璇走进来, 见本来睡着的人醒了, 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可走近两步,待看清床上的人在做什么时, 那抹笑容转瞬即逝。
姜静行看女儿睡得香,不愿打扰,便曲肘支起半个身子看女儿,看的无聊了,便用手指点在女儿头上,这摸摸,那拨拨,和以前逗猫的样子如出一辙。
姜璇气急,她上前拍开姜静行捣乱的手指,压低嗓音道:“别吵着绾儿。”
看姜绾还睡着,姜璇松口气道:“一听说你病了,她连马车都等不及,急匆匆骑了马回来,午膳也没用几口,你睡了这么久,她吓坏了,说什么都不走,就要在你身边守着。”
姜静行抬头对着妹妹笑了笑,随后落在姜绾身上的目光温柔如水。
男人算什么,还是女儿贴心。
姜璇看着她,不知不觉噤了声,她在姜绾身边坐下,有些嗔怪道:“你也是,要不是大夫说你只是寻常热症,我都要往宫里递帖子请太医了,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你都多大的人了,病了也不说……”
姜静行听着耳边轻柔的数落声,心头竟生出几分恍惚。
其实这样就很好,细想起来,她这辈子过得也很不错。
权势富贵不缺,身边有着一二好友,女儿渐渐长大,妹妹也慢慢放下了过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她其实不必再去强求什么,只需维持住现在的日子就好,放下那些功名利禄,往后只尽到该尽的责任就好,这世上没有不会覆灭的王朝,大雍会在陆执徐手上越来越好,等过个十几年,她便随了女儿的心愿,抛下所有牵绊,寻一处宅子,带着她四处游玩,只管留恋大好河山。
似乎是想象的日子太美好,姜静行唇角微翘,不禁用指尖勾了一下姜绾头上的流苏,本来好好的发叉歪了几分。
姜璇瞥到她这番动作,气恼地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你别动。”
可惜虽是好意,但一时忘了收声,姜绾被惊醒,迷糊糊地抬头,等对上姜静行的目光后,顿时惊喜道:“爹爹,你醒了!”
“刚醒不久。”姜静行懒洋洋道。
听到这句话,姜绾不禁红了眼圈。
姜静行哭笑不得为她拭泪,“怎么还哭了,长大了反而越发爱哭了,不生我的气了?”
“我怎么会生爹爹的气,我就是,就是……”姜绾轻轻抽了抽鼻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不愿意父亲什么事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姜静行坐起来,摸了摸姜绾的头顶,“以后不会了。”
想起自己原本的打算,她不禁叹息道:“你在魏国公府住了好些日子,想来那胡家五小姐应该都告诉你了,这桩婚事不过是咱们府上和魏国公做的交易,我看你满心念着去惠州求学,那胡家小姐又与你交好,便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也许拖到最后就不了了之,谁知胡家竟是些嘴上不把门的浪荡子,传的满京城都是。”
说起此事,姜静行语气也变得无奈。
姜绾却笑了,“去求学要好些年,所以父亲才让女儿问一问绮南,问她愿不愿意和我同去惠州是吗?”
姜静行颔首,她的确是这个打算。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姜绾坐直身子,她感觉发钗有些松散,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刚才压散了,便扶了扶两鬓的发钗,撒娇般抱怨道:“以后府上出了什么事,父亲可不许再瞒我了。”
姜静行目光落到女儿一侧面颊,丝丝缕缕的碎发乱飞着,看的人几番想帮她捋一捋,不过顶着身旁姜璇看来的目光,她最终还是忍住了,“你的好姐妹怎么说?”
姜绾笑的清丽动人,红润的樱唇吐出几个字,“不知道。”
她起身抚顺衣裙折痕,嘴里随意地说道:“绮南说要想想,过几日给我答复,不过女儿今早就回来了,自然就不知道了。”
姜静行听得无奈,“随你吧,没坏了你们小姐妹的情分就好。”
姜璇帮侄女理了理发髻,她听了半晌,依旧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姜绾看出她的疑惑,便倚在她身边,简单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听罢,姜璇又拍了姜静行一下,怒道:“你就造孽吧。”
正如姜璇听不明白父女两个打的哑谜,姜绾也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她见窗外天色晚了,便催着门外侍女叫大夫过来,大夫一直在偏房等着,有人来叫,提上药箱便来了主屋,等大夫给姜静行搭过脉,说脉象如常后,姜绾才敢说回自己院子梳洗一番。
姜璇看了看窗外天色,见天色不早了,便嘱咐她一会儿来主院用膳,嘱咐完,又不放心后厨饭菜,虽然姜静行身体无恙了,但到底是初初病愈,还是吃的清淡些好,索性亲自带人去看看。
趁着姜璇离开的这段时间,姜绾趴在床沿,状似随意地问道:“父亲,府外那位夫人怎么办呀?”
姜静行不解地看她,等对上女儿清凌凌的目光时,才恍然大悟般想起来怎么回事。
这不巧了吗,她扯了扯唇角,“分了。”
姜绾微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脸色变得颇为古怪,虽说分了是件好事,可听父亲说起此事的语气,明显是伤感的,难不成是?
姜静行倚在床头,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叹道:“我和他不过偶然,如今我和胡家小姐的婚事传的沸沸扬扬,他当然不愿意,不过,也许他喜欢权势富贵更胜过我这个人吧,分了也好,我给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也陪了我几月,也算互不亏欠。”
姜绾听完,气的眼都红了,心底止不住暗骂何人如此不长眼,她当然不喜欢自己多几个小娘,可她更不愿意父亲伤心!
姜绾咬了咬唇,狠心道:“分了便分了吧,这世间美人无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不了父亲择几个美人入府,总好过那人贪图富贵。”
姜静行听得哭笑不得,不过她也知道姜绾说的都是些气话,当不得真,于是敲了敲小姑娘额头,将人赶去梳洗。
等姜绾都走了,姜璇也回来了,她拉着姜静行也去梳洗。
姜静行随她的意思做事,等坐到桌前,才感觉到饿了,一天没吃东西,她也饿的狠了,因着这场病,摆上桌的都是些易克化的食材。
等用完晚膳,也不过酉时末。
恰好管家过来叫她,她便带着管家去了书房。
身后刚合上门,管家便将秘报递上。
黄昏时的假想终究只是臆想,等清醒过来,还是要回归现实,如果她什么都不做,只袖手旁观他人夺权,别说来日,眼下的日子都不见得能维持住。
姜静行拿着奏报坐到书桌后。
之前她怀疑荆州豪门世家借盐税收拢钱财,是为谋反做准备,便去信荆扬两州,嘱咐韩燕一众心腹留意兵马调动,可如今康家家主已在天牢,全程并未做出过激之举,便证明还有些她没查出来的事存在,如今韩燕再次来信,很有可能是抓住了背后主使的马脚。
展开秘报,姜静行看的很细,却是越看脸色越差,待看完上面全部内容后,更是怒斥道:“混账东西!”
管家抬头,他知道这话肯定不是骂韩燕,便问道:“大人,可是荆州出事了。”
姜静行扶额摔进椅背里,俊美的面容怒气尤甚,眸光湛湛,似有怒火在烧,“原先我以为康家贪污是为自己,谁知是去私下勾结端王!一群蠹虫蠢货!在朝中结党营私也就算了,竟然还敢私送银两给边疆异族,意图借兵谋反!陆奕炳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蠢货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量,竟然觉得一群喂不饱的野兽会帮他,我看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静行忍不住骂端王,骂着骂着,连带着武德帝也骂了几句。
子不教父之过,怎么养儿子的!
管家听得目露寒意,身为皇子,勾结异族意图夺位,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管家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姜静行听到,嘴角不禁噙起冷笑,“可不是疯了吗,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从龙之功,谁不想搏一搏,权势富贵在眼前吊着,只要舍了良心,什么干不出来,也不见得端王早有打算,估计是这段日子在朝中不得力,再加上不少朝臣上书请立太子,被逼得急了,就想着先留上一手,日后也好赌一把。”
姜静行并不觉得端王敢造反,最大的可能便是想着留个后手,可惜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一场大雨,冲出了荆州暗藏的龌龊,引出康家来,继而让端王露了马脚。
姜静行捏着秘报,沉住气道:“先将事情落实了,等三法司审完盐税案再说,若有人吐了此事出来,便将证据密送去辰王府,若没人敢张嘴,直接找人敲鼓送去大理寺,我倒要看看,事到临头了,能有多少蠢货跳出来。”
管家肃声应道:“属下遵命。”
姜静行挥手叫来暗卫,命他们盯紧端王府和安王府,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错过。
管家退下,书房重归寂静,姜静行又将密信浏览了一遍,思忖片刻后,她将信纸对折,用墨玉镇纸压在桌角,纸张轻薄,被沉重的镇纸压得严严实实,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只要拿起镇纸,便会发现底下藏着的小纸条。
一般来说,密信看完都会即刻销毁,但眼见武德帝钓鱼钓的多了,姜静行也想试一试。
正好家里养了一池子鱼。
她将桌上摆着的茶盏一饮而尽,随后起身走到门外,招手唤来阶下站着的侍女。
第142章 绝不空军
白秀是一等侍女, 平日里不用值夜,但书房重地,只有平日里奉茶的白秀能进去, 旁的人只能在外面站着。
至于日常洒扫, 以前是姜璇自己动手,但偌大一个国公府,每日要处理的事务也不少,何况都是大小姐了, 总不能这点小事都要主家自己来, 姜璇便将整理书房的杂事撇了出去, 想着一事不劳二主, 以后谁进书房奉茶, 谁就负责有关书房的所有杂事。
好巧不巧, 今夜当值的侍女和白秀关系最为要好, 正好随了姜静行的打算。
侍女小步上前行礼, “大人。”
姜静行面色如常,气度威严却不失温和,“我去看看绿阁, 你让白秀斟壶热茶过来,把书架上搁着的游记换一本,回来我看。”
“奴婢遵命。”
姜静行颔首,顺着长廊向后院走去,侍女看主家去的方向正是绿阁住的院子, 不禁目露艳羡, 不过她也知道大户人家的日子不好过, 能有眼下安稳的日子过,便已是极好了。
侍女去给白秀传话的功夫, 姜静行已经来到绿阁住的院子。
院门口站的小丫鬟见她来了,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进屋去叫绿阁。
姜静行叫住她们,独自一人向屋里走去,绿阁听到屋外的动静,刚想起身出去看看,便见心心念念的人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心中激动,不慎牵动肺腑,“咳咳……”
刚张嘴,便忍不住捂着朱唇咳了几声,比起数月前,本就纤细的腰身更单薄了几分。
“大人怎么来了?”
姜静行抬手按下她起身的动作,在榻尾坐下,“怎么还在咳,大夫给你开了药,可有按时吃?”
绿阁点点头,散着发髻半倚在榻上,望着姜静行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亮光,姜静行温柔地笑了笑,然后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开了半扇的花窗,“夜里凉了,入睡前别忘了关窗,明日让绣娘给你做几身厚衣裳,等天冷了,你也好穿上身,药也要按时吃。”
绿阁强撑起笑容道:“多谢大人,枉费大人送了好多药材过来,是奴婢自己的身子不争气。”
说着又忍不住咳了几声,姜静行听得眉心微蹙。
等咳声渐止,绿阁低垂着眉眼,欲言又止道:“奴婢听说大人要迎新主母进府了,不知是什么时候?”
姜静行不知她为何问这话,到底是替自己问的,还是替身后主子问的,因而并未回答,而是深深看了她两眼。
绿阁不解回望,姜静行突然笑道:“前两日管家来报,说兖州铺子缺个总管事,举荐了几个人上来,我没应下,说过几日给他答复,以前我提过两次让你去外头做个管事娘子,你都没答应,如果我再问你一次,你可还要拒绝?”
绿阁脸色白了几分,“大人是要赶走奴婢吗?”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过几日再说也不迟。”
看着姜静行噙着冷意的眼神,绿阁全身绷紧,素白的手指慢慢抓紧了膝上的锦被,平滑的背面被她攥出几道折痕,然后像是蹦到极致的琴弦,再也受不住力,蓦地蹦断开来。
绿阁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她忍受不住般松开手,喉头哽咽道:“大人何时知晓的?”
姜静行叹口气,回她:“一开始就知道。”
绿阁愣了好一会儿才喃声道:“大人为何不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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