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圆
他竟在这一日复一日的滋养中,重新生出了?精魂。
后来人间越来越乱,神?女与叛军联手,耗费自己的精血练就?神?器,又在将胜时被背叛。
紫衣女子释放出的煞气将神?女包裹。
“这些煞气生于人的贪婪和欲望之中,它会吞噬你,让你变成它的傀儡。”紫衣女子轻声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没有被它吞噬,能让它为我所用——所以,若想脱逃,要么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私心?,要么能够承认自己欲望的浓烈、反过来吞掉它。”
“神?,你是哪一种??”
“我来替你回答,当初你舍泪救苍生,献出了?自己的七情?六欲,本该是无情?之人。可你在神?殿觉醒之后,偏偏产生了?别样?心?思。心?思既生,顾虑却太多,正如你分明造得出‘伤逝’这样?的杀器,却不肯用。我的力量远不及你,只能赌你无法抵御这煞气,若我输了?,便证明你比我更适合做天地之主,我也算心?甘情?愿。”
神?女退了?一步:“你的欲望太强烈,梵天诸神?太过无情?,你与他们又有何分别?”
“从来都没有分别,只有胜负。”紫衣女子答,“神?,是你高估了?我们。”
她满意地看见对方面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你在想什么?”紫衣女子凑近了?些,轻轻抚摸她的脸,“啊……城墙,夕阳,一株养在水岸前的花,一个死去的凡人……这样?草芥一般的生命,竟值得你凭空生出欲念?”
随后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丝精纯的灵力从神?女的身侧溢出,与那?些黑雾纠缠在一起。
缠在她衣袖上的精魂,因她此刻被煞气无限放大的欲念,终于生出了?力量。
“不是的,”他急切地说,“这天下?惜花悯生之人,不只有你一个。”
“请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神?女听见了?这声音,在识海中寻觅良久,终于看见了?他模模糊糊的影子。
“是你啊,”她茫然道?,“我又弄丢了?你的花,心?爱之物,我好像仍未寻到,没能实?现你的愿望。”
钟山君跪在她面前苦苦剖白,她一句话都没有听清。
“好难,那?我换一个愿望罢,”他伸出手,尝试去拥抱她,却发现识海中的二人全无实?体,只得温柔道?,“我希望你最最心?爱的,是你自己。”
神?女也不知为何,听了?这句话之后,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倏然滑落。
始神?在巍峨的远天睁开了?眼睛。
有流光自天际纷落。
紫衣女子遭受重创,和钟山君一同仓皇逃窜。
一切消弭之后,神?女站在原地,仰着头呼唤:“始神?……”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传来,那?声音雌雄不辨、温柔慈爱:“孩子,我已死去千万年?,如今残留的不过是几缕神?力,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你的天劫不日将至,梵天已倒,人间叛乱未休,辛苦你了?。”
再次来到凡间的时候,她为自己取了?新名字。
神?女先去了?公子的故国。
她重建了?那?片废墟,亲手刻了?一块“清平”的界碑,又不遗余力地清除了?紫衣女子在世间散布的煞气。
她用自己在神?界种?的建木,在半空中建了?九重宫阙,将神?界大战中剩下?的神?祇和魔罗族不肯背叛她的地魂送入其中,并将自己所有剩余的力量分给了?他们。
“神?……实?在是太过高高在上的字眼了?,梵天之战后,诸神?远去。建木虽倒塌,人在山中修行而升天,你们,便称为‘仙人’罢。”
“望你们永秉善心?,好好对待这个人间。”
做完一切后,她顺着长路,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轮回镜前。
“天劫将至,这是神?的宿命。”
“可我……不愿再做神?了?。”
有声音在九天上阻止她:“虽有天劫,可神?隐之后便是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永生不死。你身负梵天诸神?的恨意,若坠入轮回,将会因他们的诅咒遭受一世又一世的劫难。”
“劫难吗?”她笑道?,“人行于世,何时不是在遭受劫难、感受幸福呢?就?算没有他们的诅咒,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劫难又什么时候少过?”
她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往那?面云梦大泽一般的镜中坠去。
哗啦——玻璃碎裂的声响。
朝露自恍惚中回神?,眼前仍是蝴蝶一般纷飞的玻璃的碎片,这次,她看到的是自己的故事。
她做过乞丐,追在香车之后,死于疾驰的马匹冲撞。
她做过农家女,面朝黄土背朝天,死于一场不太严重的瘟疫。
做过闺中小姐,与心?上人隔着窗棂互诉衷肠,云英未嫁便遭遇阖家流放,自尽身亡。
也做过王公贵族,一生平静,却天然体弱,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
转机发生在某一世中。
那?一世,她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本该死于一场奔涌的山洪。
可那?一刻来临之前,她在旧书摊前,捡起了?一本书。
她将故事翻到最后一页,哈欠连天地睡去,却不曾在乎那?本书的书名。
——南柯。
第66章 第六十六滴水
第六十六滴水
“你醒了?”
朝露爬起来,瞧见萧霁正在船头随意地坐着,周遭风急云密。
“我们要去哪里?”
萧霁道:“我虽能为你的法器贡献灵力,但它的方?向只有你能操纵,本来,我们去的是如?今迁往东湖的鹤鸣仙门。”
“我睡的时间很短吗?”朝露疑惑道,“要不然为何还没到?”
“到了,”萧霁回答,“我们已经离开东湖了。”
“离开?”
萧霁不语,片刻后他?忽然抬起衣袖,在二人之间幻化?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布告。
朝露先看?见了自己的脸——这画像她非常熟悉,当初她在暗河边醒来,看?见的便是这张江扶楚亲手所绘的画像。
她的画像边,赫然是萧霁的脸。
论起来,在这张布告上,他?的像比她的还大些。
“迁鹤纪年五十六,四月廿二日,十二仙门布告,鹤鸣逆徒萧霁出月阴山,麓山惨案真凶已现?,召天下英雄共击之。”
这居然是萧霁的通缉令!
朝露匆匆地将自己画像下的小字看?了一遍,大意是说她跟在萧霁身边,至于是清平洲的魔女还是别的什么人,布告没有说清楚,关于她的一切都很?含糊。
“我尚未进鹤鸣山门,便见了这张通缉令。”萧霁接口道,“如?今望山仙尊去了麓山,鹤鸣如?今是新一代弟子掌权,我不欲动手,过了几招便带你走了。”
朝露瞪着那张布告发呆:“麓山惨案……”
“昨日有人夜登麓山,屠了山门四十二人,将奇珍异宝掳掠一空,踏月而去。”萧霁面?色不变,“你我是前日出的月阴山,因你与江扶楚对视之后吐血昏迷,我在云端停了一日为你疗伤,恰好是惨案发生时。如?今仙门认定此事是我所为,这才贴出布告。”
“就算你行踪不明?,他?们为何认定是你?”朝露听出不对,追问道。
“你有所不知,当年我落入江扶楚之手前,曾在仙门围剿时中过一种天下奇毒,名?为‘芳心’。此毒是特意为魔族中人所制,与我功法相悖,只要催动灵力就会毒发,且终生难解,是我太?过大意才叫他?们得手。”萧霁吹了吹手中拂拭的剑锋,长?剑发出“铮”一声响,“毒是麓山映日宫所制,只有他?们后园的三十六株青木槿可解。”
朝露抿着嘴看?他?,一时没有说话。
“你怀疑我?”萧霁摊了摊手,苦笑道,“这船上残余着我这两日的灵力,我有没有离开过,你一探便知。”
“你多心了。”朝露干巴巴地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骗过你,你不信我,也无所谓。”萧霁用一种有些奇异的眼神看?着她,慢慢地说,“不过如?今,你难道还没有想?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他?凑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麓山四十二人是被摄魂之后自相残杀而死,你猜,这是谁的手笔?”
朝露飞快地答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哈哈哈哈……”萧霁仰着头笑起来,语气带些嘲讽,“我不知道你这二百年去了哪里,可是,难道你真的以为,时间是如?此轻飘飘的东西,弹指一挥,什么都不会留下吗?诉一番衷肠,他?就依然是往日里你认识的那个人?你自己也不相信罢,如?若不然,你为什么要带着我逃出清平洲?”
“我找你,是有必须从你这里知道的事情,”朝露扭过头,避重就轻,她猛地想?起昏迷之前看?见的那张脸,急急插话,“对了,清嘉师姐……”
“你知道她是谁吗?”萧霁敛了之前面?上的神色,肃然道,“师姐……哈,流窜世间的地魂,魔族煞气的本源,居然就在我们身边!你以为当年是她心悦我才救我出了鹤鸣山?她早知晓我的身份,隐忍蛰伏,只不过是觊觎鹤鸣的那方?神器,后来实在无法才出手相救。她是魔罗族,炼气而生的天魔,无论是我,还是现?在的江扶楚,都不过是她的傀儡罢了。”
“当年章明?郡王画中的地魂、桃花源和?小客栈中要杀我的人……都是她?”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实在太?多,朝露脑中嗡然一片,“可她……”
朝露猛地抬起头来:“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我?”
“我问过,她不肯答。当年她告诉我,只要我依约在皇都取得那方?神器,她就承诺永远不对你动手。”
“仅是如?此?”朝露仔细地观察着他?面?上的表情,“她不肯答,你没有追问?”
“我猜测是第二次诛魔之战时同你母亲的恩怨,”萧霁答得毫不犹豫,“可我确实没有想?通,你只是鹤鸣山中再寻常不过的女弟子,为何她不杀你母亲,反而要伪装身份待在你身边?”
他?这么回答,便是全然不知“神女”“钟山君”和?当年的恩怨了。
幻梦中少?年的面?孔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她眼前,他?满脸泪水,跪在她的身前,低头亲吻神女的裙摆。
“我叫……霁,神……能记住我的名?字吗?”
幻相破裂,片片零落成风中的碎屑。
江扶楚听了神女与公子的故事,毫无反应;萧霁听了她同洛清嘉的风波,也懵然不知。
如?果他?们都不知晓她的身世,那知晓之人,岂非只余下了洛清嘉一人。
可无论是当年的叛军头目,还是桃源中的紫衣杀手,她都满心想?要置她于死地。
天地之间,还有旁人能回答她的疑问吗?
朝露再一次感受到了刚从暗河边醒来时那种空洞的茫然,千年前、百年前,幻梦、现?实,所有的一切在她身上交织重叠,荒诞不经,模糊而神秘。
“南柯”是如?何带她来到了这里、陷她于这样的境地?是谁操纵了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朝露抱着脑袋缩在船角,眉头皱得死紧。
萧霁急急地走过来,唤她:“朝露……”
“南柯”——对了,神器!
她知晓神女的往事,就是从望山君带她见到了“天问”开始,倘若她真的是那位神女的转世,再见神器,一定会能从它们身上得出答案。
“南柯”和?“伤逝”不知所踪,“永生”埋在皇都神殿之下,望山君仍在,照理说,最方?便寻找的便是“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