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涉水而来 第77章

作者:雾圆 标签: 穿越重生

  她侧头看了萧霁一眼,声音很轻:“说起来,你?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可我还是想,最后、最后问你?一句……”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问我,‘草编的指环,也可以天长地久吗’?”江扶楚突兀插话,打断了她,“——当然?不能了,脆弱的情愫,也不会天长地久的,能够长久的,只有摧毁和占有。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也一样,做过的事,善恶不论,我绝不肯悔。”

  “所以你?杀我挚友,无人逼迫?”

  “是。”

  “所以昨日?你?我相遇,是你?屠人满门后重伤脱逃?”

  “是。”

  “麓山青木槿、白鹤泊之战、摄魂术之恶……桩桩件件,都不曾冤了你??”

  “是!”

  “好!”朝露双目血红,一口答道,“下完那一局棋,大战之后,倘若我对你?还有亏欠,你?尽管来杀我,你?不来,我也要找你?寻仇。现?在,请你?,先把我送你?的那把剑还给我。”

  江扶楚一怔,缓缓地解了腰间的剑,放进她的手心。

  他虽送上了剑,却握着不肯放:“你?要与?我两清?”

  “是!”朝露用?力地往回?扯,却扯不动,只得咬牙切齿道,“我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也不介意你?报复我,可我不能容忍,你?因为欲望——不管是爱欲,还是贪欲——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人。那一夜你?告诉我,‘爱就?是要疯狂、摧毁、面目全非,要苟活、放纵、玉石俱焚’,不是的!”

  她一边说,一边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虽然?我并不明白,虽然?我感受不到,但我确信,爱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她不再与?他角力,而是反手施术,将手中的“常寂”震碎了!

  碎片四散,光华寂灭。

  江扶楚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漫天的桃花桃叶之中,巧笑?嫣然?的小师妹将一柄古剑赠予他,沉沙千年铁未销,他曾如获至宝地接过这错送的礼物,因为从不曾得到,爱惜得如同眼珠。

  如今,这把剑断了。

  一块锋利的碎片从空中落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轻而易举地割断了二人指尖相系的红线。

  朝露眼睁睁地看着那除了她自己似乎无人能见的红线明了又暗,最后化为一缕飞烟,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江扶楚手指微颤,她感觉他似乎徒劳地想要抓住那根逝去的红线,又感觉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垂头沉默了很久,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眼中有细碎的泪光闪过,再抬起头时却不见了。

  只有闪瞬即逝的泪眼和颤抖,才?能让她感受到一分?来自故人的熟稔。

  随即江扶楚学着她方才?的模样,微微笑?了起来。

  “恩断义绝,不过如是。”他说,“……今日?之后,感情上的事,就?当互不亏欠罢。下次见面,你?我兵戈相向,可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啊。”

第76章 第七十六滴水

  第七十六滴水

  周身是无边无际的海水,只有一方可供两三人栖身的小岛。小岛似乎是海底高山的山顶,尖尖的顶端处栽了一株兰花,正随风肆意摇曳。

  朝露坐在兰花边,托着腮,出神地看着海天一线处的火烧云。

  “喵呜。”

  耳畔忽然?一声?幽幽的猫叫,她侧头看去,正见那只熟悉的猫四爪并用地凫水而来。

  猫上岸之后狂甩耳朵和尾巴尖,折腾了许久才抬起爪子同她打招呼:“你在看夕阳?”

  朝露收回了视线,继续看向远方:“我在看云彩。”

  “这里变化可?真大?,”猫摇头摆尾地评价道,“当初还是一片荒漠呢,我一滴一滴地攒过?来,不过?……总是差这么一点……”

  它?嘟嘟囔囔,朝露听不懂它?在说什么,追问道:“你在说什么?”

  猫不理她,翘着尾巴在岩石上磨爪子,朝下看了两眼,大?惊失色:“不好不好,上次的记号怎么露出来了,这海居然?还降了几寸!”

  朝露道:“你好吵。”

  猫唉声?叹气:“干活儿还不许猫发?牢骚。”

  “是什么活儿?你主人派给你的?同我说说罢。”

  猫抿着嘴,十分深沉地不答话。

  不知为?何?,周身虽然?有风,这海上却波澜不惊,平静得像是毫无活物的静夜池塘。

  为?了缓和尴尬气氛,猫凑近了些,用头拱她的手背。

  朝露顺手摸了几把?猫头,目光却未离开天水交界之处,猫舔舔她的手心,沉吟道:“你似乎变了好多。”

  “是吗?”朝露意外,“好久没有来到?过?这里了,变化也是难免。”

  沉默片刻后,朝露继续道:“你至今都没有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我梦中沉寂、或是打坐冥想时,经常会?经由识海牵引来此。从?前?我也问过?你这个问题,但?你一直没有答覆我。我从?前?以为?,这个世界是神器造出的虚妄之地,此处自然?是我与现实世界的联结通道。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早已分不清何?为?虚妄、何?为?真实。”

  “若我真是那位神女千百年来轮回的一块碎片,那我的所思所想,究竟会?不会?受到?她的牵绊?我身死之后,魂魄又会?去往何?处?”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却没有听见猫的回复,不由疑惑地转头。谁知方才还在她身侧老实窝着的猫竟在顷刻之间不见了身影,周遭水面?依旧平静无波。

  随即,她在这一片寂静的世界当中,听见了鹤唳。

  水天一线之处,忽然?生了微波。天际不见日,云彩却烧得热烈,一片一片地倒映在觳皱波纹之中。

  白鹤从?她身侧骤然?飞过?,扬起一阵大?风,朝露急忙站起身来,险些被这阵风吹倒。

  她撑着手边的石头站稳了,便见水波相互纠缠、腾空而起,在目之所及处织出了一个飘逸的人形。

  鹤羽是她洁白的衣襟,水波是她荡漾的裙摆,她背对夕阳,凌波微步,不多时就来到?了朝露的近前?。

  朝露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忍不住伸手去摸,却生怕眼前?是自己的幻觉:“神……”

  神女冲她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

  “久违了,朝露。”

  ……

  两人并肩坐在无边水泽中的小岛上,中间隔着那株芬芳的兰。

  “……所以,我也是您无数次轮回中的一次吗?”

  “是最特殊的一次,”神女微笑着答道,“因为?你没有走上他们既定的轨迹。”

  “轨迹?”

  “当年……我逆天而行,向始神许愿,只要能推倒梵天的神殿,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后来我在叛军的帮助下得偿所愿,此身却被梵天诸神联手诅咒——若为?神,便在天劫下灰飞烟灭;若为?人,便在轮回中不得善终。那些结局,你在梦中不是都见过?了吗?”

  神女侧过?头,见朝露落了一滴泪,便伸手为?她将泪拂去了:“不要哭……最初的几世,我‘死去’之后,路过?轮回镜下的阴府冥司,也痛苦过?、绝望过?,若前?路是无穷无尽的永夜,不畏艰苦地前?行,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在这里辛苦地轮回了一世又一世,逐渐想明白,比起我许愿时‘从?太古至今的永劫’,这代价实在太小太小了。”

  “我知晓了‘死亡’和‘失去’的含义,越来越像一个彻底的人,等到?神力彻底消散后,或许我也会?变得和凡人一样,经过?轮回镜时忘却前?世的所有,永远只向前?看去。”

  “但?我见到?了你。”朝露说。

  “是,因为?这世间,仍有一件我放心不下的事。”

  “是……她?”

  “是。在始神救下我的时候,我曾困惑地问她,为?何?神要遭遇天劫?若无天劫,便无私心,若无私心,这世间就不会?有魔的存在。”

  “而始神告诉我,造世之初,世间万物便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天劫是成神的代价,若无天劫,神凌驾万物之上,终究会?因无法遏制的权力目空一切、毁灭世界。梵天的神殿,是神为?逃避天劫所设,本就不该存在。”

  朝露喃喃道:“所以……神殿是一定会?被推倒的。”

  神女点头:“就算不是我,也会?有神来推倒梵天,而诸神的诅咒,一定会?落在天命所系之人身上。你看,就算在人间的青史简上,成就大?业之人,往往也是万千诅咒系于一身。除了我以外,‘她’,也是承载天命的人。”

  “可?她背叛了你。”

  “她不是背叛了我,是背叛了自己。她过?早地忘记了自己的初心,欲望太多太满,反而淹没了自己。当年始神降世,她身系天命,重伤之后苟延残喘至今,仍旧执迷不悟。我放心不下她,只能在千万年的轮回中拚命保留一丝神魂在此,积攒至今,终于见到?了你。我们,一起为?她做个了结罢。”

  “这就是我……不同的命运轨迹吗?”

  “是,也不是——因为?在我之前?,你这一世已出现了偏差,你还记得当年我造过?的四方神器吗?”

  “如今你持‘天问’,‘永生’埋在皇城神殿下庇佑人间,‘伤逝’……在他身上,还有一方遗落的‘南柯’。”

  说到?这里,朝露回忆起自己在梦中多次见到?的画面?——她原本应该是神女无数次轮回中最寻常的一次,但?在洪水来临之前?,她在旧书摊前?捡起了一本旧书。旧书指引她来到?了‘这个世界’,为?她织就了一个谎言。

  “‘南柯’初造时意外得了始神之力,有创造时空的神效,我本欲在大?战结束之后以之再造人间。但?当年战乱之中,钟山君获得此物,与‘她’联手,于神器中为?我造了一座囚笼。之后,我一怒之下毁去了‘南柯’,但?有人搜集了它?的碎片,修补多年,使其重获半神之力。”

  “所以,它?不再像从?前?一样,可?以凭空开创时空,如今它?能做到?的,是扭曲和穿梭。”

  朝露错愕道:“所以……”

  “有人带着‘南柯’,在你本该死于洪水的一世中,强行为?你扭曲了时空,将你送到?了这里。不知是不是轨迹错乱的缘故,‘她’隐匿多年,终于随着你现身了,那封战书,不仅是给你,更?是给我的。千万年了,本该在梵天之上就结束的一切,会?随着这场终战结束的。”

  “我能战胜她吗?”

  “当然?,有我在,你不必害怕。”

  两人久久无言,落霞天荒地老,从?她来到?此处,流云变幻,夕阳的红却未减少半分。

  “神,我想问你……”

  “嗯。”

  朝露歪过?头去,疑惑地问道:“我同你,是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神女答得很快,“每一世的‘你’,有不同的记忆、不同的经历,它?们共同造就了你。不仅是你,还有他。”

  不知为?何?,言语分明没有说清楚,但?朝露在同一瞬便明白了对方口中的“他”是谁。

  “或许是因为?很多年前?他向月神求的那根红线罢,”神女声?音低了些,口气飘忽,“每一世轮回,他都跟着‘我’、跟着‘你’。每一世的‘他’也不是我的故人,但?相同的是,‘他’一直很执着,执着地求一些……飘渺的东西。”

  朝露想起幻梦中的“少帝”,想起水泽旁故国的公子,但?最终纷乱的一切却化为?月色下看不清的黑色瞳孔,那瞳孔闪烁着冷冷的光,瞳孔下双唇吐露的言语也冰冷冰冷。

  “玉石俱焚,恩断义绝。”

  她闭上眼睛,眉心紧蹙,恍惚间她感受到?神女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无奈道:“这次他闹过?了,对罢?因为?那根红线,他和你我一样,一直不得善终,却从?来不肯放手。闹过?了也好,若非你亲手断剑,也斩不断那根红线,今世之后,他再也不必受此牵连了。”

  两人絮絮说了很久的话,说到?后来,朝露竟觉得十分困倦,靠在她的肩膀上小憩。

  “神……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神女抓着她的手,放在她自己的心口处,没有答话。

  良久,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神女对着两人之间的兰,轻叹道:“花落了。”

  她说着,声?音逐渐飘散,朝露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裙摆已重和水面?的波澜融为?一体,再无踪迹。

  与此同时,朝露捂着自己的心口,在“天问”之下的榻上睁开了眼睛。

  晨光熹微,距离她开始打坐、从?识海去往那座小岛,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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