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余
关述嗤笑:“牙尖嘴利,只会逞口舌之快。”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云箬就逞给他看,她看了一眼演武台上假装没听到底下学生们的动静,其实在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教习:“关少宗主这么说是在质疑我的推介信来路不明?”
“没错。”关述好整以暇地道。
“真糟糕啊。”云箬指背抵到下巴轻轻摩挲了一下,“这种来路不明的推介信居然通过了学院的核查,还让我顺利通过了今年的报名,哦,我明白了——少宗主虽然表面上是在说我的推介信,其实深层的意思是想指出学院报名的流程有问题,负责核查推介信的教习们做事也不认真,敷衍了事,才会把我招进了学院。”
“少宗主,你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对吧?”
关述听前面还在点头,听到后面越听越不对劲,等反应过来云箬已经把他的意图带到沟里去了,一声声少宗主听得他火气一簇簇地往上蹿。
“不是!”关述怒道,又转头生气地对着教习喊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瞎说的!”
他转回头来,之前享受胜利的一点儿从容全都没了,冷冷地瞪着云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推介信是哪里来的,你在北州城的时候和一个叫胡勇的外城守卫走得很近,就是他帮你找的推介信吧?至于这个胡勇——”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想从云箬的神色里找到点蛛丝马迹:“是个觉醒了体脉的修者,曾经在学院修习过,据说一直都突破不了体脉三阶,只好灰溜溜的回老家去了,就算你那个推介信没问题,必定来的也不轻松吧,你想想,一个昔日的失败者,去求推介信的时候说不定还会遇上自己同期,人家已经是宗门弟子了,而他,依旧是个不入流的修者。”
关述平日里就嚣张跋扈,对自己的天赋自视甚高,没少瞧不起人,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个体脉三阶的人是不入流的修者,演练场里很多学生的神色顿时都变了。
连教习都听不下去了,动身下来制止。
“哦对。”关述又说到,“北州城里还发生了一件事,据说是瘴气入侵结界玉失灵,那个体脉觉醒三阶的,叫什么来着,胡勇,他居然自不量力里跑进瘴气里去救人!哈哈,这名字太搭了,简直可笑至极,这种爱逞能的人将来就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毕竟从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就敢胡作非为,跟你还真是像……”
关述越说越来劲,说到这里,终于如愿以偿在云箬脸上看到了愤怒的表情。
教习拨开周围挤在一起的学生往里走,刚走到近前,就听到“啪”一声脆响,连忙加快步伐跑了过去。
只见关述的脸偏到一边,满脸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云箬抬起的手还没放下去,脸上神色冷冷地,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很冷:“闭嘴。”
关述正沉浸在如愿看到了云箬脸上神色变化的快意里,好半天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瞠目切齿地看着云箬:“你说什么?”
“我叫你闭嘴。”云箬毫不退让地看着他,少有地露出了怒容,“你再咒胡大叔一句,我打掉你的牙。”
“你竟敢……”关述想伸手摸一下脸,手伸到一半就气得失去了理智,手掌一翻凝出灵剑就向云箬砍去。
他出手实在太快,教习还没到面前,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唯一反应过来的只有陆子云,他想用剑去挡,却根本来不及凝出灵剑,只来得及上前半个身位,伸出手臂挡在了云箬面前。
叶景惊呼:“云箬……”
有人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却听到清脆地“啪”一声响起。
甚至有点熟悉。
叶景一句话没喊完,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了,张了张嘴坚持把后两个字嗫嚅地说了出来:“小心……”
也不知道这个小心是在提醒云箬,还是在提醒关述。
关述手里还举着灵剑,根本不敢相信,他,明仪宗的少宗主,居然在短短时间内,被一个女人扇了两次巴掌。
两次!!
奇耻大辱!
关述眼睛登时瞪得通红:“你居然敢打我!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次陆子云凝出了灵剑,抬手架住了关述刺来的一剑,低声对云箬道:“退后。”
但他万万没想到,云箬居然不退反进,而且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陆子云眼一花,云箬已经避过了迎面而来的一剑,一巴掌扇在了关述脸上。
梅开三度。
在关述和所有人眼里,就是陆子云和云箬联合,一个封住了关述的剑招,一个上去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配合得可说是默契十足。
学生们都惊呆了。
教习也惊呆了。
关述要气疯了。
两位教习一左一右上去架住关述,陆子云则挡在云箬身前,关述奋力挣扎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愤恨地瞪着云箬,眼眶都烧红了,一副恨不得咬云箬一口解恨的样子,两个教习把他架的更稳了。
“学院禁止私斗!”教习怒道,“你们三个等着挨罚吧。”
第四院院长梁丘肃接到教习的讯息赶过来,以为违规的人里有自己院的学生,没想到违规的全都是自己的学生。
表情登时有些精彩。
“怎么回事?”他问。
陆子云,关述,云箬三人在演武台上站成一排。
陆子云朗声道:“关述先出手的。”
“放屁!我根本就没出手!”关述怒道,“你们俩沆瀣一气一丘之貉!是你们打的我,全部人都看着呢!”
他现在冷静下来了一些,一双眼睛依旧染着红血丝,梁丘肃看了看站的笔直的陆子云,小树一样的云箬,以及肿着脸又气又凄惨的关述,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这次是云箬答的:“院长,是我打的关述,我认罚。”
反正她已经出了气,并且用实力证明了体脉二阶也有钢铁般的手腕。
被罚也值了。
梁丘肃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快,蹙眉教训道:“为何要无故伤人?认罚就算了?你是新生,就已经不把学院的规矩放在眼里了吗?”
“他也伤我了。”云箬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泛着倔强的一点泪光,沉痛地说到:“他咒我家人,言语恶毒不堪入耳,恶语也能伤人的院长,他脸疼,我的心更疼。”
陆子云忍不住斜眼看她:“……”好会说的一张嘴,刚才分明还不是这个表情,现在怎么突然开始示弱了?
关述到抽一口冷气,差点被云箬的话气得活生生厥过去。
梁丘肃看向关述,关述急切地辩解:“我起码没有动手,动手的是他们!”
陆子云站的端正,目不斜视纠正到:“你不是没动手,是没打到人而已,灵剑都凝出来了。”
关述气极:“你不也一样,彼此彼此!”
“够了。”梁丘肃被吵的头疼,呵斥制止,“不用互相推诿,不管理由是什么,学院禁止私斗,你们三个,去中院领罚。”
“是,院长。”陆子云二话不说走下演武台。
云箬也跟着走了下去。
一个教习连忙跟上,带着他们去中院。
独留关述一个人在台上有怨难申,指着自己的脸:“院长……”
梁丘肃看了他一眼,对台上的教习说了句“继续上课”,转身出去了,关述只好跟上。
到了演练场外,梁丘肃才停住脚步,关述跟在后面咬牙切齿的揉脸,走路拖拖拉拉的,差点撞到他身上,嘴一张就要骂人,想起前面的人是院长,又把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凭什么我要受罚,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动手的是他们,特别是那个云箬,梁丘院长,她都把我打成这样了!”
关述指着自己的脸,火气又起来了:“早晚要她好看。”
梁丘肃到底给自己学生留了几分颜面,关述虽然一身少爷脾气,但好歹修为是同期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也算是他的得意门生,故而没有在演武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他,听到他此刻还在口出狂言,不由的心生失望:“前年的事还没有解决,你现在又和新生起冲突,关宗主送你来学院可不是让你来惹是生非的。”
关述本来还梗着脖子一副不服管的样子,听梁丘肃提起明仪宗宗主,脸色立刻变了:“院长,不要告诉我父亲!”
梁丘肃不为所动。
关述登时慌了,也不管自己还肿着的脸,语气也变作了哀求:“梁丘院长,这事不要告诉我父亲,我们学生之间自己小打小闹而已,我知道错了,我认罚,我现在就去中院领罚!院长,我……”
“行了。”梁丘肃拂袖往前走,“还不快去。”
关述听他的口吻知道他不会请家长了,这才没拖拖拉拉,赶快往中院的方向去了。
梁丘肃则转身回演练场去问明事由。
教习把云箬和陆子云带到中院就走了,没多久关述也来了,云箬看了他一眼,他的脸比刚才在演武台上的时候好了些,肿也消退了不少。
不愧是体脉突破了高阶的人,恢复能力这么好。
云箬转了转手腕,她手心还有点疼呢。
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关述进来就斜着眼不看他们,其实余光一直瞥着云箬,看到她的动作,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你干什么!这里是清警堂,你敢动手试试!”
云箬打的那几巴掌利落又诡异,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一个体脉二阶的人居然能那么轻易就打到他。
陆子云嘲道:“隔着这么远呢,她胳膊再长也打不到你。”
关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惊弓之鸟了,丢了个大脸,脸色红了又黑,就在他压不住火气要骂人的时候,清警堂堂主和梁丘肃一起进来了,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剜了云箬一眼,再也不看她和陆子云了。
余光也不看。
清警堂堂主胡子白花花,看上去少说也有好几百岁了,虽然管着掌罚的清警堂,却慈眉善目很是和蔼,早就习惯了学生们时不时私斗来受罚,边走边教育梁丘肃:“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别说言语争吵大打出手了,有时候互相看不顺眼,一个眼神就能打起来,这不是很正常嘛,你别皱着一张脸好像是多大的事,别说学生,院长之间也动手呢……”
“咳咳!”梁丘肃重重咳了两声,打断他,“孙老,赶紧罚吧,我还有事呢。”
孙老慢吞吞去翻册子:“得按规矩来,我看看啊……”
学院虽然禁止私斗,但学生多了这种事难免,只要不是恶劣事件,惩罚都不重。
刚好最近要更新整个学院内部外部的阵法和结界,材料买了一堆,正是需要分拣的时候,三个人都被罚去南院做工,每日的课照上,休息时候就得按时到南院报道。
云箬是唯一在这场私斗中对同僚造成了实质伤害的人,比另外两个罚的重一些,要挑拣的材料是陆子云和关述的五倍。
关述本来因为自己晚上下课还要来南院做工十分不爽,去了南院后看看自己分到的材料,再看看云箬分到的材料,顿时心情舒畅了。
这么多,他加工加点都要十来天,那云箬不得在这南院吭哧吭哧苦干一个月。
活该,让你打我。
由于是学生受罚,单独在一间屋子,南院的人把需要分拣的材料装箱搬了进来,占了半面墙,足足垒了好几层,云箬看着箱子里大小不一的玉石,有点发愣。
在闲云宗做工挑拣玉石,来了学院居然也要挑拣玉石。
那岂不是每天来做工都要想到和百里夜他们一起挑拣玉石的日子?
这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陆子云把一个箱子搬到自己桌上,又搬了一个摆到旁边的桌子上给云箬,看到她在发愣,不熟练地安慰道:“刚才搬箱子进来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要大修学院外的广场,所以需要大量玉石,有学生受罚他们还挺高兴的,我们就当锻炼自己了,你……你别难过,这已经算是轻的惩罚了。”
“我教你?”见云箬没反应,路子云又道,“挑拣玉石耗时费神,只能慢慢来。”
“我会。”云箬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玉石:“分三类是吗,没有用处的普通玉石,一般的能蓄灵的,蓄灵条件比较好的。”
陆子云有些诧异:“法器材料辨别课你们新生还没上到吧?”
“有人教过我。”云箬笑了笑。
“行吧。”陆子云说,“你遇上辨别不了的就来问我。”
“不愧是在绣坊跑过腿做过工的人,挑拣玉石不会也是在哪里做工学的吧?”关述见缝插针地嘲讽道。
“对啊,还赚了不少灵石呢。”云箬朝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