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映
“我们就打一架吧!”
于是正在不远处屋顶上坐着的晏青棠和连亭忽然听见了霹雳哐啷的响动,紧接着时岁的声音响起:“别以为你能打你就牛逼,看你爹我今天不打死你。”
陆闻声一言不发的拔剑,拒霜一剑刺出,精准的擦过时岁,撞翻了门窗。
时岁抑扬顿挫的冷嗤一声:“你以为只有你会拆么?”
下一霎,巨大的青金石机甲现身,直接掀翻了屋顶。
这巨大的动静赫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向晚呆呆的看着方才还完好的屋子忽然变成了废墟,迟疑出声:“这会不会闹得太过分了些。”
“没事。”苏群玉侧耳听了听远处的脚步声,乐呵极了,“反正拆的是贺家。”
闻言,向晚瞬间释然了。
她酝酿一下,忽然红着一双眼,哭着跑上前:“你们不要再打了啊,大家有话好好说啊——”
她说着话手里已经掏出了锤子,看上去一副不好好说话就用大锤制裁他们的样子。
叶眠秋踌躇片刻,也默默掏出丹炉上去劝架。
巨大的轰鸣声中,贺家弟子还以为是有什么不法分子搞偷,匆匆忙忙的跃起寻声而去,却只看见了内讧的五宗弟子。
被惊动的各宗长老执事也匆忙来此,待看见自家参与斗殴的弟子时眼前一黑。
嘈杂的动静中,姗姗来迟的贺西风神情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外城的小巷子中,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生怕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靴子再飞过来。
“这是又反目成仇了吗。”贺西风自言自语。
由于这些奇葩的前车之鉴,贺西风竟诡异的接受了这些人再一次大打出手的事实,并没有觉得不对。
他不知道的是,在骚乱起的那一刹那,在贺家人的目光大部分被引向此地之时,早有两道身影趁机混进了夜色之中。
晏青棠敢如此胆大包天的夜探贺家,自然早便做好了打算,打贺家一个措手不及是为其一,其二,连亭对贺家很是熟悉,这对他们来讲,自然也算不得“陌生之地”。
内城之中皆为贺家领地,除了五宗所在的客居南阁之外,还有东西北三阁。
西阁为贺家弟子驻地,北阁为贺绥居所,一个看上去不太重要,一个去了容易被发现,二人当即决定去东阁长老堂随机挑选一个幸运长老观察一下。
连亭揽着晏青棠,避过巡夜的弟子,一路踏过虚空绕开横亘着的禁制阵法,如履平地的穿行在贺家之中。
某一刻,垂坠于腰间的巴掌大的镜子忽然轻震了一下。
晏青棠诧异的扬眉。
这是方才分开之前,时岁送到她手上的菱光镜,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镜子还连接着一个倒霉的接头人。
此刻,那代表着接头人的红点在她眼前一点一点的变深,她抬眸望向连亭,连亭霎时停下脚步。
二人默契的放弃了入东阁的打算,准备从这个接头人下手。
其余长老是否知道魔蛊之事尚不确定,但这个接头人绝对是知情者。
晏青棠捧着镜子几次寻找方向,视线里的红点越发的深,直至几乎化成黑色,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飒飒的脚步声。
接头人的身影现于眼前。
他身上沾上了血,但面色看上去并无异常,一路脚步匆匆,竟是直奔北阁而去。
晏青棠犹豫一瞬。
“别怕。”连亭却是牵起了她的手,“贺绥轻易发现不了我们。”
他带着晏青棠跟了上去。
接头人却并未去见贺绥,反而一路向着幽深僻静的偏院而去,又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晏青棠敏锐的察觉到了阵法的气息。
她几步上前,细细打量着虚*空。
“是禁阵。”
晏青棠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目光谨慎的扫过每一道阵纹。
她对贺家功法并不陌生。
无论是贺家的“无量”剑,还是无踪步,都是蕴生于大道规则,出剑踏步都正巧踩在规则的节点上。
这阵也不例外,若强行破阵,恐怕阵破的瞬间,炸开的规则之力便会惊动贺绥。
“这阵不能破。”晏青棠眯眸,她思虑片刻,眼前一亮,“那我们接着挖地洞吧!”
走不得正门,那就自己开一道门。
她在连亭微微疑惑的神色中抬手拨动几笔,聚来的灵气融入天地之间,模仿着原本禁阵的纹路化出了一道小阵。
连亭知道她过目不忘,却未想过她连贺家符意也能轻易模仿。
他眼底不禁生出一抹赞叹般的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晏青棠的背影。
晏青棠没看见他的神情,她自顾自的掐诀,悄无声息的将小阵挂在了大阵上,二者同出一源,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仿佛原本就是一体一般。
新生的这道小阵受晏青棠所控,在她的意志下极为乖顺的绽开,牵动原本的大阵,悄无声息的拉开一个小小的口子。
踏入的那刻天旋地转。
北境冰凉、带着风雪气息的风刹那间消失不见,腥臭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霎时扑面而来,晏青棠难受的皱起了鼻子。
她环顾一遭。
比起贺家的华美的楼阁,这里简陋的有些过分,狭长脏乱的甬道上遍布深深浅浅的血迹,有些还是新鲜的未干涸的模样。
借着夜色向前行去,转过一道弯,眼前骤然开阔。
巨大的监牢横在身侧,其中圈养着无数的凡人,也不知他们究竟被关了多久,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眼神中透着一股灰败的麻木之色。
更深的地方忽的响起哀嚎之音。
这无比凄厉痛苦的声音响起的瞬间,牢中之人原本麻木的脸上霎时浮现出极度惊惶的神色,但他们身陷牢笼之中无处可逃,只能瑟瑟发抖的挤在一起。
仿佛他们都是待宰的羔羊。
第86章 “人匣”
晏青棠和连亭面色霎时一凝,目光投向甬道的尽头处,没有犹豫的掠身向前。
气息被敛到最低,掠过时甚至连风都没有惊动,牢中之人丝毫不知这处秘所之中竟闯进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任由二人大摇大摆的踏过曲折通道。
通道尽头处是大大小小无数石室,凄厉的哀嚎声就是自其中一间传出。
晏青棠踏前一步。
堪比炼虚境的神识轻盈无声的探入,透过石门的那一刻,无比熟悉的阴寒的气息霎时迎面而来。
石室中处处弥漫着死寂般的气机,墙上镶嵌着数颗莹莹生亮的夜明珠,原本温润的微光在这里也变得惨白而冰冷。
角落里正站着两个黑袍人,整张脸隐藏在宽大的帽檐下看不太清,他们身边,石室正中央,被新旧血迹层层染红的石榻上缚着一个人。
晏青棠清楚的看见他胸口之上横亘着的一道无比狰狞的刀痕,伤可见骨,指节大小的凸起自皮肤之下不断游移,她甚至能听见皮肤被撑开、血肉被啃噬咔嚓咔嚓声。
石榻上的人痛到极致,被缚住的身体不断的痉挛,甚至口鼻眼角都溢出了丝缕血迹,却挣不开牢牢捆在身上的铁索,只能发出无望的凄厉哀嚎。
这一幕极为熟悉,熟悉到晏青棠的面色霎时难看下来。
连亭神情也冷了几分,他抬掌拦下了欲上前的晏青棠,冲着她摇了摇头。
他传音:“来不及了。”
果然,连亭话音不过刚落,魔蛊便从伤口中爬了出来,虫身上奇诡绮丽的纹路像是被人的血肉精气滋养了一般,变得更加艳丽。
反观石榻上的那人却在虫身脱出的那一刻生机散尽,浑身鲜血皆被虫子吞了个干净,再睁眼时便化成了混乱无智的魔尸。
黑袍人熟练的扯开锁链,在魔尸扑上来之前迅速祭出符箓,禁锢住魔尸的行动,另一人则是小心翼翼的掐诀收回了那只蛊虫,厚重的石门随后被推开,二人一先一后踏出。
“你先将人匣带下去。”当先踏出的黑袍人偏头,目光落在被缚住的魔尸身上,不放心的嘱咐,“近来族中来了不少外宗之人,切记看管好人匣,莫要叫他们逃脱,徒生事端。”
另一人闻言,手下符箓箍的更紧了些,颔首应下:“是,执事。”
他带着魔尸转入另一条甬道中,消失不见。
隐于暗处的晏青棠却是有些疑惑。
人匣?
她也只愣了这一瞬,便蓦然反应过来何为“人匣”。
灵根对他们而言是宝物,又蕴生于人体之中,岂不就如同匣中珍宝?
——所以人在他们眼中,就只是个装灵根的匣子。
晏青棠骤然牵出一抹冷笑,目光讥诮的落在剩下的那名黑袍人身上。
他并没有离开,反而捧着魔蛊,转身推开了另一侧的石门。
较之先前那间,这间石室意外的整洁,角落里摆放着一尊香炉,燃着上好的灵香,驱散了室外的腥臭气,正中央的软榻之上倚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黑袍人踏进石室,向着那少年微微晗首,随后便取出一颗丹药。
“灵蛊入体会疼痛难忍,此丹为镇痛之效。”
少年依言吞下了丹药,黑袍人便取来一柄细刃,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那只魔蛊又一次的爬进了人躯,只是这一次再丹药的作用下,皮肉被分割的疼痛并没有影响到他,那贺家少年毫无所觉的注视着凸起的鼓包。
“上品火灵根。”他眼中不禁露出一抹狂热之色。
有了这枚灵根,他很快就能破境结丹,届时宗中的资源定然会优先供给他,自己就会享受到嫡系才有的待遇。
以他现在上品灵根的天赋,元婴、化神岂不唾手可得?说不准他会是下一个贺尧风,下一个晏青棠。
少年激动的脸庞泛红,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整个人都陷在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与幻想里。
晏青棠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我忽然想起了云晋。”她传音,“明知道灵根的来处,知道这灵根上承载着一条无辜性命,可依旧愿意将这罪孽送进自己的身体里。”
背着这一条人命,他日渡劫时,难道就不怕因果加身,死在劫雷之下?
禁阵之外的贺家威名赫赫,禁阵之内却是一团脏污烂泥。
她所站立的这片土地,三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亡魂丧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