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映
他又怎么能被旁人所蛊惑,以小人之心去揣度于她。
“阿棠。”他忽然开口,“对不起。”
晏青棠动了动,硬邦邦道:“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她还在为连亭不将自己的命放在心上而耿耿于怀。
身后的岳山霁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噫——
他在心里暗自吐槽。
真是肉麻。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小情侣给恶心麻了,所以在制药时才会小手一抖,不小心搞出了粉中带点乌漆麻黑的一锅汤。
汤锅里还时不时的爆出一朵绿色的泡,看上去像发霉了一样。
这带有岳山霁强烈的个人色彩的药一端上来,迎着连亭沉默的目光,他哭丧着一张脸,硬着头皮道:“我要说我真没下毒,您信吗?”
连亭:“……”
帐内的晏青棠也闻到了那股诡异的气味,她窒息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一言难尽。
“你要不转行吧。”晏青棠真诚建议,“放过那些可怜的病人。”
岳山霁却只听见了她的前半句,惊喜道:“真的吗!”
他早就想如此!
岳山霁开开心心的跑去砸药锅了。
他可怜的病人连亭对着那碗药神色凝重,迟迟无法下口。
晏青棠一看这哪行,她立刻拨开纱帘下了地,离得近了那股味更叫人头晕目眩,但她坚强的忍了下来,一想到待会药要进谁的肚子里,这不听话的嘴角就怎么也压不下来。
她微笑的端起药碗。
“来。”晏青棠温柔道,“喝药了。”
话落,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大郎。
连大郎从未见过她这般温柔的模样,一瞬间虎躯一震,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连味道也闻不到尝不出了。
他喉结微动,目光落在她身上,就着晏青棠的手,一口一口喝下了那碗药。
“好喝吗?”晏青棠坏心眼的问。
未曾想连亭忽的轻笑一声。
“嗯。”他哑声道,“好喝。”
晏青棠:“?”
完了。
也没有典籍记载过荒神域会收走人的味觉啊。
荒神域背大锅。
……
……
连亭身上多是被规则压迫出来的伤,说棘手的话有混沌石在,也不算太难医治,说简单却依旧要养上一段时间,才能不留后患。
魔渊中不知岁月流逝,只记得更漏都滴满了好几回。
跳跃的雷弧早已散去,可怖的伤痕也渐渐愈合,只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极浅的粉色痕迹。
虽然经脉依旧破破烂烂,灵气也堆在灵府中无法化用,但不用忍疼了,晏青棠还是很开心。
她当天多吃了三大碗饭,连亭看的害怕,试图阻拦未果,还遭到了晏青棠的死亡质问。
“你嫌我吃的多?”
连亭:“……我没有。”
连亭哪能嫌弃她,她就算把整个魔渊都吃了也没关系,只是害怕她撑坏肚子。
他试图解释,然而落在晏青棠眼中都是狡辩。
“所以是怕我把你家吃穷了呗,所以就算你成了魔尊也还是穷困潦倒呗。”晏青棠暗自伤神,“所以师姐弟之间的爱终究会消散的呗。”
连亭:“……”
他脑海中一瞬间只浮现出一个念头。
师弟和师姐的爱散了也没什么不好,他倒是想换成另一种。
但说出来怕晏青棠打他。
所以他机智的换了另一个话题:“我有钱。”
晏青棠果然很有兴趣,连饭都不吃了。
“展开讲讲?”
他隐秘的勾了勾唇。
宽大的袖摆蓦地的划过虚空,带起一阵细微的风,落到晏青棠面颊之上,拂散了她的发丝。
腰肢被勾住,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牵入怀中,晏青棠错愕的扑向他,撞到了一堵硬邦邦的墙上。
空间紧接着被撕裂,身子一轻,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城楼最顶处。
这是她来魔渊这么久,第一次走出那道殿门。
入目是闪烁在黑暗之中星星点点的光,那是镶嵌在城壁上的夜明珠,明亮的光下是五颜六色的宝石,被拿来充作城墙上的装饰物,还有各种稀奇珍宝,随意的堆在不起眼的角落处,无人问津。
晏青棠:“……所以穷困潦倒的只有我?”
她能感受到连亭的胸腔微微震动,似乎是在闷笑。
“都送你。”他说。
可晏青棠还没来得及拿到自己的宝贝,就被连亭带着跨出了城。
罡风尽数被他阻隔在外,身后城门快速远去,逐渐远离了嘈杂人声。
路好走些的时候,连亭才松开了揽着她的手。
晏青棠落在了地上。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见不到半点魔影,只偶尔能瞧见几株影影绰绰的枯树。
连亭拉起了她的手,忽然想起在云州城时看见的凡人夫妻也是这样肩抵着肩,一同前行。
他心中忽的泛起一丝隐秘的喜悦。
“阿棠。”他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他看见晏青棠偏过头,一双眼落在他身上,似乎在这一刹那,她的眼中只容得下他一人。
“怎么了?”晏青棠问。
连亭摇了摇头。
黑暗中,他沉默的牵着她朝前走,渐渐的,除了呼啸的风声,晏青棠还听见了些其他的声音。
像是枝叶摇摆的沙沙声。
“到了。”她听见连亭说。
笼罩于魔渊之上的雾气被连亭出手搅散,圆月之光洒落在深渊。
眼前出现了一座矮山,出乎意料的,在魔渊这种鸟不拉屎的荒芜之地,这座山居然格外的郁郁青青,枯树逢春成山林,偶尔还能听见鸟鸣声。
是这些树的枝叶为它们挡下了暴戾的罡风,才叫它们得以存活。
踏过陡峭的山路,再往里走,空气渐渐湿润了起来,又转过身前石壁,眼前蓦地开阔。
映入眼帘的,是一眼泉。
那是极漂亮的冷蓝色,倒映着悬于云端的月,微光粼粼的湖面时不时还溅起点点星光。
也几乎是同时,晏青棠感觉周遭温度骤降,她眉宇间很快被染上了一层冰霜,唇色都隐隐泛青,直到整个人被连亭抱在怀中,状态才稍微好了些许。
她牙关打颤,努力靠近周遭唯一的热源,吐字都有些含糊不清。
“这、这里?”
纵然她现在无法动用灵力,但好歹也是化神境的躯体,竟然也无法抗住这股寒意,若是没有连亭在身边,怕是只有一个被冻死的结局。
“这是往生泉。”连亭垂头,拭去她睫毛上的霜花,“是自魔渊地髓深处,生出的一眼泉。”
“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经脉寸断。”
晏青棠猛地抬头看向他。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她一直不敢提起,总觉得有些冒犯的事。
——她曾在幻境中亲眼看见连亭自爆灵根。
按道理讲,那种程度的自爆根本无法精准的控制范围,现在看来,当时凝聚起的灵气不禁震碎了灵根,很可能也震断了他的经脉。
可他依旧成为了渡劫境。
晏青棠的目光看向那冷蓝色的水面。
“比起我断裂的经脉,你一直都更在意我身上的天雷之伤。”她喃喃,“你早就知道我的经脉有救,我成不了一个废人。”
连亭嗯了一声。
但他神情并不见松快,反而更沉了几分。
“我一直在犹豫。”他下巴蹭了蹭晏青棠的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我总觉得我不该替你做决定。”
“往生泉可重塑筋骨经脉,但有代价。”
“剜心蚀骨,抽筋扒皮不可述其一。”
晏青棠顿时一默。
良久,她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