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映
她露出了手腕的伤。
容潋目光霎时一冷,薄唇紧抿。
“碧华宗可真是好医术,我这徒儿前来求医,倒是越治伤越重。”
太上长老冷笑:“也未曾见过求医的病人杀了医者。”
他话音未落,九曜生便绽开一道剑气,凛冽的剑光荡开前方堆叠的大殿残骸,炸起的碎石顷刻间尽数落向太上长老的脸。
太上长老面色惊变,挡下那些石块,喝道:“容潋!”
容潋没什么诚意的摊了摊手。
“误会而已,只是见路被堵着,想开条路,”他温和的笑着,“医者也有良医庸医之分,良医医人,庸医取命。”
他自顾自的拉起晏青棠的手,温声道:“阿棠,云淮,我们走。”
“容潋!”太上长老陡然沉下了脸,事情发展到现在,晏青棠和江云淮是否杀了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脸面被这三人按在地上踩。若今日便叫他们这般轻易离去,那日后满宗上下谁还敬他?
他拂袖:“我敬你剑君之名,可总要分个是非黑白——你这弟子不仅平白污蔑我宗与魔族勾结,更是杀了我碧华宗宗主,你还想带她离开?”
“包庇杀人凶犯,你是想对我碧华宗宣战吗?你担得起、青山宗担得起挑动人族内战的罪名吗?”
他这是打算以“大义”逼的容潋屈服,交出晏青棠和江云淮。
容潋睨了他一眼。
“青山宗自然担不起,剑君容潋也担不起。”他在太上长老微微缓和的面色中轻笑一声,“可容潋担得起。”
腰间垂坠着的,代表青山宗剑峰峰主的长老令被容潋摘下,五指碾动间化作齑粉随风飘散。
他握着九曜生:“现在,我只是容潋了。”
所以,今日没有人可以阻拦他带走晏青棠和江云淮。
一个能轻易破开护宗大阵、至少是炼虚后期的剑君,他若想走,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拦不住他。
太上长老脸色蓦地难看下来。
可不管是青山宗的剑君,又或者只是容潋,都不该为恶人背上骂名。
冷凝的气氛中,晏青棠忽然开口。
“我给你是非黑白。”她缓缓道,“日前借由人躯踏上浮空岛的那个魔族——找到他,江玄微到底有没有勾结魔族,他落得这个下场是不是咎由自取,自有答案。”
那个魔族可以说是众弟子们的噩梦。
也是他让他们第一次直面了死亡,失去了同门。
提起蜡鬼,谷长老霎时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何意?”
“我说的不够明白吗?江玄微和蜡鬼勾结,入浮空岛,杀赵松禾,又欲取我灵根——他追击蜡鬼根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听晏青棠这番话,谷长老只觉得荒谬至极,可江云淮却蓦然呆住。
他想到了赵松禾,想到了他临死之前握着自己的掌心,放进来的一只染血的纸鹤。
他只以为这是遗物。
他也曾疑惑赵松禾为什么将纸鹤留给他,明明苏群玉也在他身边。
可现在他忽然想明白了。
或许正是因为赵松禾发现了蜡鬼和江玄微有勾结。
所以他不再信任碧华宗的任何人。
只有他不一样。
他叛出碧华宗,和江玄微之间不死不休。
江云淮颤着手:“师妹。”
那枚依旧带着血腥气的纸鹤送进了晏青棠的手中,几乎是同时,晏青棠便察觉到了符的气息。
她指尖轻点,灵气便乖顺的融进了纸鹤之中,沿着特定的走向绕过一圈。
下一刻,虚空中骤然大亮,宛若水面一般荡开层层涟漪。
这是一道“转影符”。
很偏门的符箓,没有什么攻击力,但却可拓印人所见之景。
这也是赵松禾最后留给他们的礼物。
虚空中蓦地暗了下来,现出一些熟悉的景色。
这是那一日,碧云天的小巷之中。
蜡鬼嬉笑着靠近赵松禾:“你这张脸我很满意哦。”
“嘻嘻。”
画面中的赵松禾被反复扼住了脖颈又松开,戏弄的奄奄一息,伏倒在地。
有苍白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他的面皮。
“我要把它剥下来咯。”蜡鬼在他耳边喃喃。
肌肤被剥离的剧痛中,赵松禾已然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就站在小巷的尽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赵松禾以为自己得救了,他拼命的推开蜡鬼,奔向了一个更恶的修罗恶鬼。
他听见江玄微说:“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恶趣味,尤为钟爱人皮。”
蜡鬼却笑:“许久不久,你还是这么会装腔作势,这般风雅之姿——谁又会想到你是一个为了宗主之位弑师的刽子手呢?”
蜡鬼在江玄微陡然阴沉下来的面色中大笑出声。
“云昭雪……知不知道是你杀了她的父亲呢?”
画面的最后,是江玄微缓缓露出的微笑。
“她当然不知。”
“因为我在她知道之前把她给杀了。”他毫不愧疚的嗤笑,“为了我的大道。”
“别玩了——快进他的身体,我带你上浮空岛。”
……画面结束。
浮空岛上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鸦雀无声中,江云淮一阵晕眩。
所以江玄微是踩着他外祖父的尸骨,得到了宗主之位,又杀掉了她阿娘永绝后患。
美其名曰“杀妻证道”。
若不是他逃去了青山宗,怕是他的性命也已不保。
他颤抖着弯下了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满口酸涩,动了动唇却只发出了破碎的几个音。
“外祖……娘。”
晏青棠霎时扶住了江云淮摇摇欲坠的身躯。
她抬起眼。
“宗主?”她露出讽笑,“好一个宗主。”
太上长老面色难看至极。
今日在场的弟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都尽数将江玄微的丑态看在了眼里。
他蓦然想起是自己推举江玄微上位,也是他在云昭雪死后力排众议保下了江玄微。
江玄微现在做出了这种事,岂不是说他已经老眼昏花到识人不清?
太上长老霎时间只觉得自己颜面扫地,看向催动转影符造成这一切的晏青棠时不禁带上了一丝恼意。
他看着晏青棠三人逐渐离去的背影,终是不甘心让挑露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安然无恙的离去。
太上长老忽然道:“你们两个可以走,但江云淮不行——他是我碧华宗的人,又逢他父亲新丧,自当留下。”
这话宛若晴天霹雳。
江云淮叛宗之名人尽皆知,所以光风霁月的江玄微不能有这样一个儿子。
故在他的示意之下,除了一小部分长老之外,碧华宗中的大部分弟子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此刻被太上长老戳破,人群霎时震惊。
江云淮面色麻木的迎着众弟子各色目光,已经没有了力气再做辩解,一句“好,我留下”到了嘴边,却被晏青棠按了回去。
晏青棠绝不可能让江云淮独自留下,容潋也不可能抛下他。
“他何时变成碧华宗的人了?青山宗飞仙阁中清清楚楚的刻着江云淮的名字,他就是青山宗的弟子。”
太上长老蓦地笑出了声:“可青山宗的弟子和不再是青山宗剑君的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凭什么带走他?”
容潋没想到这为老不尊的老家伙给他来这一套,面色霎时一冷。
晏青棠却忽然迈了一步。
老东西可以诡辩胡诌,那也别怪她胡说八道。
晏青棠扯了扯唇角:“谁说我们要带走的是青山宗的江云淮?我师父分明是来接我和我兄长的。”
太上长老只觉得荒谬:“他何时成了你的兄长?”
“一直都是。”晏青棠声音极冷,回过头时却是眼中含笑,她冲着江云淮弯了弯眼,低声道,“阿兄,我们回家。”
在冰冷的浮空岛上,在各色打量的眼神中,有一只温暖的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像是破碎荒芜的心底忽然开出了一枝花。
江云淮面上麻木的神情渐渐褪去,他指尖微蜷,极缓极慢的握住了晏青棠的手。
“好。”他说,“我们回家。”
第79章 “我要做宗主,您有意见吗。”
九曜生微微出鞘,细小的剑气霎时逸散开来,恰到好处的斩落在太上长老身前,削破了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