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随后大家陆续上船,全都特别激动,又?怕惊扰了船神,只好捂着嘴,面上全都有着难以掩饰的好奇,到?处走动,每个舱都想瞧瞧。
江盈知是最后走上去,她把?三角旗插在上船的地方。
边上有一只手?伸过来,手?里握着一面船旗。
江盈知看过去,王逢年把?船旗递过来,那是她自己选的,蓝旗,字却不是刻的,而?是绣上去的满字,五颜六色。
“恭喜,”王逢年说,把?船旗交到?她的手?上,“这要插在船尾,让大家知道是你的船。”
江盈知握着船旗,雕花的纹路咯得她手?心?疼,她笑笑,“多谢。”
她把?那船旗插在了船尾正中?央,此时有风,原本卷起来的船旗,在风里飘摇,整面船旗舒展,蓝色那么显眼?,更?显眼?的是那五颜六色的满字。
江盈知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乌船也要出海?”
王逢年站在她边上,手?搭在船尾的栏杆上,他看了一眼?,声音低沉地说:“庆祝小?满船第一次出海,乌船会在后面给你们保驾护航。”
去青山岛海域,要过两个大关口,新船出海肯定关卡难过,但乌船是那的常客。
江盈知没说话,她当然能感?觉到?别人?真诚,毫不掩饰的好意。
只是,她有她自己的选择。
大捕船吹起了出海号,船在陈强胜的掌舵下,其他船工的奋力?摇桨后,顺利行驶在望海上。
江盈知听见了大家的欢呼雀跃,她也笑,面朝望海,她跟王逢年说:“等到?出海返航,我们聊一聊。”
王逢年也回:“好。”
他知道,绝不会是他想要的结果,但那又?怎样。
他会争取,像船追赶鱼汛,哪怕遇上风暴,也不会轻易返航。
第67章 蟹黄饼
大捕船行驶在望海上, 今日是?宽潮,平稳无波,一路顺风。
沿途经过?几个岛, 江盈知回头看了又?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里出?海,兴奋逐渐占据了上风。
哪怕旁边站的是?王逢年,她也话语不停, 有什么话就?直说, “有件事我挺好奇的,庄轻舟有海域, 你有吗?”
王逢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点微妙, 他?确实没?有海域, 因?为压根不需要?。
可这会儿,他?说:“很快就?有了。”
现买, 反正不能被庄轻舟比下去。
江盈知看了他?一眼, 什么叫很快就?有了,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 她又?问,“你之前说青山岛海域不是?全包围的,都不让人进?去, 你怎么知道有上好的白蟹和龙虾?”
“其实白蟹多的地方都在青山岛旁, 至于巨虾,”王逢年轻描淡写地说, “以前水操到这边, 潜到海底看见过?。”
江盈知便?不再问, 后面周巧女在喊她,“小满, 快过?来看。”
她跟王逢年说了一声?,走过?去看陈强胜掌舵,站得笔直,伤腿也不成?阻碍,很有船老大的样子,至少在顺风平浪的海面上,能够顺利过?弯,发出?正确的指令。
王三娘看了后,不免鼻子一酸,拉住江盈知的手叫了声?,“小满。”
其他?便?再也说不出?来,大概也不知如何说出?口。
周巧女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大好的日子,哭什么,我们到外头看看。”
其实海面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只是?站在船上,更为宽阔,觉得茫茫天际与无边海域相接,顿生出?豪迈的感觉。
在船边,秀秀被陈大发抱起来,海娃要?自己趴在船沿,周巧女给他?兜着。
这时不远处的海面有鲸鱼,海娃哇哇叫了几声?,“是?乌耕将军。”
喊得那么大声?,只不过?鲸鱼早已转道,沉入海底看不清了。
而船也往另一边驶去,顺利过?了两个关口,到了青山岛的时候,庄家的船早就?等在那了。
只不过?庄轻舟没?来。
大捕船进?了海域内,随意抛锚在某处,船工开始忙活,拉着网,这网分两种,一种是?专门用?来捕蟹的,另一种则是?织得很密的虾网。
除此之外,还要?放捕大笼子,里面装些鲜肉来捕海底的龙虾,这要?找一个近海岸处,最好有礁石或者珊瑚丛,不少龙虾喜欢躲在下面,比从?深海里钓龙虾,这种办法要?能收获得更多一些。
船上大家都在那忙碌,江盈知问王逢年,“乌船真不捞?”
她还以为乌船跟过?来,是?也准备在青山岛海域大捞一场。
王逢年回她,“不捞,这会儿的蟹不大,而且夏至刚产完籽,乌船要?是?下去捞,那是?赶尽杀绝。”
至于他?说的,用?乌船捞,捞一船卖十船,那也只不过?是?随口说的。
江盈知很赞同,“海洋并不是?取之不竭的。”
就?像大捕船进?行捕捞,也只捞两网就?会收手,捕上来的小蟹太小要?放回去,让它慢慢长大。
而且这时候的白蟹,捕了再多那都是?浪费,眼下的白蟹在海浦人嘴里,有另一个名字,叫作小娘蟹。
这种蟹瞧着挺大,但是?里头红膏少,蟹肉多,并没?有到白蟹最肥的时候,捞上来后嫌麻烦的,那就?只清蒸或是?做成?葱油来吃。
不嫌麻烦的,得从?壳到脚都好好拾掇,有的人好鲜,等到白蟹上市,一是?拿来做蟹股,把壳揭了,蟹黄也取出?来,蟹腮蟹胃什么全都扔掉,只留下整蟹,顺着蟹脚剁下来,用?盐去腌,腌半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吃。
相当于生腌了,那蟹肉犹如凝固的膏,新鲜的蟹腥味并不重,吃的时候是?鲜甜的,当然也有很多人无法接受。
二则是?蟹扁,这个就?是?把蟹壳接了,处理好后压扁再腌的,还有专门的蟹扁桶。
当然最多最传统的吃法,是?周巧女口中说的蟹酱。
她都已经跟江盈知说:“今日捞的头一网,尝鲜肯定够了,那多的给我,我和你阿姑给做成?蟹酱。”
那种蟹酱可跟六月六的时候,拿红钳蟹磨的不一样,用?白蟹做蟹酱,得先在石臼子里捣碎,加盐后一遍遍磨,再筛出?残渣颗粒。
磨好的蟹糊放到桶里,每天要?用?专门的竹耙去搅拌,不然那蟹酱会变得特别黑,而不是?红黄色。
搅个十天半个月,等天凉快下来后就?能吃,不过?这种蟹酱做出?来,大多数人家也是?用?来蘸芋艿吃的。
江盈知对周巧女的请求也都答应,大家在船上等着陈强胜选好地点,抛网下笼,再等着收网。
但这个过?程很漫长,江盈知给大家挨个分了蟹黄饼,这是?她自己烤的,外形像是?老式点心里的那种酥皮月饼,就?是?很酥,不用?油纸包在外头,酥皮能掉一船板。
这个饼掰开,从?外到里分别是?层层叠叠的酥皮,酥皮里面是?蟹黄馅,并不是?搅成?糊如同豆沙的口感,而是?颗粒大,保留了蟹肉、蟹膏,再加上蟹黄。
吃到了沾嘴就化的酥皮外,那蟹黄会立马跳出?来,香味爆发在嘴里。
每个人吃得十分小心翼翼,生怕把酥皮撒了出?去喂船板,吃的表情都格外生动,海娃的眉头一直在动来动去,顺子则高高扬起头,把袋子里的粉渣全都倒进?嘴里,一点不剩。
王三娘说他跟饿鬼投胎一样,不像是?她生的,说完还抹了抹自己的嘴巴,把嘴皮上沾的碎屑拈下来,放到嘴边舔了舔。
等吃完了蟹黄饼,那边有人喊,“起网喽——”
还在吃的人都连忙跑到船头,看这艘大捕船第一次捕捞上岸,在众人的期待,有人甚至踮起脚扒着船沿
,船工喊着号子,慢慢收起网。
那网里满满全是?伸着钳子的白蟹,大大小小的,老船工扯了网头,那白蟹倒出?来,瞬间占满了几个大桶,有几只张牙舞爪地爬出?来,十分鲜活。
大家全都在那欢呼雀跃,拍手叫好,真心实意地为这次捕捞而高兴,那种兴奋和喜悦几乎传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放的笼子也拿出?来,换新的笼子下去,那大笼子里是?几只大龙虾,坚硬的虾壳,长长的触须,江盈知欢喜非常,这么好的大龙虾,无论煎烤烹炸,都特别好。
她甚至等不到回去,直接在大捕船的伙舱里,直接来了个清蒸大龙虾。
那蒸出?来的龙虾全身泛红,壳一掰开,那汁水立马跑出?来,露出?又?大又?白的虾肉,那肉饱满肥嫩,塞进?嘴里有着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吃过?大龙虾的,就?觉得那肉嫩的是?没?有刺的鱼,但是?又?跟鱼肉不相同。
反正吃的一群人都摇头晃脑的,刚吃完又?怀念起那个味道来。
周巧女她们要?等船的第二次捕捞和下网,江盈知则把之前的先运回去,她坐乌船走的。
乌船掌舵的是?王明信,江盈知同他?半点不熟,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她和王逢年站在乌船右侧。
站在曾经给乌船庆生的那边,可当时两个人只能说算是?朋友,比熟人的关系要?好一点。
江盈知抚了抚自己被风撩乱的头发,她笑起来,“日子过?得真快。”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她指了指望海,“是?从?乌船上下来,只不过?没?看清脸。”
“后面把我认成?外来客商,”王逢年接上话。
江盈知感慨,“对啊,那个时候看你站那也不走,就?请你吃点东西。”
“豌豆糕,很甜,”王逢年回道。
“谁能知道,以为就?见一面,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可真没?有想?到以后,”江盈知脑中闪过?回忆,大概人生的境遇总是?很难以预料。
她又?说起后面王逢年过?来到摊子上,那时两个人还只是?熟人。
其实几个月来,从?熟人到朋友,再到变成?如今这样暧昧而又?别扭的关系,也很难想?象。
两个人看着望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以前。
江盈知笑了笑,“你之前问我的几个问题,这几日我想?了很久,这会儿要?同你正式地讲起。”
“阴暗不阴暗,就?像天上的日头,那都有光和暗两面,而人肯定也是?如此,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
“大概没?同你说,在你去了江下街,帮鱼厂买了盐,我后面同我阿姑又?去了那,我听见很多人夸你,当然也是?因?为你,鱼厂保住以后,我阿姑在那找到了能靠自己为生的活计。”
江盈知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她说:“别人怎么说你,我也管不着,但是?我知道的王老大,是?个很好的人。”
王逢年没?有插话,他?没?有在江盈知开口的时候,打断她,然后匆忙地诉说自己的感情,以来彰显他?的喜欢并不虚假。
他?只是?任由充沛的情感在自己的躯壳里乱撞。
只是?等她说完,王逢年才开口,“那你在意年纪吗?”
江盈知笑着摇了摇头,她把手搭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慢慢远处的岛屿,她说:“我怎么会在意年纪呢。”
“你知不知道,二十五岁在我那里,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干什么都要?被夸一句年轻。”
“而且我们很少有在二十五就?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这个年纪,我们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那就?是?立业。”
她又?转过?头,面朝王逢年,“大概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事情就?是?如此,我要?没?来这,我大概仍旧当着我的厨子,好些年也不会考虑婚事。”
“我觉得,人不是?一定要?成?家才会完整的。”
她又?露出?很灿烂的笑容,“我刚知道你年纪的时候,以为你跟我是?一样的想?法。”
“去年我是?,”王逢年说,“但今年不是?,我有了成?家的念头。”
江盈知笑笑,她说得很直白,“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