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四时鲜 第123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不仅买了,到门口一结账,有张红单,伙计说:“下午拿这个单子去四时鲜,会送一盘冷菜,不要钱的哈。”

  各家食铺酒楼的人一听,默默收好红单,有个人嘴上说:“谁会去,反正?我不去。”

  “我也不去,谁会上那给?人家送钱去,”另一个小酒楼的店家说。

  大家齐声附和,一个说得比一个绝,结果晌午后到了那里,互相?看到对方,干笑几声,然?后转头?当不认识,当早上的话是屁话。

  不过之后就聚在一起,抱怨怎么上菜那么慢,又嫉妒人那么多,生?意那么好,然?后一想,自己也是送钱来的那个,更气了。

  等领到冷盘的时候,倒是不气了,因为太香了。

  这送的冷盘不是卤菜,而是红糟鱼,红彤彤的。

  用的是陈年红糟,酒味淡,不酸但是糟味浓重而且香气馥郁。

  这是一层鱼肉一层红糟,放在坛子里压实腌出来的。

  光是闻到这个味道,这些同行也确实不得不承认,江盈知是有两把刷子的。

  尤其当尝到这个红糟鱼,糟香在十几日的腌制过程里,香味已经完全渗透进鱼肉,外头?红艳艳,里面却是雪白的。

  鱼肉并不松散,相?反的,很紧实,连皮带肉撕扯下来,咀嚼的时候,那股酒糟在嘴里弥漫,久久不散,连后头?咽口水的时候,全都?是淡淡的酒香。

  哪怕是不喜欢吃酒糟,不爱那一口的,也被这醇香吸引,也都?忍不住尝了点,以为会很酸还有很呛人的酒气,但全都?没?有。

  不过吃得人醉晕晕,飘飘然?的,等到清醒后,盘子里的红糟鱼全都?吃完了,仍旧怀念刚才那个味道,闹着要再来一份。

  吃了红糟鱼再吃烤鱼,那简直是两种体?验,一种是冷吃进嘴后的糟香,另一种是烤过热吃的,复杂的调料,让鱼变得更有滋味更香。

  反正?这两样吃得人心?服口服,这群同行也很难保证,自己能腌出这样好的东西?来。

  有人感慨,“这招牌菜当真名不虚传。”

  “这个牌匾给?她倒是不亏,人手艺也不虚,接得住。”

  他们嘴上如此说着,手上吃烤鱼的动作飞快,周围其他人全是如此,生?怕热气一散,烤鱼没?吃完就亏了嘴巴,没?让它吃到最好的。

  反正

  ?今日是货店和食铺生?意都?好得出奇,说句人山人海也不为过,钱哗啦啦进账,连数都?来不及数。

  除了赚到不少钱以外,江盈知还收到了让她很意外的东西?。

  来自海浦厨师一行的入行邀请。

第76章 螃蟹宴

  海浦有很多?行, 鱼行、船行、油行等等,自然也有厨子一行,不过大?伙都?叫它食行。

  这个名字取自民以食为天。

  食行是海浦几个行会里最不起眼的, 就算办吃鱼宴他们也不会参与。

  虽然人不多?, 也不活跃在大?众眼里,但在食行里头的人厨艺个顶个出色。

  胖师傅有点艳羡,他翻来覆去看着这张请柬, 感慨一句, “我在海浦这么多?年,这食行可?从来没想着请过我。”

  “里面的人除了?新?丰楼那大?师傅我认得, 其他一不开酒楼, 二不开食铺, 有些只给达官贵人做饭,我也不大?知道有谁在。”

  “不过小满你?只管去, 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江盈知若有所?思点点头, 拿着这张帖子, 趁着还未到日落黄昏, 找到了?位于里镇东边的屋子。

  瞧着也不算气派,有种老旧的古朴,不是破败的感觉, 江盈知瞅了?瞅牌匾上那龙飞凤舞的两个字——食行, 看了?会儿后,才抬起手敲门。

  院子里很快有人来开门, 伴随一阵说话声后, 随即门被打开, 何老师傅笑眯眯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小满来了?啊,进来进来, ”他很热情地招呼。

  江盈知有点惊讶,“何叔,你?怎么在这?”

  “我请你?来的,我肯定在这啊,”何老师傅笑道,江盈知进去后,他顺手关上了?门。

  江盈知看见了?院子里坐的三位老人,两女一男,她心下好奇,这四个人也能叫食行?

  许是看出她的疑问,其中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说:“还有好些人呢,今日就是我们几个老家伙,请小囡你?到这边来坐坐,吃顿饭。”

  “这个小友,我之前就见过了?,”李老师傅笑道,“谢洋宴,烧得一手好菜。”

  江盈知谦虚,“不及旁人,只能算是糊弄糊弄。”

  “这边坐,哪里糊弄了?,连我家那不咋出门的老头子,那天从渔港处晃悠,”白婆婆说,“一手提着四时鲜的砂锅,里头装着啥黄焖鸡,一手拿烤鱼,我们两个谁也没分,自己背着人吃完了?,那味道,老方我同你?说,不是虚的。”

  老方师傅点点头,“我尝过的,那肯定知道,那些味道我在自己家里都?烧不出来。”

  江盈知被夸得不好意思,挨个认识寒暄后,说了?几句客套话,“我还以为叫我来签个字的,来得匆忙,也没有带东西过来,要不我回去拿些来。”

  何老师傅从里面出来,一手端着盘呛蟹,一手提了?坛酒,忙道:“带什么东西,今日就是请你?来吃点东西的。”

  原来是这几人整治了?桌螃蟹宴,特意邀请江盈知来吃,这倒不是欢迎她入行会,那只是下了?个帖子,还有正式的,要等人全都?回来。

  秋风萧瑟,吃螃蟹最好。

  尤其几个老师傅的手艺可?不差,这一桌螃蟹宴各有各的不同,有的做了?蟹酿橙,有的师傅则做了?海浦本地风味,红膏呛蟹,还有醉蟹、蟹黄鱼翅、蟹羹,色香味俱全。

  江盈知先尝了?口蟹酿橙,这道菜她自己也做过,用的又黄又大?的甜橙子,蒸出来发?苦,味道并不尽如人意。

  但是这会儿的橙子,个头虽大?,但是里头的肉是酸中微微带点甜的,有点类似柠檬,酸和螃蟹肉很配。

  全部的蟹肉装在橙子里,上锅蒸熟后,橙子的酸和蟹肉的鲜交织在一起,并不会发?苦,倒是着重突出了?果香味。

  而不同于蟹酿橙的酸甜带鲜,蟹肉里能尝到点橙肉,那么这份红膏呛蟹,是纯正的海味了?。

  眼下白蟹的蟹膏并不算最肥美?的,不过何老先生挑得好,那些白蟹的蟹盖里都?透出了?红,便表示里面是饱满的红膏。

  做呛蟹海浦是各有各的不同,有的人家爱用酒,有的人家只用井水,但是何老师傅用的盐水。

  何老师傅喝了?口温的黄酒,咂摸了?口,“要把那白蟹的肚脐朝上,盐水没过蟹身,用那种石板压住,不要浮起来,腌个一天一夜就能吃了?。”

  他说话的时候,江盈知已经拿过切好的螃蟹,嗦了?口上头的红膏,不是咸的,而是带着点鲜甜,咬的时候带着点硬实感,咬开后盐水的咸便到了?嘴里。

  吃呛蟹,最要喝小酒,而且是温的黄酒,江盈知接过白婆婆倒的酒,谢过后小酌了?口,唇间的鲜美?同酒香气萦绕在一起。

  像是吃低配版的醉蟹,而真的醉蟹是一咬就出汁,还是那种浓郁香气的酒汁。

  “味道怎么样?”另一个老师傅问。

  江盈知没有再喝酒,她的嘴巴里全是酒香气,同几个老人说:“我从前看人腌醉蟹,直接把活蟹放到缸里腌,等它醉晕,说是这样腌出来最鲜,有的人还好生吃,我却是不行。”

  “要说这醉蟹,我知道几个法子,一是拿甜酒和清酱来腌,酒七酱三,拿刀在肚脐那扎口放盐再腌,等五日后,那醉蟹才香。”

  说起吃的来她头头是道,夹了?筷蟹黄鱼翅,眯起了?眼,慢慢品味后才说:“还有个做法,那就是拿花椒同细盐炒,这就是椒盐,椒盐放在肚脐处,扎了?麻绳。”

  “这腌的卤里,要有皂角、三成酒,半成醋,酱一成,糖盐一些,腌半个月,那吃起来酒气到不重,可却吃得醉人。”

  这几位老师傅原也不是想切磋,真是请人吃饭来着的,这会儿一听她这么说,厨瘾和兴头也来了?,围着桌子,各自说了一些。

  白婆婆喝了?口酒,笑得和蔼,“那我这也有个法子,倒不是醉蟹,而是酱蟹,只是麻烦了?些。”

  “找团脐的蟹,先让它吐出白沫来,要做熟葱油,拿盐酱醋,香油和葱白,还有那榆仁酱、面酱,放茴香、橘丝、姜丝,用酒醋来拌匀,再把螃蟹放下,半个月壳都?泡黄了?,里头也入味了?。”

  “我嫌麻烦倒是许久没做过了?,还要挑个冷天来,那酱才不至于生白毛。”

  江盈知喝了?口酒,小脸泛红,眼神却闪光,“这个法子我没试过,榆仁酱怎么做?”

  白婆婆立马道:“哈哈哈,榆仁酱就是拿榆树种子和面粉做的,吃起来比生姜要辣,比芥辣要辛,不过治疮藓倒是不错,你?要想学,晚些等我买了?果子,到时候我教你?。”

  “阿婆,那感情好,”江盈知笑得眉眼弯弯,“我这里也有个做酱蟹的法子,要简单不少,我们用甜酱来腌,取了?活蟹来,把酱全都?糊上去,跟泥巴一样把它给裹住了?,放两个月,壳脱了?,那酱蟹也就熟成了?。”

  “你?们说的都?太麻烦了?,”何老师傅抿了?口酒说,“不如我这个煮蟹的法子,我上次试过,拿生姜、紫苏、橘皮,和盐一起煮,水沸了?就翻个面,等到再沸就能吃蟹了?,那蟹的味道简直一绝。”

  “生姜去寒气,紫苏把毒气给弄没了?,盐能有味,橘皮增香,这煮出来的螃蟹,我能吃三大?只。”

  明明几个人也才刚认识,因?为这蟹倒是越说越起劲,越说关系拉得越近,都?敬江盈知酒。

  这些人能当江盈知爷爷奶奶的年纪,却都?认她为小友,之前倒不算很真心欢迎她来食行,这会儿却巴不得她赶紧进来,大?家也好相?互交流法子,多?做点东西出来。

  这顿饭吃到天擦黑才结束,酒香和螃蟹味道混合在一起,全都?挂在了?江盈知身上,她从食行走出来。

  朝后同大?家说:“后日到我食铺里,我也做顿螃蟹宴给你?们尝尝。”

  至于为何不是明日,因?为明日是中元节。

  海浦的中元节,要做海灯。

  海里有着太多?无?家可?归的人,他们岸上的亲人寻不到他们,要扎海灯,点起蜡烛,让他们顺着灯回家来。

  这天食铺里全在扎灯,而江盈知在等两位特殊的客人,是一对外祖孙,之前同她定了?一桌宴席,只不过全部打包带走。

  到了?下午,小禾搀扶着她的外婆进来,江盈知很认真地说:“东西全都?做好了?。”

  小禾点点头,细细清点,那些菜是一份红烧肉、鸭汤面、炖土豆,肉圆、炒猪肝、炸鱼、猪脚汤、肉沫蒸蛋、炸带鱼,摞成很高的馒头、寿包。

  她沉默地清点,这些全是她外公生前爱吃的,他尤其爱吃土豆。

  她外公没福气,死在她刚有钱的时候,她也没福气,

  她没有外公了?。

  年迈的外婆眼神不好,却准确摸上那份炖土豆,她颤巍巍地说:“叫我家老头子在今日吃饱喝好,吃饱再走吧。”

  肺痨去世的病人,生前几日一直在挨饿,死在回乡的路上,如今魂归故里,她们两个想叫他不要当个饿死鬼。

  小禾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搀扶着外婆,心里却在说,外公,多?吃点吧。

  她望向?天边,小声说,回家来吧。

  中元节里,有太多?的遗憾,那些遗憾是尖锐的沙粒,重重地扎进人的心里,慢慢的,才能磨成圆润的珠子。

  江盈知目送两人远去,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想起自己逝去的亲人,却早就哭不出来,她一个人已经很久了?。

  她扎了?个荷花灯,夜里的海浦,海滩上全部都?是在那放灯的人。

  有扎虾灯、鱼灯、宝莲灯、八角灯的,大?大?小小的种种,上头放白蜡烛,点起灯,一一放到海里,招领海里的亡魂。

  响起一片声音,“回家来吧,顺着灯,回到家里来吧。”

  有人烧元宝,黄纸,飘起的烟被海风吹了?回来,吹到人的脸上,蒙住了?眼睛。

  有人哭,也有人说:“别哭了?,你?一哭,他就挂念你?,那他就不肯走了?。”

  不敢太想念。

  既然挽留不住,那就好好走吧,到一个没有病痛没有苦难的地方,享点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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