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四时鲜 第30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而今日立夏,本来他们想随便找个地方混口饭吃的,却没有想到,有人肯煮了蛋来白送与?他们吃,顿时?便再难绷住。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也有钱的,不白吃人家的东西?,”海州渔民?使劲摇摇手,要从破布口袋里掏钱。

  小梅只递过去,“阿叔你们拿去吃吧,多的我们也送不起。”

  江盈知想了想说:“那要不在这里吃点豌豆咸肉糯米饭,五文?钱一碗,再送你们个蛋吃。”

  付了钱老实的渔民?便心安理?得多了,江盈知从木甑里盛出蒸好的糯米饭,案板上摆着豌豆粒,咸肉片,她还加了些笋条。

  一碗糯米饭现炒,腊红的咸肉片,晚笋,青绿的豌豆饭,雪白的糯米沾了点酱油就?变了色,炒出来带着股咸肉的香,米粒分明。

  海州渔民?忙接过,陈强胜给送了几小碗的紫菜汤,虽是?白送的,料却也给得足,汤上有油花,又浮着一点虾米。

  这出门在外的人,面对主家或是?旁人的刁难,反而觉得习以为常,就?算被?狠狠压榨,咬着牙往肚子里咽便是?了。

  但若是?生人的好意,却叫人难以招架,只觉得整个人都在海里沉浮,实在难以相信。

  海州渔民?可?从来没在立夏收到过白送的蛋和汤,哪怕是?中秋团圆,也是?吃着冷硬或是?重咸的下饭菜,挤一挤睡在船舱里。

  偏偏吃着这热乎乎的蛋,油汪汪的糯米饭,咸滋滋的紫菜汤,实在叫人觉得这不是?在外海的渔港,像是?到了自己家里,那样好。

  几人沉默不语地吃了饭,转身出去,没过多久又回来,送来三条墨鱼鲞。

  那渔民?憨笑说:“来这还没捕到墨鱼,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们三条墨鱼鲞,都是?自家晒的。”

  江盈知一瞧便知道是?上好的墨鱼鲞,表面发花,生了层白霜,这样的最好。

  她推脱,那渔民?叫她收下,又晃晃手里捏着的蛋,“吃了你们这个蛋,说不定力气真能长一万,早些捕到墨鱼回家去呢。”

  他说完便把蛋藏进衣兜里,晚些再吃,吃了那碗糯米饭,又有力气下网捕捞去了。

  渔民?离开,又忍不住看这个港口,从没觉得它如此亲近过。

  江盈知默默收下,目送他们几个人的背影在渔港越行?越远,她又看了看手上的墨鱼鲞,微微笑着。

  而后?回过神,耳边是?小梅的声音,“孙阿婆,你来了啊,今日只有糯米饭、海螺蛳、豌豆糕和茶叶蛋。”

  孙阿婆从篮子里拿出三个煮熟的蛋,老人家慈祥地说:“昨儿不是?说了,要给你们三个蛋的,晓得今日茶叶蛋多,喏,我煮了咸蛋,拿回家吃去吧。”

  “还有哦,我眼睛是?有点花了,但手挺好的,给你们三个编了花绳,快来,小满我给你套上。”

  孙阿婆老是?这样好心,跟对家里孙辈一样对她们,来吃东西?也不要占便宜,还怕她们赚不到钱。

  江盈知把没有绳子的左手伸过去,孙阿婆给她把绳子套上去,夸一句好看,又喊,“小梅,你也来。”

  最后?轮到陈强胜,孙阿婆也给他套上,她从盖着布的篮子里掏出几根脚骨笋,笑眯眯地说:“阿婆这人口准,你吃了脚骨笋,脚骨健健过。”

  陈强胜以前哪收到过旁人的关?心,哪怕生在西?塘关?,这日也没几人会送他脚骨笋,不背

  地里说几句要自家孩子的腿脚别像他一样,那就?谢天谢地了。

  长辈的好意不能推辞,他只能接过说着道谢的话。

  孙阿婆走前,江盈知还塞给她两个蛋,两块豌豆糕,豌豆糕蒸得糯,又很甜,颇得她的喜欢,一路便笑着回家去了。

  接下来渔港人更多起来,好些熟客来吃饭,总要带着东西?来,也不贵重,全是?些山野地头或是?自家种的。几串樱桃、一两把苋菜,一小篮豌豆或是?蚕豆,要不是?螺蛳,摸的人说天还没亮就?下海滩摸来要送她,叫她们立夏别过暑气,他们这些人都想着天热也来吃饭呢。

  江盈知和小梅手上也挂上了十来条花绳,有些人家给小辈编了,不知怎么也想到了她来,过来吃非得给她俩挂一条。

  最多最多的还要数脚骨笋,全都是?给陈强胜的,知晓他的腿实在好不了后?,便用了这样的方式托给他点福气。

  搞得他坐那里守着笋守了好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对自己的腿病终于释然?了。

  摊子上收了很多东西?,江盈知也给了不少鸡蛋,或是?豌豆糕,本来是?卖钱的,见了大家这样热心肠,便忍不住包了油纸叫他们带回去甜甜嘴。

  渔港人头攒动,她一直忙着炒饭,稍微歇下来喝口水的工夫,瞧到她的摊位前有个很高大的男人,比众人高出一大截,被?人群挤着也纹丝不动。

  江盈知也顺着他的目光,好像在看她的招幌,却只站那不说话。

  这张脸生得很硬朗,她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便当作是?外来的客商,一时?找不到吃的地方,也许脸皮薄不好开口问。

  茶叶蛋已经没有了,她想了想,用油纸包了两块豌豆糕,走过去塞到他的手上,说道:“刚来海浦是?不是??这你拿去吃吧。”

  王逢年低头看油纸包,里头透出浅浅的黄,很不解,他没有生一张能白吃白喝的脸。

  听见女子声音轻快地同别人说:“我不认识他啊,我瞧他看招幌好半天,肯定想要吃点东西?吧,又站那,大过节的,要是?没钱也不好说。”

  “你看蛋没了,总不好抓几把螺蛳给人家,那就?给两块糕了。”

  “立夏吃豌豆糕,节节高嘛。”

  王逢年翻开油纸,尝了点豌豆糕,很糯很甜,他并不爱吃。

  但沾了嘴的东西?,他也勉强吃完了。

  他本想给钱,但钱袋子在王良手里,他身上没钱,只看了一眼这个招幌:四时?鲜。

  而后?便离开了人群。

  没过多久,阿成?挤开人群跑过来,瞅着那招幌,又低头对纸上的字,勉强对准了。

  这才满脸带笑地问,“阿妹,你们摊子上有没有那甜糕卖?”

  “什么甜糕,”小梅好奇,“豌豆糕吗?”

  “哎,对对对,就?是?那个,”阿成?跟个阔气的老大,价格也不问,说话也很阔气,“有多少包多少!”

  江盈知走过来说:“还有不少,可?我们不能全卖了,有些要给熟客的,你看看你们有几个人,那就?包几份回去,这糕一个人不好吃太多的,要难受。”

  阿成?怀里揣着他老大给的钱,只说都买了,分给底下弟兄,却没说别人不肯卖怎么办。

  他便问,“还剩多少?”

  “还有百来块吧,三文?钱一块。”

  阿成?算了下账,三文?钱,全买了也才三百文?,他老大给了二三两,岂不是?要包了整个摊子。

  搞得他十分苦恼,又瞟了瞟,指着旁边一处问,“阿妹,那木桶里是?什么?”

  “是?豌豆咸肉糯米饭,五文?钱一碗,你要不要吃点?”江盈知即使觉得他古里古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仍然?好声好气地说。

  阿成?眼神一亮,“那饭我全要了,再加上六十份甜糕。”

  他掏出两个碎银子放在摊上,很豪气地说:“不用找了。”

  江盈知不为所?动,退回去给他,“不行?啊,你全买了,其他人就?吃不到了。”

  阿成?啊了声,在后?头的王良闭了闭眼,把阿成?给挤开,这个傻子。

  王良笑眯眯,“阿妹你别搭理?他,他脑子缺根筋,你把那糯米饭炒六十份,豌豆糕也来六十份,旁的钱就?当把剩下的全买了,只我们不要,送给旁人吃吧。”

  “立夏日,还在外头奔波,怪累的不是?。”

  江盈知立即带了笑,“良哥,昨儿才得了你们这么大的便宜,怎么今日又来买吃食了,说好了你来吃东西?不收你钱。”

  “再说也要不了那么多。”

  一两算多的了,江盈知只收自己该收的钱。

  王良也笑,“我一个人不收钱成?啊,那么多人,难不成?还叫阿妹你生意白做。”

  他说:“老大的钱不是?钱。”

  心疼他人可?以,心疼他的钱绝对不行?!

  别人是?有佬儿子甩差鱼(富家子弟),他老大是?有佬(有钱阔佬)。

  江盈知哦了声,有钱真好。

  反正占了便宜的也不是?她,正好给后?头来的熟客免了钱费,便炒了一大锅糯米饭来,小梅和强子在包豌豆糕。

  等的时?候她请阿成?跟王良吃了糯米饭,腌螺蛳和豌豆糕,把两人吃得直晃头。

  王良没给纸包,送了她半桶鲥鱼,别人送的,反正他老大也不吃。

  拿了东西?走前,王良想起老大没有起伏的嘱咐和祝福,其实只有六个字:祝她也节节高。

  他却添油加醋说:“阿妹,也祝你今年、以后?的日子都节节高,发大财啊。”

  江盈知不解,但也笑道:“我就?不祝你们节节高了,祝你们满道风篷(顺风顺水)、平安归来吧。”

  听了这话,王良十分顺心地离开,和阿成?提着一木桶的饭给一群待哺育的“儿子”提过去。

  一群壮汉等在院子里,眼巴巴瞧着,本来不管哪年立夏老大只管发钱,让他们自个儿上酒楼吃去。

  这会儿却说定了吃食,从没这样过。

  等得心焦,东西?一提进来便被?一群饿汉给抢走,一人分一口碗,你争我抢地从木桶舀饭。

  阿成?骂道:“你们是?饿鬼投胎啊!”

  “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有人扒着饭说,“要是?船上也能吃到就?好了。”

  一个汉子嚼着豌豆糕控诉,“我真不想再吃蒸干鱼了!”

  “谁做的啊,真好吃,”另一个则喊,“能不能出钱请她教教老王头点啊,晚点又得出海,这没好饭吃的日子真过够了…”

  忽然?满院的抱怨骤然?消失,一群壮汉跟鹌鹑一般缩着,王逢年从里面走出来。

  话头正停留在王良那句,“好啊好啊,叫老大出钱,请阿妹来教教呀,她手艺那样好。”

第27章 甜糖糕

  每次鱼汛一出海, 旁的大捕船上炖肉煮菜,到了乌船这?,炝虾用重盐, 发?潮的鱼鲞蒸干饭。那米还是精白米, 香得要命,光是只蒸都好吃,偏偏老王头能煮出旁的怪味来。

  也不是没买过干货、糕点带上船, 可哪禁得住日日吃这?个, 连吃几日,一遇上风暴就要吐。

  这?手艺实在叫人苦不堪言, 也请了几个大厨来, 可船上顺风平浪时, 人半点不晕。一旦起了风,刮了浪, 不吐个半死算命大, 不是谁都能撑得住在船上烧饭的。

  也有?叫人教过老王头, 但没用, 要说换老王头走,又全都不忍心起来,他那孙子是在乌船上长起来的, 以?后也要做船员。

  赶了老王头走, 船上没有?他可做的轻省活计,旁的地方他没法?带着孙子出海, 大伙便一年又一年熬着。

  可到了立夏, 吃着喷香的糯米饭, 啃了软乎的豌豆糕,又想到不日到了大黄鱼汛期, 又得出海,得日日吃干饭,一群船员免不得抱怨几句。

  王逢年耳朵好使,远远便听见?了,他并未说什么,转身回去?,王良小跑几步跟上问,“老大,这?事你看?”

  “去?吧,”王逢年说着便进?了一间茶屋,王良也跟过去?,蹬蹬踩在木地板上,忙问,“那给多少钱呢?”

  王逢年取出柜子里封好的雀舌芽,闻言轻抬眼皮,解绳子的手顿了下,“你的眼里只有?钱吗?”

  这?平述但极其阴阳怪气的问话?,把王良给噎住,又气急败坏,一个只晓得往死里赚钱的人,问他眼里是不是只有?钱,简直岂有?此理?!

  但他内心呐喊,面上却恭敬地听他老大的高见?,“那该给什么?衣裳首饰,胭脂水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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