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而西塘关就有个上了年?纪的药婆,之前江盈知把?落水的小龙后,瞧着人快没气了,也是她?治好的。
江盈知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相反的她?很欣喜,“真的啊,小燕姐你?怎么不早说?”
“药婆叫我给二两银子,她?才肯教,我前些日子才攒齐,”周飞燕笑,“我也不是要赚多少,更想叫自己长点本事吧。”
所以她?有点歉疚地说:“铺子打扫啥的,我肯定帮,只是说来做活,那便不大成了。而且摊子上凉粉的生意,要不让给周婶做吧,我想先跟药婆学点。”
“方子你买走了那就是你的,小燕姐,你?现在才是用钱的时候,先做着,早上叫强胜哥拿来给你?卖,”江盈知真的很高兴,她?一直都认为人要有自己的活路,而不是围着她?打转。
周飞燕谢过她?,并没有怎么拒绝,毕竟她?也真需要钱。
至于陈强胜,他?手里拿着凳子,笑道:“我不走,要是以后真有别的去处,也要等小满你把铺子撑起来再说。”
两个人各有各的选择,江盈知并不干涉,只是想着再招两个人。
不过说开后,倒是没有旁的问题,几个人一起打扫着这间铺面,周巧女?打水来回擦拭,小梅像只松鼠一样,这头?跳到那头?,哪里都忙活。
陈强胜则把?那些小屋的窗全打开,里头?的东西全是厚厚一层灰,周飞燕从里头?出来,脸上都沾了黑灰。
大家一起忙活了两三天,才算把?这个铺面打扫干净,江盈知开始请匠人来修缮,刷桐油,重新翻瓦片,换瓦片,灶台要再新弄,通烟气等等。
这些不是她?一直盯着的,而是周巧女?帮忙看着,毕竟江盈知还?得出摊。
即使有了铺子,她?暂时也不会?放下摊子的生意?。
摊子对于江盈知而言,是她?在海浦镇赚钱的基石,也是她?融入海浦生活的开始。
满打满算,她?来海浦才三个月,在摊子上,她?靠着卖吃食赚了不少辛苦钱,都是一文文攒下来的,并没有一步登天赚大钱,她?很知足也乐在其中?。
至于名气的话,江盈知只能?说,前镇的很多人她?已经认识了,但是里镇的富户,少有人往渔港腥气重的地方来,所以并不算多有名气。
但是江盈知还?不知道,这个小摊对外却有了些名气,尤其是在来往渔港的外海渔民中?,口碑很好。
之前墨鱼汛的时候,外洋的渔船来望海捕捞墨鱼,夏至又齐齐散去。却不同?以往走的时候毫不留恋,都对这家酷暑里会?分糖水的摊子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他?们走前,甚至还?拿了不少墨鱼给江盈知,感念她?在热夏里的招待,这些渔民嘴上很难讲什么好听话,吃了好的,也就是重重点头?,私下里回味。
但其实,他?们远洋船都会?有碰头?的时候,有时候遇上风暴,被迫在同?一座岛停靠的时候,说起海浦,总是要提一句那个有棚顶的摊子。
描绘起那个摊子的时候,好多人都说吃食特别好,有的也忘不了吃饭时那些贝壳海螺叮叮当当的声音。
所以好些渔民对要去海浦的渔船说:“去了,就上那摊子吃去,保管你?去了一回,再也忘不掉那滋味。”
反正他?们从出了海后就开始怀念那吃过的东西,一想到回去后再也吃不到,都有些怅然若失。
但是这一批追鱼结束要回来的海浦渔民,可都听进去了,所以船停靠好了以后,空着肚子直接上这儿吃来了。
江盈知看着眼前几十个渔民,难得有点结巴,“怎么了?要吃点什么吗?”
“那些个外洋船的老是说你?们这的东西好吃,我们也不清楚说得真的假的,一下船就过来了,”有个渔民回道,用袖子抹抹自?己汗湿的脸。
旁边吃东西的孙阿婆看了眼,惊讶,“你?们是今年?春汛出海的吧,怎么都知道这个摊子了。”
“我跟你?们说,这家摊子上做出来的吃食,比你?们在船上捞活鱼吃得还?要鲜,这位置让给你?们坐坐。”
江盈知看着这么多人,又回头?看看桌子,虽然比之前多了一张,可也坐不了那么多人。
她?只好说:“要不,你?们有些人站着吃吧?”
“有的吃就成,我们也不挑,”有个渔民说,他?往锅灶边看了眼,“这是什么吃的?”
江盈知这几日一直在做鱼,想着吃鱼宴该做什么,又找不到想做什么,片下的鱼肉堆得特别高,鱼杂更多。
周巧女?和小梅都要吃厌了,她?不好嚯嚯她?俩,立马做了酸汤鱼片和鱼杂来卖。
所以别人问的时候,她?赶紧回道:“酸汤鱼片还?有鱼杂,吃不吃?”
“吃,”几十个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出海回来的渔民正是有钱的时候,一碗八文的酸汤鱼片和一盘六文的鱼杂,压根不放在心上,还?叫江盈知多盛点饭,这玩意?就得下饭吃。
陈强胜收钱都来不及收,铜板哗啦啦地进袋,刚数清这边,又立马有人塞了几枚铜板过来,“钱我给过了,那小
妹赶紧的,来一碗鱼杂,饭多打点。”
“哎,来了,叔你?先坐会?儿啊,”小梅都来不及,刚给那桌上了又连忙给这桌,一整个人跟到处转的陀螺一样。
还?是后面孙阿婆吃完后,过来一道帮忙,她?收了碗的时候说:“我们渔港也就快到休洋,渔船陆续回来的时候兴盛了,鱼汛期外洋来的渔民是舍不得吃用的。”
“他?们归港的渔民可不一样,刚赚了钱,正是要花用的时候,小满,你?可有得忙了。”
江盈知笑说:“有得忙可不是正好,赚钱哪有嫌忙的。”
这些赚的钱她?都有用处,以前反正能?够花用,吃好喝好就万事不愁,可眼下要用钱的时候多,她?开铺子所需的食材可不少,自?然得奔着钱去。
说实话,一个稳定的铺面让她?有了更大的奔头?。
这边几人在忙碌不停,那边吃上的渔民却都连连惊呼,有个手里捧着鱼杂的汉子说:“才小几个月没回,渔港这摊子跟大厨的手艺一样,一口下去我感觉我嘴里都有味了,这鱼肚鱼白也不是没吃过,怎么人家就能?做得这么好吃。”
眼前这碗鱼杂真的是色香味俱全,汤汁已经熬到酱香味十足,他?夹起一块干锅鱼杂里的豆腐,一整块颤巍巍的,上头?还?沾了点鱼籽 。
豆腐完全被炖得入味,有鱼的鲜香,没有豆腥气,又特别嫩,那汉子连嚼都不嚼,直接塞了整块进嘴。
而后又在汤里涮涮那鱼白,糯糯黏黏的,一大块的,吃的时候像是在吃猪脑花,却又比脑花口感更好更嫩。
他?的嘴里还?有另一种味道,就是来自?鱼籽的鲜,一小块一小块地进嘴,特别绵密,让人忍不住又喝了口汤。
鱼肚和鱼肠特别脆韧,明明是一锅炖的,但就是没炖成糊烂的东西,各有各的口感。
尤其往干锅鱼杂里夹一大筷子,全部的鱼杂都在嘴巴里咀嚼时,那股混杂的酱香味,忍不住含在嘴里,不想往下咽。
那汉子吃到最?后吃得满头?大汗,他?真想脱了衣裳,跑到船尾,大喊几段号子。
可不止他?一个人这样,尤其吃了酸汤鱼片,爽滑的鱼肉,特别的酸味,真是叫人恨不得把?头?埋进去,跟喝水一样,他?咕噜噜一直喝着汤。
“再来一碗,”有个汉子喊,他?的桌子旁边已经叠了五六口大碗,压根不管多少钱,攥着钱袋子压在桌上,“只管上,我有铜板。”
陈强胜跟他?好生解释,“哥,真没有了,你?都吃了七八碗了,明儿来吧。”
那汉子站起来大喊一声,“啥,怎么就没了!我还?没吃够呢,那汤底呢,给我上点,我还?能?再吃两大碗饭。”
“饭也没了,”陈强胜把?木甑拿给他?瞧,真的是刮得干干净净,连粒米饭都没有了,只剩个光的木底板。
这群人跟饿狼一样,江盈知在这做生意?那么久了,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么能?吃的人,真的是一碗一碗不带停的,周飞燕连洗碗都来不及洗。
完全让江盈知感受到了什么叫震撼,她?觉得之前外海的渔民实在客气,海浦的渔民更彪悍。
“明儿呢,我们还?要来吃的,就那么点东西,不够塞牙缝的。”
“对啊,妹子啊,你?们是真的不知道,我们这种从春汛就出门一直在船上打转的,吃的都是啥玩意?啊,每天冷菜剩饭的,哪里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明儿多上些啊,我们一早就等着你?们过来。”
一群人吃饭跟放狠话一样,他?们走了,留下空荡荡的灶台,和满桌满地狼藉,熟客们都面面相觑,有的手上还?拿了碗,正想美?美?吃一餐来着,结果倒好,压根没有挤进去。
蒲扇佬哭诉,“咋回事啊这些人,我昨日问小满,听她?说有鱼杂,我连早食都不敢多吃,怎么就没了呢!”
“我好恨,刚才就应该踩他?们几脚,让他?们给我让个位置的,”鱼行?伙计小龙大喊。
但刚才谁挤得进来啊,吃饭的人挤得摊子走都走不动,都已经出来许多人,捧着碗站路边吃了。
而那些没有挤进来的熟客,只能?恨恨的,又格外眼馋的站旁边看着,有几个实在馋,又自?己带了碗筷,厚脸皮叫人家分点给他?吃。
惨遭无情拒绝后,一直在那里嘀咕,又看向空荡荡的碗,不由得悲从中?来。
而江盈知愣住,这段日子天热出来的人少,她?又忙着别的事情,所以安逸太久了,真是好久没有这么忙的时候了。
她?面对着熟客的哭诉,也有点汗颜,“要不,我明儿多做些?这鱼杂要烧很久,”
“小满,你?忍心吗,我们馋这一口馋死了,你?看看天色,大中?午的都没到你?这就没东西了,求你?了,我真的特别想吃这口鱼杂。”
江盈知一个头?两个大,她?的食铺灶台在重新砌,这几日压根没有办法用,但是今日又卖得属实早,大中?午的就没了。
面对另一群熟客的哭嚎,江盈知跟大伙认识这么久了,也不忍心他?们饿肚子,毕竟有的人是真馋,一天天能?一顿不落地过来吃。
所以她?妥协,“等傍晚的时候过来,保管你?们能?吃上这一口。”
一群人欢呼,有的人用筷子敲着碗,在那里喊。
陈强胜累得腿疼,一脸呆滞坐在那,周飞燕捶着腰,小梅喊,“我好累,想睡觉。”
江盈知也累,之前是累中?还?能?有余力?,这会?儿是累得想趴下,她?坐了会?儿,然后喊住来送水的柱子,“柱子你?等等。”
柱子挑着水桶,抹着额上的汗问,“小满姐,什么事?”
“赚钱来不来,”江盈知拍拍他?瘦弱的肩膀,“我这里有个洗碗,跑腿的活,你?来的话,给你?五十文一日,你?觉得成不?”
柱子啊了声,水桶差点没扶稳,从肩上滑下,他?连忙扶正,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吗?一日五十文?”
要知道他?辛辛苦苦挑水,从东家那送到西家,来来回回地挑,也才只能?赚三四十文。
在摊子上的活计肯定比挑水的活计要轻松,挑水磨的他?肩膀起了一个又一个水泡,包着布都得继续挑。
但他?又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能?落到他?头?上,又忙问了一遍,小梅笑道:“怎么,耳朵还?不好使起来了,真让你?过来,下午就来啊,我们忙着呢。”
柱子赶紧点头?,他?欢喜得快要蹦起来,“我肯定来,等我回去放了水桶就来。”
“别别,水桶搁这,还?得要你?挑水的,以后挑水的钱另算啊,跟以前一样,”江盈知赶紧叫住他?。
柱子感觉自?己被什么天下掉下来的大鱼给砸了,满脑子晕乎乎的,他?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连连点头?再点头?,一脸呆滞地回家去,告诉他?娘,他?娘俩也有好日子过了。
江盈知现在觉得缺人手了,她?其实还?有个人,一直想找来着,就是之前在对面卖鱼杂的李海红,不过有段日子没瞧见人影了。
但是得晚些时候去找,她?揣着钱上了江下街,找到王三娘,江下街的女?人们正在剖着鳓鱼,还?有最?近新来的米鱼,扑面而来的鱼腥味,满满的重盐苦味。
每次来这,江盈知都被熏得睁不开眼,得好一会?儿才能?适应,她?找王三娘的身影,看到人在拖着鱼筐往前走,忙走上去搭了把?手。
王三娘看见她?,颇为惊讶,“小满,你?怎么来了?”
“来找管事的商量点事情,”江盈知把?手里的食盒递给她?,“阿姑你?趁热吃吧。”
“别走,”王三娘拉住她?,“找管事的做啥,我跟你?一道去。”
如今王三娘在江下街也算站稳了脚跟,从一开始的不大合群,到这会?儿在管事跟前也能?说上话,毕竟鱼鲞剖得像她?这么好的,又踏实能?干,总能?出头?的。
江盈知笑道:“好啊,我们一起去。”
王三娘带她?找到了管事,她?说:“陈姐,这是我侄女?,亲的,她?找你?有点事,你?看?”
“害,你?侄女?那不就跟我侄女?一样,”陈姐很热情,“怎么,也想到这里来找个活
,我瞧瞧有没有,”
江盈知连忙说:“不是做活的事情,陈婶,我想到你?们这买点鱼杂。”
别处的鱼鲞另说,但江下街的鱼杂一定是最?多的,每天剖鱼鲞的时候,鱼杂都是拿去扔掉的,要不就是喂野猫,或者?沤肥,除了黄鱼肚、米鱼膏外,其他?在她?们看来都懒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