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参果宝
明明赈灾粮已经发了,明面上大家都应该知道目前粮荒已经缓解,照理不应该涨价,价格应该跌回来一点才是啊!
在风调雨顺的时候,粮食价格一般在一两半银子一石,这次遇上了大雨,毁了庄稼田地,今年秋收欠收,所以粮价涨到了二两银子一石。后来大量流民涌入新乡县,秦县令个人出资五千两,四处收粮,将新乡县市面上能买到的粮都买的差不多了,粮价涨到了二两二钱一石。
可是在得知朝廷拨下来赈灾粮之后,这个粮价不降反升,直接到了二两三钱一石!
一夜就涨整整一钱银子!这个涨幅可是不小啊!
不说汪礼远他们觉得涨的快,就连获嘉县的李明义都觉得,这价格涨的实在是快,但是是大快人心的快!
“大人,应该是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先动手了,说不得新乡的富户已经接到了风声,毕竟之前新乡那边的粮就不多了,现在可不得涨价吗?”李明义的贾师爷如是说道。
李明义也深以为然:“不过才一钱,这才哪到哪!最好把这粮价抬高到四五两一石!”
贾师爷跟了李明义近十年了,李明义的性子他熟悉的很,闻言继续谄媚道:“事情定会如大人所愿的!只是如今葛钦差和李千户还没走,咱们也不能有太大的动作。”
李明义不屑道:“你急什么?三日后他们就走了,等到他们一走,就是本大人要那秦家小儿好看的时候!”
那日秦修文让他在上官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丑,又加上旧日修缮银子的纠葛,确实是新仇旧恨算到一起去了。
李明义在官场上接连不顺,十年不得升迁,心中早就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如今怨气有了矛头对象,可不是要发泄出来。
“和其他几个县的知县都说好了吗?”
贾师爷连忙点头:“都说好了,拿到的赈灾粮,就用那一成去做做样子,给那些活不下去要闹事的灾民发下去,其他的都囤积起来,包括那些乡绅富户们,也将话讲明了,大家都狠憋着劲,要大赚一笔呢!”
五万石粮食,他们就准备拿出个五千石做做样子的,剩下的竟然是想囤积居奇,高价卖出,赚取其中丰厚的油水!
贪酷已然成风,卫辉上下一干官员,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到葛郎中的赈灾队伍一离开卫辉府,整个卫辉府的粮价就开始暴涨!
第26章
一开始还是一天一钱地往上涨,突然有一天就直接涨到了三两半一石,然后这个价格就僵在那里了。
虽然李明义希望这个粮价越高越好,其他人心里也是这个想法,却也不是和他一条心的。
有些人觉得,三两半就可以了,只要这个价格秦修文能吃下一万石,剩下地再卖给那些平头百姓,自己也可以赚的盆满钵满了。
算一算,每个人能进账近两万两的雪花银,谁不想落袋为安?
要是把价格抬的太高,玩崩了,不买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他们也早就算过了,按照现在流民赶到新乡县的速度,还有新乡缺粮的情况,若不大肆从外面购粮,今年冬天铁定过不了!
但是这个粮食也不是光卖给新乡县一家不是吗?他们手里囤了这么多的赈灾粮,想要出手,自然更多的还是需要当地的百姓进行购买,否则不就全部砸手里了吗?
遭了灾,普通百姓家里也缺粮,缺粮就得卖粮,三两半的价格已经是对照着往年的价格往上翻了两番不止了,再往上抬,谁买的起?
所以大家默契地将价格提到了三两半这个位置后,就没有再继续往上涨了。
老百姓的消息是最滞后的,一开始见赈灾粮到了卫辉府,各个知县衙门都开始给灾民发赈灾粮了,就是发现几家粮铺里的粮食价格都上涨了,不仅仅没有囤粮,还不敢下手买了。
赈灾粮都发了,有点家底的人家也还有些存粮,谁家的银子可以大手大脚的花?还不如这段时间不要买,等粮价往回落了一点后再买。
结果这一等,就是等到了粮价变成了三两半的价格!
这个时候,有些人反应过来少少买了点,就怕这个价格还要往上涨,还有些人干脆就不买了,扎紧裤腰带过日子,情愿少吃也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而还有很多人,他们实在是买不起,家中存银耗尽、粮食也耗尽,借遍了亲戚也再也借不到了,发的那点赈灾粮只够吃个几日,吃完之后怎么办?
这部分人无奈之下成了流民,被驱赶着到新乡县也好,还是听闻到新乡县对灾民妥善安置能吃饱饭的风声也好,俱都往新乡县涌去。
不过短短十几日,新乡县的灾民数量再次创下新高,拢共居然有了六千余人!
但是饶是如此,李明义他们却发现,新乡县那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见那秦修文嚷嚷赈灾粮霉变之事,也没见他出来大肆购粮。
若是秦修文将赈灾粮霉变之事捅出来,他们自然会联合上奏,说那秦修文自己私吞了赈灾粮,以次充好再将帽子扣到了葛钦差头上,到时候不管葛钦差心里如何想,必定第一个跳出来和他们一起,把秦修文踩到泥里去。
结果呢?那个秦修文居然一声不吭,就把这个事情给扛下来了?
好,此计不成,他们联合抬高粮价,就等着秦修文大出血呢!谁知道对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似秦修文是任打任骂,逆来顺受,可事情没有按照他们的想法走,这就让人心中不安了。
“李知县,你说这秦修文到底卖的什么关子?都快半个月了,他们灾民照样收,粥食照样发,根据我底下的人回报,新乡县一片欣欣向荣之色,丝毫不见米粮用尽之态。这是何故?”
淇县贺知县实在是忍不住了,和其他几个县的知县一起宴请了李明义,准备问个明白。
如今秦修文不买账,老百姓又买的少,这粮食多放在自己手中一日,就多一分危险,只有变成了银子,才让人心安啊!
李明义知道这次他们请自己来所谓何事,见众人都围着自己问询,李明义心中隐隐有一种自己被重视的爽快感,仿佛自己此刻已经成了众位知县之首,和那周知府在同一个层次似的。
李明义清了清嗓子,自信道:“诸位莫急!谁都知道新乡县的粮食即将告罄,我们只需要再耐心等到两日即可。如今我们已经将本地区的灾民都驱赶到了新乡县,再过几日人数甚至可能到达万人,到那个时候秦修文那小儿又能撑到几时?难道他还是天上的神仙,能变出粮食来不成?若是等到新乡县乱了起来,他再来求我们,或许就不是三两半一石能谈妥的事情了!”
贺知县和浚县等知县互相看了一眼,仔细想想倒是李明义的话不错,十几日都等了,还差那几天吗?等人数一多,每日消耗的粮食则是更加恐怖,就不信那个时候秦修文不讨饶!
贺知县端起酒杯,笑呵呵道:“李知县,是我们心太急了,该罚!该罚!”说完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其他人见状,也端起酒杯喝了起来,说是给李明义赔罪。
李明义怎一个欢喜了得,见众人都以自己为首,又被同僚们几句话捧的晕乎乎的,推杯换盏间畅饮了不少杯。
而秦修文这边也是刚刚用过午膳,招来了季方和:“时机差不多了,可以让人悄悄开始进行了。”
季方和等这一天都等的心焦了,见自家大人总算是要出手了,整颗心都雀跃起来:“好!大人您就瞧好吧,我定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第27章
两天之后,卫辉府的各个县中的粮食居然开始有人慢慢收购起来,因为那人一次要的多,又不是新乡县的人,一开始大家也没有在意,那人愿意用二两半的价格收购,就是几个知县不乐意降低价格,那些富户乡绅们可不管,不卖你那赈灾粮,我卖我自己家的粮食你可管不了我!
知县老爷们自然不会自己亲身上阵去卖粮,有自家粮食铺子的最好说,但是大部分还是和本地的乡绅富户们合作,将赈灾粮混在他们的粮食铺子里去卖。
只有这样,才不打眼,同时也能联合起来那些富户,将粮价一起抬高,若是请不动这些人,就是他们这些当官的想要如此行事,人家也不买账,那抬高粮价就成了无稽之谈。
只好在,本身各个地方的知县和本县的乡绅富户们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官商勾结,本也就是常事,事情成了,里面所获利润巨大,自然没有人不同意的。
但是现在等了大半个月,买粮的人都是那些老百姓,一点半点的,还没平日里卖的多,就算价格抬高了又能怎样?做粮食生意的,本身就是薄利多销,利润抬的那么高,来买粮食的人就都买个几升粮食,够吃几天就好,就怕买多了过几日降价了,心里懊悔。
而那大主顾秦县令又没动静,当官的不急,他们可是急疯了!
他们当官的张张嘴就是了,可真金白银亏损的,是他们啊!
店铺支在那里,掌柜伙计要给银子,账房要给银子,粮食若是有不好的还得挑出来舍了,还要派人日日盘账,原本一个月要赚个一二百两,现在变成亏个几十两,这谁受得了?
况且这粮食又不是金银,存放要得当,陈粮新粮也不是一个价,若是人家有本事熬到明年新粮上市呢?那到时候就变成了自己血亏!
现在有个傻乎乎的外乡人愿意出二两半银子收粮,虽然比那些老爷们说的三两半低了不少,可是还是大赚啊!
他们粮价的成本又没有变,往年是一两半一石的价格能卖,现在变成了二两半一石,足足涨了一两银子一石,况且人家还不是一石两石的买,是一口气买个几百上千石!
有了一家卖,就有了第二家卖,很快的,那人收购了将近一万石粮食,就准备走。
在最后一家买完粮食,“升和米粮”的曲掌柜帮他看着装完车,清点好粮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魏先生,原本这话我不当问,但是实在好奇,您为何买这么多的粮食?”
魏诚连忙摆手:“先生不敢当,叫我魏诚就好。我买这么多的粮食,其实也是受主家之命,至于何故么,不可说,不可说。”
曲掌柜看魏诚年轻,人又和善好说话,心下一动,忍不住凑近道:“魏老弟,您看您在我这里买了一千石粮食,一共是两千五百两银子,买的也确实是多,要不我作主,给你抹掉点零头,就一共两千四百五十两如何?不过到时候我给您的单据上还是写两千五百两,就当咱们有缘相会,交给朋友。”
魏诚听此一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那曲掌柜是要白给他五十两银子,就问他买个消息。
魏诚推辞了几回,见实在推辞不过,才“无奈”收下,转了转头,见四下无人,拉着曲掌柜往角落处走了几步:“其实不瞒曲掌柜,各中缘由小弟我也知道的不多,我是从彰德府来了,如今彰德府的粮价都已经涨到快三两银子一石了,我也是到附近几个县碰碰运气,本来见你们这里比彰德府的粮价还高,还以为你们知道消息了呢!没想到略谈了一谈,倒是可以二两半银子卖给我,让小弟我捡了个便宜。”
魏诚脸上略带得意之色,曲掌柜则是深吸了一口气,惊到:“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小老弟还是别卖关子了,好叫我知道个明白。”
魏诚凑近了曲掌柜,悄声道:“我家大人听说宁夏那边动静不小,可能到时候会有战事,少不得要征粮,所以驱使小的抓紧时间买粮屯粮,彰德府那边的早就有人开始屯粮了,把粮价都生生买高到了三两银子一石,还供不应求。否则小弟我怎么会舍近求远,到这里来购粮呢?”
曲掌柜听罢之后,宛若雷击,久久不曾言语。
魏诚见状,又连忙道:“不过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小弟我可担不得责任。我还要回去和主家复命,曲掌柜且留步吧。”
曲掌柜一直将魏诚送出去老远,才折身快步往回走,连粮铺都来不及回,就往主家府邸行去。
“什么?此事当真?!”施员外满面严肃地站起身来,一颗心脏狂跳不已。
曲掌柜哪里敢隐瞒,早就将魏诚的话一五一十的说来。
施员外听完来回地踱步,等在厅堂里走了两圈后,才突然停住脚步:“我记得你有一门亲戚,就在彰德府?”
曲掌柜连忙点头:“是的,小的妹妹就嫁到了彰德府。”
施员外立马道:“那你即刻就去一趟彰德府,打听好那边的粮价到底几何,有了消息后,你就快马加鞭回来复命!”
见曲掌柜准备要走,施员外又叫住了曲掌柜:“你今天这事做的不错,那五十两银子到时候你去账房上支出来,用不着你给银子,再去账房另支五十两银子作为路费,若消息属实,还有另赏!”
曲掌柜心中大定,再没任何犹豫,比施员外还着急弄清彰德府的情况。
第28章
曲掌柜一路没有停过,卯足了劲儿要立一大功,等到了彰德府后,直奔他妹妹家中。
曲掌柜有一胞妹嫁到了彰德府“酬勤书肆”的掌柜家,做了他们三儿子的媳妇,这桩姻缘是曲掌柜一手促成的,也算是曲掌柜平生一大得意事情。
“酬勤书肆”的东家是个有本事的,手底下在大明各地有三十多家书肆,结交的都是读书人,在文人之间很有一番地位。而彰德府是他们东家的籍贯地,更加有所不同。
等到曲掌柜见了他妹妹曲三娘,连茶也顾不得喝,开门见山道:“三娘,目前彰德府的粮价是不是到三两一石了?”
曲三娘闻言就知道兄长急匆匆过来是为何事了:“可不是!这两天粮食的价格见天涨,说是大家都在囤粮,几个大粮铺的粮食都被卖光了!我见势头不对,已经修书一封给兄长送过去了,没想到信还没送到,大兄你倒是亲自过来了!”
曲三娘不傻,她自家大兄是粮铺里的掌柜,自然听到了风声就要给曲掌柜互通有无。可奈何曲三娘虽然是书肆掌柜家的三儿媳妇,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不是长媳不掌中篑,等她都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了。
“那你可知道为何突然这粮价就涨了起来?”
这次彰德府虽然也遭了灾,但是情况远没有卫辉严重,田地大部分也得以保存,粮价不应该如此,除非是真的如那个魏诚所言,朝中将有动向。
曲三娘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说的清楚这些,将流言蜚语能听到的都和她大兄说了,曲掌柜听了半晌,知道在这里问不出什么了,等不得曲三娘邀请他用过午饭再走,径直就起身,又跑遍了彰德府几家粮铺,见粮价果真如此,这才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
曲掌柜日夜兼程,一来一回不过两日功夫,就又回到了淇县,将事情如此这般一说,当天施员外就去见了淇县贺知县。
从那天开始,施员外这边就开始大肆收购周围县城的粮食,也用魏诚那二两半的价格,一下子就收到了不少粮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彰德府离卫辉府本身就很近,大家知道这消息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等到大家都反应了过来,整个卫辉的粮价又涨了一涨,零售出去的价格竟到了三两二钱一石,而且这回,可是实实在在的价格,就是买的再多,最少就是三两银子一石,再低的价格是没有的。
现在可不是仅仅去针对秦修文一个人了,不是他们坐地起价,而是这粮食确确实实就是值这个价!毕竟现在彰德府的粮价就是三两银子一石,彰德府卖的,他们卫辉府的粮食卖不的?难道还是不同的粮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