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百龄
刚放下?车帘,又听到随从疾声道:“久少爷也在茶楼中。”
李帧握紧拳头起身下?车。
走上二楼见到跟着小?久的随从,几人见李帧冷沉着一张脸,吓得垂首屏息不敢出?声。
走到茶室门前听到里面小?久的声音,在说学棋之事,“我四岁开始学棋,是我爹娘教?的,他们?棋艺都很好。”
“有多好?”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笑问?,大有逗孩子玩的意思。
“比我几位叔叔好。”
随从推门后?,李帧走进去,透过轻纱屏风见到儿子模糊身影,绕过屏风看到儿子坐在棋桌边,对面正是项钧甫,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
“爹?”小?久见到来人忙放下?棋子起身迎上前两步。
李帧笑了下?,温声问?:“散学为何不早些回家?”
“本来是要回去的,但是遇到这位老爷。”小?久看着对方和父亲几分相?似的五官,确信有血亲关系,但是父亲却表现很冷淡,他询问?,“爹不认得?”
李帧轻轻拍了下?儿子的
头,然?后?叫来随从,“带小?少爷先到楼外马车上去。”
小?久察觉到父亲虽面含笑意,说话一如既往温和,但明显眼中透着寒气,立即意识到自己今日犯了错,便随着下?人出?去。
待茶室的门重新?关上,李帧也收起了温和笑容,冷声质问?:“项大人私自劫掠犬子,意欲何为?”
项钧甫闻声眉头皱起,“老夫只是想见见你的孩子。这么多年,今儿还是第一次见他,性情与你幼时有几分像。”
“项大人慎言。”李帧打住对方重提往事的念头,“在下?当年已经说过,项大人认错人,在下?与你非亲非故,项大人以后?行事还是注意分寸比较合适。如此随意带走一个孩子,与拐骗无?异。”
“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否认身份。”
李帧没?有回应他,再次严肃地道:“在下唯此一子,他有任何闪失,在下?都会以命相?搏,不惜双手染血。所以请项大人自重以后莫接近犬子。”
李帧说完转身准备走,项钧甫又忙道:“当年是你大哥的错,为父也重责过他。后?来为父派人去寻你尸首,却无?果?,为父以为你命丧野兽之口……”
李帧没?听完项钧甫的忏悔,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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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帧上车后?,小?久见他脸色不佳,几次想张口都没?敢,坐在旁边小?心地打量父亲,还将?自己的手炉塞到父亲手中以示讨好,希望待会儿少责骂自己几句。
马车到了家门口,他才鼓足勇气问?:“爹,他是什么人,孩儿是不是给您惹了麻烦?孩儿不是有心,是那位老爷诓骗孩儿,孩儿未察上了当。”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低着头没?再说下?去。
李帧看了儿子一路,提心吊胆、慌张不安,怕他生气责怪。
他虽然?生气,却无?心去责怪他。儿子年幼岂能够应付得来项钧甫,被对方诓骗也算不得儿子的错。
他轻叹了声,笑着道:“他是为父同乡故识,以前认错为父产生误会,结了点恩怨。今日也算不得多大麻烦。但他非正人君子,你以后?避着点。还有,以后?未得长辈允准,不许在外随意逗留,若是有什么计划安排,提前和长辈们?说。”
“孩儿记下?了。”小?久见父亲没?责怪,心中松口气,脑海里将?父亲的话又过了一遍,问?,“他是将?爹错认成自己夭亡之子?刚刚他和孩儿提到此。”
“是。”
“他是不是也是官场上的人?什么身份?”
儿子如今渐渐大了,以后?也要入仕,朝堂官场的事李帧并不瞒儿子,拍了下?儿子的头道:“他是盛天府府尹。”
“孩儿记得此人,当年孩儿受伤时,爹和叔叔们?提到过此人。”
“嗯!”李帧起身下?车,一边进门朝自己院子去一边询问?儿子今日夫子教?了什么,布置什么功课。
小?久一五一十回禀,李帧道:“回房后?将?夫子讲解的内容抄十遍,今日功课做双份。”
小?久的小?脸立即皱成一团,抱怨道:“爹,你不是不罚孩儿的吗?”
“为父何时说不罚你?快回房去,何时完成何时吃饭。”
“天都要黑了。”小?久指了指天,“孩儿肚子饿了,脑袋不清醒,可不可以吃饱了再领罚。”见父亲不松口,他立即保证,“不完成不睡觉可以吗?”
每次罚他,总是要同自己讨价还价,李帧冲他背拍了一巴掌教?训,“下?不为例。”
“谢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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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此事,李帧同俞慎微商议,在小?久身边多放两个人,保护安全。项钧甫也没?有再接近小?久。
开年朝中事务繁多,又是春闱之年,朝中年后?选派内外帘官一切都在紧张筹备。
随后?朝廷在盛都和两个贸易繁华的港口州府建立盛天银号,隶属户部管理。同时放宽民间工场作坊数量和规模限制。
这两点对于俞慎微来说是莫大的好消息。因?为朝廷限制,安州机房扩建有限,如今根据朝廷政令,即便再扩建几倍都不成问?题。盛天银号有朝廷托底,信誉毋庸置疑,同时便于交易。
她也开始计划机房扩建的事,准备天气再暖些回安州着手安排此事。这些天又同俞纶夫妇和李帧商议,准备将?京中的生意慢慢交给下?面的人管理,自己腾出?手去做别的事。
同时,朝廷建实验所也已经选址设计完成,如今天暖工部那边已经开始安排动工修建。预计最迟年底就能够完工。位置虽然?选在城外,却与白?家别院不远,白?清晏还专门跑过去看了,已经动土,他满怀期待。不仅他,白?若慈和白?家别院中与他们?一同搞实验的同伴,还有国子监的监生,甚至其他各处搞研究实验的人士也都心潮涌动。
实验所的修建,不仅仅是建一座实验所方便这些搞实验的人,而是朝廷在文教?革新?上的一个跨步,是朝廷对各方面人才的一个肯定,将?来必然?会涌现出?更多人才。
朝中诸多事齐头并进,远在南海官船船队也传来消息,出?海几个月一切顺利。之前盘踞南海的海盗上次得了教?训,如今见到大盛官船不敢再生事端。但其对于往来大盛的商船依旧劫掠,影响民间海上贸易。
这些海盗以暹罗和爪哇为主,上次官船出?海已经与其交涉过,此次官船计划再次停靠两国,针对此事进行交涉。以期与两国联合,最理想是能够再联合周围诸国共同铲除海上海盗集团,维护海上贸易。
海上贸易这几年给大盛带来大量财富,同时国内推行的清田纳税之策,不仅一定程度让穷苦百姓吃得上饭,也增加了朝廷赋税收入。目前除了个别省,其他省基本完成,去年田税一项收入相?比新?策推行前几乎翻了一倍。国库出?现盈余。
景和帝登基二十八年来,这是国库最充盈的一年。朝廷做事不用再扣扣搜搜,更不用东挪西凑,可以放得开手脚。皇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对于军事的投入,从水军战船到火器武装。
在好消息纷至沓来之时,西北出?了事。
西北平定后?,朝廷为了加强统治,搬用治理西南之法建立宣抚司。但不同的是,西南宣抚司是当地土司世袭制,而西北是朝廷选派官员治理。
两年间,朝廷先后?选派了两任宣抚使?,然?由于治理不当,激起当地民族不满,未足两载已有地方出?现武力反抗,局面动荡。
皇帝这段时间以来大好的心情被打破,在勤德殿内发了一通火。
朝廷用了三年时间,耗费大量兵力财力才平定西北,收服西北各部,如今两年不到,再次出?现动荡。
几位大臣一边劝皇帝息怒一边试图解释,外族历来难治理,开国至今,西北各部一直动荡不安,有矛盾在所难免,他们?受到重创,掀不起什么风浪,略施天威,稍加镇压便可。
皇帝冷嗤一声,对说话的大臣斥责:“你倒是看得开!今日端沙不满镇压端沙,明日阿东和不满镇压阿东和,西北靠不断镇压治理?这与养痈拭脓何异?朝廷收服西北各部为何?”
大臣忙请罪不敢再言。
皇帝在御案前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命人去宣俞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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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言正与同僚在聊辽东边防之事,内侍行色匆匆过来传口谕,神情慌张。同僚也跟着紧张起来,邓郎中忙问?:“出?了何事?”
内侍也不清楚殿内具体情况,只道:“陛下?震怒,传俞郎中过去。”
众人心为之一紧,皆担忧。俞慎言也略有些紧张,回想自己和俞家最近没?有什么事,职方司也没?出?事。若职方司出?事,也该是侍郎大人传话,而且不会只传他不传邓郎中,他不敢耽搁,随内侍过去。
来到大殿门口,小?内侍刘南迎上来,简略两句话同他说了殿内情况。俞慎言大致猜到皇帝传他是何事,去年他与姐夫已经料到,看来是要来了。
进殿便见到皇帝和几位大臣的面色沉重,他不由得心情也略显沉重。
皇帝见到俞慎言,怒气消了不少,让内侍递给他两份西北那边送来的折子。
西北治理不太顺俞慎言去年就耳闻,本来异族就难治理,特?别是西
北这种,内部矛盾复杂、与大盛矛盾又深,加之民风彪悍,更是难管治。但是他未想到这么快就出?了乱子。
看完两份折子,俞慎言便回禀了西北现况的缘由,以及自己的看法。
武力镇压是下?策,这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方法治标不治本。他主张经济和文化上给予好处又加以控制,恩威并施。同时加强各部族之间,各部族与大盛之间联姻,并辅助宗教?信仰等文化方式,达成共同利益和认识,让西北各族认同大盛,让他们?的后?代?渐渐淡化本族的认知,几代?后?也就与大盛融为一体。此乃长治久安之法。
皇帝细问?之下?,俞慎言阐述具体措施。
皇帝沉默未作声,旁边的几位大臣有的认同,有的提出?疑问?,俞慎言一一解惑,对于质疑据理力争。
皇帝沉思片刻后?问?几位大臣:“众爱卿认为俞郎中此法如何?”
对于西北的情况,这些身在盛都的大臣自不及俞慎言了解,说不过他,最后?被他说服。
夏阁老道:“一地有一地的治理之法,不能完全搬用西南经验。俞郎中熟知西北各部历史风俗,又与西北各部打过几年交道,比臣等考虑周全。”
其他几位大臣也附和。
皇帝望着殿中的年轻臣子,距当年献策已经过去六载。想到前几年其携带妻女前往西北还似在眼前。其与妻子跋山涉水历经风沙前往西域联合各部,为平定西北出?谋划策,立下?大功,才干毋庸置疑。
只是恰逢当时高明进之案,朝廷不便对其大加褒奖。去年派他前往东原主持秋闱也是为他铺一阶梯,计划今年寻个时机给他腾个位置,如今有最好的位置,他却有不舍。
思忖许久,皇帝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心软。“俞慎言,你对西北各部了如指掌,又与他们?交过手,朕便将?西北各部交给你管辖。即日擢升西北雍凉宣抚司宣抚使?。”
俞慎言虽然?早就有了自己会再回西北的心理准备,只是未想到会以宣抚使?的身份回去。
“陛下?,臣……”俞慎言刚想说自己恐难胜任的话,皇帝又道,“擢程宣为副使?,做你副手,你和吏部商量,选两个得力的官员作为属僚同你前往。”
俞慎言又是吃惊,朝廷历来都是既给地方官权力又怕权力过大,从而配个副手作为协助和监督,特?别是管理异族之地,最怕相?互勾结。
而皇帝在他这儿反其道而行,程宣与他互为知己,给他做副手便真的是协助,再让他自己选属僚,这份信任让俞慎言心中触动。
旁边的大臣们?也都诧异,他们?想到的不仅仅是给俞慎言的权力,更是程家。程远岱为西北两河总督,程宣再任西北宣抚司副使?,这是隐患。蔡腾立即出?口劝说,此不合规制。
皇帝胸有成算,“朕意已决,你们?吏部就按旨意办吧!”
俞慎言还欲再开口,皇帝轻叹道:“俞爱卿,莫负朕的期望。”
旨意已定,俞慎言只好领旨谢恩。
回到职方司,邓郎中关心询问?情况,俞慎言只道陛下?派他前往西北,未有说任宣抚使?一事。待任命书下?发同僚才知,心下?全明白?,俞慎言这一去,若是能够安抚西北,无?论?今后?朝廷是否召他回京,他在朝廷的地位无?可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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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家几位晚辈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心理上并无?太大的波澜,只是感慨身在官场有时候去留身不由己。但他们?倒是对皇帝让程宣给俞慎言当副手有些意外,皇帝这是对他们?莫大的信任。
然?俞纶夫妇舍不得儿子再去西北那么远的地方,却也明白?朝廷决定的轻重,更知道如今孩子们?在朝为官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他们?不能将?孩子困在身边。
卢氏别的做不了,便开始为儿子准备衣物,西北冬日天寒,条件不及京中,厚重的衣物要多备些。
知晓赵宁儿母女也会跟着儿子前往,又为她们?母女也准备上,并叮嘱赵宁儿:“你一个女人家,安心照顾好家中的事照顾好珏儿就成,莫要跟着他东奔西走。西北不似京中,你何苦跟着他受苦。”
她总认为赵宁儿这种高门大户出?身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该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赵宁儿和她说过几次自己从小?在军营长大,亦是习武之人,不是闺阁弱女子,但卢氏没?听进去,她也不再解释。
她笑了几声,哄着卢氏道:“儿媳知晓,这次程大人的妻儿也过去,儿媳也有个伴,不会随夫君在外奔波了。”
“那就好,程家的一双儿女和珏儿差不多大,小?的也能做个伴。”
在一旁摆弄布偶的珏儿跑过来嘟着嘴抱怨道:“珏儿好久没?见程哥哥和程妹妹了,都想他们?了。”
“半个月前不是刚见吗?”卢氏抚着孙女的脸蛋哄道,“不过,很快又能见到,还能经常一块儿玩呢!”
“太好了。”珏儿高兴拍手叫道。
就在次日,珏儿就如愿了。程宣过来与俞慎言商议去西北之事,其夫人携一双儿女过来同赵宁儿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