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百龄
功课完成,走出房间发现院子里没人了,只留下两个小厮。
“人呢?”
墨池过来回道:“大姑娘和李夫子带着?人出门去了,冬木他们去接大少爷和表少爷,就剩小的和洗砚,三少爷是不是饿了?灶房里热着?饭菜,小的去端来。”说着?就过去。
俞慎思看了眼饭菜,是下人做的,还不如俞慎微手艺,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四月的京城已经满眼绿意,春风暖阳,在?太阳底下晒久了会?有些燥热。
他让两个小厮在?院子里的树下将炭火烧起来,铜锅架上去,又将灶房内能切的肉菜全都准备上,并从邻居家借了点羊肉,自己动手调了锅底料汁,取上一小壶果酒,开始涮火锅。
“三少爷还会?做这些。”
“我会?做的多着?呢!”只是条件不允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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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微和李帧在?巷子口就闻到了香味,朝居住的小院走,越走香味越浓,走到院墙外?听?到里面幼弟的声音。
“刀工不行,肉切得太厚了,吃起来口感不好。”
“这个肚子不错。”
“你做的这个丸子可以,再?放几?个。”
“还有豆腐呢?放点进去,待会?儿?尝尝。”
俞慎微和李帧相视一眼,二人都知晓思儿?爱吃的性子,以前在?戚婆婆的小院没少折腾吃的。
李帧调侃道:“不看着?,他能拆家。”
两人推门进去,见到树下摆着?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食材,俞慎思带着?两个小厮吃得正?酣。
“大姐,李夫子。”俞慎思见到进门的二人,放下碗筷,起身过去拉他们到锅边坐下,“出门这么久饿了吧?尝尝我做的涮火锅。”小厮已经取来碗筷。
俞慎微瞥了眼食材,叹气道:“家底都被你掏光了。”
俞慎思嘿嘿笑道:“都留着?点呢!大姐尝尝,这是我调的锅底和料汁。”又给他们分别倒了一杯果酒。
俞慎微二人还真有些饿了,尝了几?口,味道还不错,夸赞他几?句。
俞慎思得意地道:“烧菜做糕点我不行,但是做这些我还是可以的。”
李帧点着?头道:“这似乎不需要?什么手艺。”
俞慎思瞪他一眼,“调汤不需要?手艺吗?切菜不需要?手艺吗?李夫子,你以后生娃养娃,要?学会?鼓励式教育。你应该说,汤汁调得不错,咸香可口,辣味适中?,锅底的火候掌握得也很有分寸,非常好,若是肉片能够切得再?薄一些就堪称完美?了。”
李帧听?他一套说辞,略沉思一下,笑问:“鼓励式教育?你又从什么书上看来的?”
“记不清了。你说这样是不是比批评责骂有用?既能让孩子知道自己哪儿?做得好,哪儿?做得不好,还能够让孩子知道怎么去改进。谁喜欢被贬低?肯定都喜欢被夸被鼓励。”
这小子每次道理一套一套的。
李帧点点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然圣贤有言,因其材施其教,别类分门,不可一也。”
俞慎思想了想,对方说的也有道理。他上辈子接受的是鼓励式教育,这辈子俞
慎微姐弟对他也算得上是鼓励式,这种方式适合他,也应该适合绝大多数人。
他看了看面前二人,依这二人的性子,若是他们成婚,以后生的娃,应该是适合鼓励式的。
俞慎微肯定是执行鼓励式,李帧就说不准了。
若是教育理念不同,以后生了娃岂不是会?吵架?
若是吵架了,谁能吵赢?
俞慎思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俞慎微夹了颗丸子到他碗里,“小脑瓜又想什么呢?”
俞慎思回过神,顽皮地笑道:“我想啥时候能够有个小外?甥或小外?甥女?。”
俞慎微闻言脸颊微热,戳了下他脑袋教训:“这是你该想的事吗?”
俞慎思笑着?摇头,的确不是他该想的事,“这是大姐该想的事。”
“再?胡言乱语,罚你抄书了。”
“不敢不敢。”俞慎思将丸子塞嘴里,“我饱了,你们慢慢吃。”放下碗筷起身朝院外?去,“我瞧瞧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俞慎思离开院子后,桌边只剩下俞慎微和李帧二人。李帧往铜锅里添菜,俞慎微默默吃着?,没有一言一语。
片刻后,李帧给俞慎微的酒杯添满,笑道:“宜言饮酒,莫不静好。”
俞慎微动作稍稍僵了下,这是《诗经》里的句子,李帧截取一头一尾,原句是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全篇写的是夫妻和睦、感情诚笃的生活,祈愿长久相伴。
李帧此时接着幼弟刚刚的那些话说此,其意已明。
她非草木,早知李帧心意,只不过这种事,李帧未言明,她不好主动开口。如今李帧表露心迹,她也不是娇羞忸怩的女?子。
她放下碗筷,笑着?回道:“李郎的《诗》学得不怎样,漏了两句。”
李帧见她大大方方回应,点头一笑,“李帧才疏学浅,回屋翻阅后必将遗漏两句铭记心间。”说着?端起酒杯相敬。
俞慎微也举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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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只一场一日,参加殿试的所有人皆是统一出宫。俞慎言和瞿永铭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借着?灯光瞧见二人满脸疲惫,但是眼中?依然有神采,知晓二人应该考得都不错。
殿试考卷于三日后批阅完成,前十名?的考卷呈到皇帝的御案上,最?后需要?皇帝钦点名?次。
皇帝将十份考卷仔细看完后,将其中?几?份考卷调换了名?次摆在?御案上,又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其中?一份考卷上,几?分欣赏口吻道:“竟是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
批阅考卷的几?位大臣知晓皇帝所指的是哪位。十位考生中?,只有一位考生未及弱冠。
听?陛下这话,似乎知晓此人。
几?位大臣心中?略略琢磨,这人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让陛下记着?了。
皇帝朝御案上示意,“填榜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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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朝殿试张贴金榜前一日,礼部会?依金榜将捷报送至这些新科进士手中?。
四月初八,盛都的街道上频繁听?到官兵举着?捷报纵马高呼:某某省某某府某某老爷,高中?几?甲第几?名?。
小院中?的人全都紧张等着?捷报,小厮在?巷子外?的街道上张望。
俞慎思坐在?街边的水井上,他不担心俞慎言和瞿永铭,大盛朝殿试没有落榜之论,二人肯定金榜题名?,只是考到几?甲。
刚刚听?到隔壁街道有官兵喊到二甲第八十名?,二人至少在?这个名?次之前。
不知道三鼎甲是哪些人,住在?何处,若是太远,待会?儿?自家的事情结束再?过去讨喜钱会?不会?晚?
正?想着?此事,听?到旁边有官兵过来,口中?高喊的正?是瞿永铭的名?字。瞿永铭的小厮闻声忙朝家跑去报信。俞慎思也跟着?回去。
家门前围了不少人。
瞿永铭这波官兵刚送走,另一波送捷报的官兵过来。
官兵举着?捷报高声在?巷口问:“南原省宁州府俞慎言老爷家住何处?”小厮和邻居的人全都涌上来给带路,询问考了多少名?。
官兵昂首阔步并未答话。
待官兵被请进小院,家中?的人不是第一次接到送捷报,规矩都懂,给三位官兵每个人都塞了喜钱,官兵这才高声唱道:“贺南原省宁州府俞慎言老爷高中?癸丑科殿试二甲第六名?……”这才将手中?的捷报双手递给俞慎言,抱拳道恭贺。
不仅小院中?,门前巷子里和外?面的街道上全都热闹起来。
一个院子里两名?进士,那可是不得了的。
租院子给他们的房主跟着?笑得合不拢嘴,以后他的院子可就水涨船高了。
俞慎言直到官兵离开后,好似才从惊喜中?反应过来。
“大姐。”他侧身望着?身边的长姐,眼中?湿润,“我没让娘失望。”
俞慎微含泪点头,“娘现在?一定在?看着?你,她一定很欣慰。”
姐弟二人倾诉对生母的思念,俞慎思下意识朝旁边的高晖望去,果然见到他默默转身离开小院。他跟着?过去。
高晖走到街边,坐在?墙根处,双手掩面。
俞慎思走上前,见到高晖掩面在?哭,他从袖中?取出帕子塞到他手中?。
高晖哭了一阵,抹了把?泪,看着?身前的三弟,小少年?的眼睛也红了一圈。
“思儿?。”高晖声音哽咽低哑,“我是不是很让娘失望。我没能如娘期待那般读书科举,还要?留在?高府,每日面对残害她的凶手,还要?敬着?他,要?笑脸相对,要?一声声喊着?他。娘一定对我失望至极,娘在?泉下也一定怪我、怨我、恨我。”说着?又泪如泉涌。
俞慎思也只有在?当年?他回临水县时,见过他如此自责哭过,此后几?乎没见过他落泪。
“二哥……”他抱着?高晖,安慰道,“娘知道你比我们不易,她只会?更心疼你,绝不会?怪你。”
他即便设身处地去想,他终究不是原身,他亦没有关于俞氏的记忆。没办法如他们姐弟三人那般对俞氏感情深厚。
他只能从另一个角度去感同身受。
高晖像个委屈的孩子抱着?俞慎思哭了一阵,情绪才慢慢回落,将俞慎思拉着?坐在?他对面,帮他擦着?泪,哑着?嗓音道:“思儿?,二哥有件事求你。”
“嗯!”俞慎思忙点头,“二哥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高晖拉着?他的手道:“若二哥死了,将二哥尸体丢进河里喂鱼,或者烧成灰扬了,别让二哥入高家坟,别在?灵位上刻‘高晖’这个名?字。否则二哥会?死不瞑目。”
“二哥,你胡说什么死不死。”
“二哥求你好吗?”
俞慎思挣开高晖的手,斥道:“你别发疯。无论你姓什么,无论你现在?什么身份,做什么,在?大姐、大哥和我的心中?,你永远都是至亲手足,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你若有事我们都会?痛不欲生。二哥,我求你,别犯疯,娘一定希望我们平平安安活着?。”
高晖想说什么,好似有难言苦衷,最?后咽下去,眼泪溢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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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听?到俞慎微的呼唤声,瞧见他们在?此处走过来。看到高晖哭红的眼睛,猜到是刚刚的话让他伤怀。
她能感受到二弟心中?一直介怀自己身份,怕有一日彼此会?因为身份而疏远,怕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孤零零一人。
她伸手帮二弟擦了把?泪,劝慰道:“小晖,娘最?大的期望,不是让我们都有什么大作为,她希望我们无灾无难好好活着?。娘临终前的几?句话你还记得吗?”
高晖点了点头。
母亲让大哥大姐照顾他和三弟,让他和三弟听?兄姐的话,让他们将来相互帮扶,好好活着?。
俞慎微劝道:“别难过了,先回去。”
高晖回去后许久才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