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百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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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九,宫门内传胪大典,宫门外?张贴黄榜。全城的人都等着?状元打马游街,一观其风姿。
俞慎微几?人也去凑这个热闹,主要?是陪俞慎思。他没有讨到状元喜钱,要?去看状元游街沾沾文气。
状元是位年?过三旬的中?年?人,其后的榜眼比状元略长几?岁,探花
郎倒是相对年?轻,也看得出年?近三旬。
身旁有寻常妇人道:“今科的三鼎甲长得都不行。”她们和这些人也打不上交道,在?意的不会?是才学品行,就是来凑热闹看个长相,知道三鼎甲都是什么模样。
其同伴道:“上一科的状元和探花也不行,年?纪也都大,那个榜眼倒是挺不错,年?轻英俊。”
俞慎微姐弟闻言笑了下,上一科榜眼那不就是白大人吗?白大人高中?时二十五六岁,和当时状元、探花比,的确年?轻。
看完状元游街,几?人准备回去时,有一随从装扮的年?轻人走过来,朝李帧施了一礼,“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有请茶楼一叙。”
李帧认得面前随从,面不改色。
俞慎微先猜到了应该是李帧旧识,她朝旁边茶楼望去,见到对面二楼的窗口有一个人朝这边看过来,容貌与李帧几?分相似。
李帧也朝旁边窗口看了眼,对方笑着?冲他点了下头,他愣了几?瞬。既然来了京城他就没准备逃避,既然碰上了,他该去见一见,也免得以后麻烦。
他笑着?道:“还请带路。”
俞慎微担忧唤了声。
李帧顿了下,笑道:“一起过去吧!”
随从看了眼俞慎微姐弟,稍稍发愣,便在?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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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慎微姐弟进了茶楼没有跟随上楼,在?下面找了张桌子坐下来等。李帧独自上楼。
推开雅间的门,见到了窗口站着?的人,正?朝房中?的桌边走去。
李帧施了一礼,笑着?道:“应该是项公子吧?在?下果真与项公子有几?分相像,难怪朋友多次提及,近来又总是有人将在?下错认。”开门见山,坦白直言。
项格盯着?面前的人打量,身量与他相仿,五官也有几?分相似,很像自己要?找的人。只是此人眼神举止和要?找的人完全不同。
二弟性子洒脱张扬,言谈举止间透着?自信傲气。面前年?轻人看上去沉着?温和,眼神内敛平静,甚至几?分冷淡。
他笑问:“阁下的朋友是?”
“项公子应该认识,今科二甲第六名?俞慎言。”这事瞒不得,隐瞒遮掩反而招致怀疑,他得主动提及,将自己剖开了给对方看,让对方看清楚才能断对方猜疑。
项格点头笑道:“自是认得,在?下与他同是己酉科乡试举人,如今亦是同榜进士。”
“恭喜项公子金榜高中?。”
项格又打量对方,言语举止自然,大方从容,毫无慌乱紧张之态,似乎与他真是初相识。
如果真是二弟,他不可能面对自己毫无半分情绪。
他又道:“在?下项格,字怀知,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李帧,草野之人,并无字号。”
项格默念了下这个名?字,见彼此还站着?,忙道了声歉,请李帧坐下,给他倒了杯茶,顺势观察了下对方的双手。左手拇指和食指处有好几?道细小的疤痕。他记得二弟的左手亦有伤疤,但只有一道。
他将茶杯递过去,笑着?道:“冒昧问一下,李公子亦是宁州府人?”
李帧迟疑了下,道:“以后算是了。”故意抛出问题,“项公子今日请在?下过来,莫不是好奇这世上亦有长相相似之人?”
项格放下杯盏轻轻叹息一声,一边打量着?李帧神色一边道:“在?下有一位弟弟,当年?不幸坠崖,但一直未寻到尸骨,在?下一直坚信他还活着?,李公子与舍弟年?纪和长相太过相似,所以在?下……”
李帧随着?他所讲露出一丝丝惋惜,听?完忙歉意地道:“在?下冒失了。看来项公子与令弟手足情深,希望项公子早日寻到令弟。”
项格惆怅一叹,“但愿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李帧借口朋友还在?等着?起身告辞。
转身走到门边,准备开门,身后的项格忽然唤了声:“小柯。”
李帧稍稍顿了下,回头一脸疑惑地望向项格,询问:“项公子是要?叫随从吗?在?下帮你唤他进来。”
项格愣了下,笑道:“不麻烦李公子了。”
“在?下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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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楼离开,俞慎微关心地问情况,李帧道:“他不会?凭一次谈话就相信我,但小言朝考任官后,我们就回宁州了,不在?身边,他亦不会?追查。”
迟疑了下,冷笑道:“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世上没有那个人,我只要?不对他构成威胁,他不会?在?意我是谁。”
俞慎微看着?他的神色,并没有刚刚从楼上下来时那般自然。他内心不是毫无波澜,只是在?极力掩饰。
面对曾经要?杀了自己的至亲兄长,岂会?真的毫无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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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恩宴后,朝廷组织朝考,这是俞慎言踏入仕途的第一步。
以他殿试和会?试的名?次,朝考不出大问题,他必会?留京,或入翰林院或入六科。
就在?朝考的前一日,他收到了高明进的请帖,请他过府一趟,有要?事商议。
第66章
朝考前一日请他过去,所为?的莫过去任官之事。高?明进必是不想他留京,这对高?明进来说就是在身?边悬着一柄剑。
“可知何事?”俞慎言明知故问。
来人回道:“有关大?少爷,具体何事小的不知。”
如今高?府的大?少爷便是高?晖。
高?明进太了解他,知晓别的事情他都会推脱,但?是事关高?晖,哪怕知道里面有猫腻,他也必定会去。
俞慎思记起传捷报当日高?晖的话,提到自己若是死了如何如何,高?明进是早有什么打算,他在逼着高?晖。
俞慎思拉了下俞慎言,提醒道:“大?哥护着点二哥。”
俞慎言明白,拍了下幼弟肩头,“大?哥知道。”让来人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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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的正堂廊外站着几名家仆,个个垂手而立,好似在等着命令。正堂中?高?明进和高?晖一坐一跪,高?明进沉着脸,面上含怒。
今日之事非善。
俞慎言暗暗深呼吸一口,紧了紧袖中?的手掌,抬步走?上石阶,跨进门槛。朝身?侧瞥了眼?,二弟微微垂着头,低眸看着地面,冷着一张脸,看不出是否受伤。
他恭敬朝上施礼:“晚辈见过高?大?人。”
高?明进手掌不轻不重落在桌边,“叫你过来,是要问你,晖儿这几年回临水县交给你管教,你是怎么教他的?”
今日是叫他过来问罪。
高?晖闻声立即昂首回嘴:“不关大?哥的事,要打要罚随意?,不必将?错扣在大?哥头上。”
“你放肆!”
父子二人怒目相对。
俞慎言担心高?晖受责,忙朝上座拱手道:“大?人息怒,不知小晖犯了什么错。”
高?明进指着高?晖责问:“他以前从不敢如此目无尊长,放在你身?边几年,如今学会忤逆不孝,你就教他这些??”
“晚辈不敢,敢问大?人是何事,若是晚辈的错,晚辈一力承担。”
“大?哥……”
俞慎言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高?晖忙住口。
高?明进瞥了眼?兄弟二人神色,端起手边茶盏饮了口,长吐一口气,好似压下了怒气。
放下杯盏后几分无奈地道:“这几年他回乡读书,你未督促他读书,倒让他琢磨起商贾之道。如此也罢了,现在学得无法无天。
如今年岁大?了,不能由他胡来,我给他寻了门亲,想让他定定心,他混账地要去对方府上胡闹。这不是高?家丢不丢脸得不得罪人的事,事情闹出来,人家姑娘还有什么脸活?”
俞慎言心头一紧,来的路上他想过高?明进可能因为?何事利用二弟来逼迫他,但?他未想到高?明进会拿高?晖的婚事做筹码。
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条上高?明进有绝对的权利,对方不退让,他再有心也无法干预。
二弟也逃不了。
高?明进的话就是给他们的警告,二弟若是逃了,罪名会落到他这个兄长的头上,是他管教有失,怂恿弟弟忤逆父母亲长,甚至会想着其他阴损招数给他扣个更大?的罪名。
教唆人子忤逆父亲,有悖
人伦道德,有悖礼法,这是大?罪。陛下又?重孝道,他若今后让御史官员参一本,他的仕途还未开始可能就毁了。
他即便出继,高?明进还是他的长辈,他的罪责只会更大?。
以二弟的性子,若不是高?明进拿他的仕途来威胁,他早闹开了。
若是二弟答应,就成?为?高?明进真正的棋子,摆脱不了他的掌控,还害了那位姑娘。
高?明进清楚他们兄弟自小受的教养做不出来这种?事。
他掩在袖中?的手攥紧。
高?明进又?幽幽叹了声,放软语气,装模作样地道:“我叫你来也不是真要责怪你,这几年你在书院读书,也的确顾不到他。我这个父亲也有失职之处,平日内只去信询问,没?有派人在身?边盯着,才让他这么松懈。他还算听你这个兄长的话,你帮我劝劝他,男大?当婚,哪由他胡闹。”
肩头松垮下来,语气疲惫,神色颓然,好似对这个儿子无可奈何,被迫求人。
可他已经将?他们兄弟死死攥在手中?。
他这么做,不过是逼他让步。
他一个新科进士,在京中?毫无根基人脉,若是此次离京,京中?有高?明进在,除非他立下天大?功劳,陛下开口,否则他再难回京。
可哪有天大?的功劳给他。
若是留京任官,高?晖就不得不依着对方的安排,他无异于用弟弟的婚姻来保自己仕途,能保多久还另说。
他怎么劝二弟都是错,劝他答应是毁了二弟,劝他不应就是断自己仕途。
“大?哥……”高?晖满眼?心酸地看着他。
俞慎言瞥了眼?二弟,又?望向高明进。高明进拧着眉心,微微耷着眼?皮,做足了一个为?儿子周全考虑的慈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