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百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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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上?了马车,俞慎思询问?:“家里怎么要来省城买宅子?”他一点消息没听到,太突然了。
家里年初刚在县城买处宅子,显然是?要在县城安居下来。
高?晖犹豫一息,看着面?前已经逐渐长大?的三弟,不该再将他当成孩子。他也的确不是?孩子。
对他道:“本来不想与你说,怕影响你读书去年我们几个北上?,舅舅担心?忧虑,冬日里旧疾复发一次。夏日里大?姐成亲又劳累一阵,身体更差。
如今大?哥去京城,你我在省城,舅舅两头担心?,入冬后再次旧疾复发。临水县大?夫医术有限,大?姐想让舅舅来省城医治养病,我们几个都在身边,舅舅会少忧心?。
再者,大?姐的生意也不再局限临水县附近几个县,今后南来北往,省城方?便许多。全家都到省城来,我的书肆住不下,租宅子也不划算,索性就买一处。”
“爹的身体现在怎么样??还好吗?这种事为什么还瞒我?”俞慎思恼道,“读书重要还是?爹的身体重要?”
他来省城前只知道俞纶在家中养着,家中人都说是?忙着俞慎微婚事累着了。俞纶身体本就不好,每次都是?养一养就好了,他也就信了。原来已经旧疾复发过。
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着他,越想越气。
“不用担心?,有大?姐和?姐夫照顾,大?姐信中说无大?碍,只是?要慢慢养着。”拍着弟弟肩头劝哄道,“舅舅和?舅母也是?怕你担心?。”
俞慎思一掌推开高?晖的手,“我看你们还是?在瞒着我,爹状况没那么乐观。我要告假回去。”说着起?身要下车。
高?晖一把将人拉坐下,训斥道:“你别孩子气。”
俞慎思更恼,“谁孩子气?这么大?的事,你们都能瞒着我。我读书是?为了明理知礼,爹病重我不能在身边侍奉,不孝不义,我还读书做什么?”
“没你说得这么严重!舅舅以前也旧疾复发过,真没大?碍,否则也不敢瞒你。”高?晖又教训道,“你回去当个孝子舅舅就痊愈了?舅舅反而自责耽搁你,更不利养病。你现在最好是?好好在省城待着,下个月年假再回去。”
俞慎思稍稍冷静些,依着俞纶的性子,他回去反而让俞纶生气,但他心?中担忧不安,都要来省城医治养着,病情?肯定不是?以前能比的。
他再次问?:“爹真的没大?碍?”
“若舅舅真病重,我早就回去了,还会留在这?”
这话倒是?在理。
他又问?:“此事告诉大?哥了吗?”
“没有。”
“还是?莫让大?哥知晓,大?哥一个人在京城本就不易,不必让他再添忧。”
高?晖闻言冷笑一声,朝弟弟头拍了下,教训道:“刚刚还怪我们瞒你,你现在不也想着瞒大?哥吗?我们用心?不都一样?吗?”
俞慎思揉了揉后脑勺,没再怨他。是?啊,他们都不想亲人担忧。心?中开始埋怨这个时代真不方?便,若是?能够视频,哪怕电话也好。再不济送信能快些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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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侩寻了两处宅子,瞿乘提前帮忙看过,还不错,让他们兄弟亲眼过来瞧瞧合不合意。
一处在城北,一处城东,距离东市比较近。
城北处宅子是?二进,布置清雅别致,房舍亭廊全是?新?的,显然这一二年刚翻新?过。院子打扫干净,房中留下不少家具,也都七八成新?,上?好的料子。
院子不大?价钱却不低,房主是?个富商,儿子在府学读书时买了此处。年头儿子金榜高?中留京任官,此处宅子就空置。沾了新?科进士的名声,房主也不是?急着一定要卖,所以价格谈不下来。
城东的一处是?三进小院,布置简简单单,房舍相对城北一处破旧,若是?搬进来里里外外是?要重新?修缮一番,添些新?的家具。但此处好在占地比城北大?,位置也不错,价钱不比城北宅子高?什么。
高?晖询问?俞慎思看中哪一处。
各有千秋,俞慎思觉得要选面积大的。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今后大?概率就会定居省城。省城的宅子不比临水县,不是?想买就能买的,想换就能换的。虽然破一点,翻新?一下就行,地皮价可不是木石料子比得了的。
“就此处吧。”
牙侩呵呵笑道:“若是?此处,里外翻修和?添家用也得不小一笔。小公子是?读书人,城北那处前面?住的是?进士老爷,沾了文气,好几人都瞧中了呢!”
高晖猜想肯定是城北那处牙侩能够拿到更多的好处,否则不会几个人争着买还推荐。笑着调侃:“谁家还没个进士老爷,不用沾他的文气,咱自家有。”
牙侩立马肃然起?敬,“原来是?进士老爷家的二位公子,小的心?盲眼瞎,没瞧出来。”
高?晖走到瞿乘身边,对牙侩道:“可不仅我家,这位老爷的爱子亦是?进士老爷呢!”
牙侩当即拱手作?揖,瞿乘面?上?立即添了几分光彩。
自从儿子当官后,自己沾了不少儿子的光,生意上也比以前顺利许多。
高?晖又拍着牙侩笑道:“这处宅子我们是?看上?了,但的确破了些,翻修添置,需要不少银子和?时日。你和?房主谈谈,若是?价钱再能降降,年前我就定下了。当然好处也是?有你的,房主降下来的价钱,我分你一成。”
牙侩神色一凛,只要稍稍降一降,这一成对他来说就不是?小钱。
立即笑呵呵道:“多谢公子,小的一定给你将价钱谈下来。”
他们离开后,牙侩目送半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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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时,芈储和?王韧才回书院,二人身上?皆有酒味,并未瞧出醉意,笑谈着进门。
“芈兄和?王兄今日玩得挺开心?,京城的班子如何?”俞慎思从炉子上?提来水壶给他们各倒一杯热水。
芈储捧着茶杯暖暖手,夸赞道:“京城的班子的确不错,特别是?那个跳火圈和?跳索,看得我心?惊肉跳,人人都是?身怀绝技。”详细给他说项目的精彩之处,又道,“俞弟,你今日没去瞧着实可惜了。”
俞慎思露出向往神色,试探地道:“着实可惜,下次旬休芈兄可还去,我与你同去,你带我好好见识见识。”
芈储饮了一小口?热水,摇头道:“马上?月评了,可不能松懈。该游玩咱们得游玩,该读书咱们得读书。”
这倒是?芈储一贯说的话。
“芈兄说得是?,我好奇心?作?祟,差点误了芈兄读书之事,芈兄莫怪。”
“这有何可怪的。我平日玩兴上?来,不也想拉着你陪我一起?吗?”
这倒不假,但俞慎思总觉得芈储这话有些刻意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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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评结果腊月初放出来,俞慎思还是?在一等靠后位置,程宣落在第二。在俞慎思看来,程宣的文章比首名的文章还胜一筹。
他特别留意了下闻雷和?冯景文,二人皆在三等。
一直到书院放年假,一切如常,身边的人没有发觉任何异样?。暗中人沉静下去,好似在等待惊马之事过去他放松警惕再动?手。
夏寸守每日与他一起?读书,交换笔记,讨论学问?,一起?用膳,如往常一样?,唯独骑射课不过去。
他同对方?解释那次是?意外,夏寸守道,母亲只有他一个孩子,他若出事母亲绝对活不下去,即便万一可能他也不能去冒险。这种事可以避免,不值得冒险。
加之知晓他家中情?况,俞慎思对他的那份怀疑减轻几分。
闻雷几人在一次骑射课又碰上?,还有几名惊马当日在的学子,闻雷还介绍他认识。依旧谈笑无拘无束,瞧不出端倪。
芈储因为天寒,不再往城里去,旬休在学舍内写诗。
写完后拿给其他三位舍友看,请他们点评。
有的诗是?说读书之乐,有的是?思乡,有的竟是?相思。
几人打趣他是?不是?想娶媳妇了,他才坦言,是?有一位青梅。自从父亲外任后,他没再与青梅见过,如今相隔两地,他又只是?个前途渺茫的小小秀才,对方?过了年就是?及笄之龄,岂会等他。他也不敢自私地让对方?等。
“女子的岁月最是?经不起?等,是?我配不上?她。”芈储自苦笑了声,又看了眼自己写的诗,最后丢进旁边的炭盆里。
年假前一天午后芈储不知去了何处,当晚也没有回来,次日午前才回,满身酒气,隐隐约约有胭脂味。
询问?他去了哪里,他没答,收拾东西准备回乡。几人心?里知晓大?概是?去那种地方?,劝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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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年去。
安州二月柳条抽芽,三月满目翠绿,排云山上?的桃花三月底开得最盛。学子们结伴去桃林宴饮赏花,吟诗作?对,弹琴作?画。
盛都的春日比安州晚许多。
适逢休沐,俞慎言与白尧一边逛园子赏春景一边闲聊朝中之事。二人因同在翰林院,又是?同乡故识,话又投机,平素往来较频道。
恰时一只纸鸢飘落下来,落在二人前面?小径上?。
“又是?小女,这都是?第三次坠落了。”白尧笑着道,走过去捡起?纸鸢。
纸鸢上?画的是?一只眼睛大?大?的蜜蜂,眼睛上?还画了一圈不知什么东西,大?大?的嘴巴咧着在笑,还有舌头,两只手捂着肚子,还给画了手指,两只脚给画上?靴子。
俞慎言:“这……”
白尧将纸鸢展开给他仔细瞧,笑道:“是?不是?看着眼熟?”
何止眼熟。
正是?思儿以前送给念念的书中的
画,这古怪的风格思儿称其为“卡通画”。
白尧笑道:“令弟人小鬼主意不少,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不过这画的风格倒是?有童趣。”
俞慎言惭愧道:“舍弟平素喜欢看杂书,约莫是?从上?面?学来的。”
白尧也听那孩子提过几次看杂书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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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墙外传来念念的声音,抱怨地道:“是?你方?法不对,怎么能说我的纸鸢不好,昨天我就放起?来了。”
随着小姑娘的声音传来,见到一行人沿着小径走来。最前面?的小姑娘一身紫色裙裳,提着裙摆欢快跑着。
紧随其后的姑娘,头发简单束起?,一袭枣红色窄袖斜襟衫子,绑着束腕,脚穿靴子,腰间系着一个荷包,绣的不是?花鸟鱼虫,却是?一只苍鹰。
装扮显然不是?府中婢女。
再看女子五官,是?英气那种俊美,和?这一身装扮正相称。
念念跑到跟前福礼笑道:“大?哥哥,念念不知道你过来和?爹爹说话,扰了你们,还望莫怪罪。”
“无妨。”俞慎言笑了下。小姑娘渐渐长大?,倒是?比小时候懂礼多了。
女子走近朝白尧拱手歉意道:“表叔,侄女不知您这儿有客人,贸然相扰还请表叔和?这位公子见谅。”
“闲聊而已。”白尧笑着同表侄女介绍,“这位是?翰林院的俞兼修。”又同俞慎言道,“她是?我赵家表兄之女。”
女子向俞慎言打量,似是?想到什么神色微微怔了一瞬,笑着抱拳一礼,“见过俞兼修。”
俞慎言忙回礼:“赵姑娘,有礼了。”
赵宁儿上?前拉了把念念,道:“侄女带念念去旁边园子,不扰表叔和?俞兼修相谈。”
念念拿到自己的纸鸢,跟着赵宁儿离开。
俞慎言朝赵姑娘又看了眼,便转过视线。
白尧知晓俞慎言是?个守礼之人,贸贸然在自己家园子里见到姑娘,会觉得失礼。笑着同他道:“她随父母兄长在军中长大?,从小便与将士们打交道,没那么多繁文缛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