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他清清嗓子,说道:“官人这是外感风寒夹湿所致,我这边开个疏风解表,散寒除湿的药方,回去后连服三剂,需得忌燥忌郁,好生休息。”
秀才郎闻言一愣,低声道了明白。
于是,许黟提笔写下“九味姜活丸”方,此方出自金代名医张元素之手,由羌活、防风、苍术、细辛等数味药材组成。
这羌活能散风寒、祛风湿、利关节、止痛行痹;防风则是散寒止痛。
前者为君药,后者为臣药,其余细辛、川芎、白芷等皆是佐药,甘草是使药。
君臣佐使依次排列,分别就是主要药物成分,再用辅助的药材促进主药药效,甘草作为使药,是用于调和诸多药材的功效。[注1]
洒洒洋洋的写完药方,许黟就将它拿给阿旭。
秀才郎虚弱地站起来,对着许黟行了礼,在那阿婆的搀扶下,跟着阿旭去后方抓药。
两人从面前离开,许黟喊下一位上前。
……
看病之人逐次减少,不多时,就轮到刘伯。
刘伯乐呵呵地坐下来,朝着许黟说道:“早知道许大夫在这儿,我就更早些来了。”
许黟看向旁边摆放的沙漏,笑笑说道:“刘伯莫急,早来晚来这差别都不大。”
“还是许大夫你会说话,不像我两个儿子,每回说什么,都是像个不会开口的蚌子。”刘伯叹气,想着他儿子们,就心里不顺畅。
他揉揉胸口,就与许黟说他哪里难受。
许黟听完他描述的症状,先为刘伯诊脉,问心口有不适的地方没有。
“倒没有,就是偶尔也难受,好似喉咙里堵着气消不下去。”刘伯道。
他的牛车赁给许黟几个月,这期间里,有无数次的机会都可问。
但刘伯觉得,许黟是大夫,哪怕与他关系好,他也不能白占便宜。
这回他本是要找许黟瞧身体上的老毛病的,没想到运气好,先让他碰到邢家开义诊堂。
结果还有更加好运气的,许黟是义诊堂的坐堂大夫!
许黟听刘伯喉有异物感,就问他:“可有痰?”
刘伯道:“早上醒来时就有。”
许黟敛眉沉思,片刻后,又问:“食后可会呃气?”
呃气,便是呃逆,俗称打嗝。
对于这个问题,刘伯也同样给出了“是”的答案。
许黟在问完这些,基本已确定刘伯是什么病症了。
“刘伯,你这是轻症梅核气,是肝气不舒所致,需得疏肝理气,再调理脾胃,方就能好。”许黟道。
这梅核气就是痰气互结于喉,用半夏厚补汤可以治脾胃湿所引起的痰和气,不过刘伯除了一部分脾胃湿以外,主要病机还是由肝气不舒导致,用半夏厚补汤就不太合适了。
既然不用半夏厚补汤,其他可治疗梅核气的汤方也有不少。
像柴胡疏肝散、二陈汤加味、三仁汤加味等,都可。
作为大夫,就不能只会用书本上的药方,而是要随证而变方,在考虑到刘伯的年纪,许黟便想着减用寒性药过多的方子。
他想到白术和茯苓这两种药。
在《医学启源》里,对白术的记载是“除湿益燥,和中益气,温中,去脾胃中湿,除胃热,强脾胃,进饮食。”[注2]
白术药性属温,与茯苓都是健脾的中药材。
这两味药就可以调理脾胃,那么剩下的就是疏肝,疏肝药材中,许黟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柴胡和夏枯草。
去痰用的是半夏,这药方里五味药就有三味是寒性了,许黟再加了一味吴茱萸,性热,下气平逆。
写完药方,他便吩咐刘伯,要好好休息。
许黟看着他,缓缓道:“这病积久难治,刘伯你往后多心平气和,不可多生郁气才是。”
得梅核气的,多喉咙难受,但他看刘伯平日里话还挺多,果然人不可貌相。
刘伯嘿嘿地笑了,说道:“我这人就是爱说话,嘴巴难受了,就咳一咳,真要我闭口不说,那也太难熬了。”
听到这话,许黟笑了笑。
“这药方若是对症下药,五剂就能好全。”他说,“病愈,就不要再多服用了。”
毕竟这药方多服,容易伤肝。
刘伯知晓许黟说的话不假,就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里。
过了一会儿,许黟再度交代刘伯几句,就让阿旭领着他去取药。
阿旭看向刘伯,眼睛亮晶晶的说:“刘伯你快跟我来,我昨儿听到你要来,就一直盼着,没想到你这么晚才到。”
刘伯摸摸他的发髻,解释他早晨在家里有事绊脚,没能及时赶来。
阿旭问:“刘伯,你说要带我见见阿婆,怎么不见她跟着你一块过来?”
刘伯道:“他们去领粥了,很快就过来。”
他们离得许黟不远,说话的声音一一传入他的耳朵里。
许黟心思微动,侧头对着旁边守着他的阿锦吩咐几句。
阿锦得了他的话,小跑地就去找哥哥和刘伯。
……
另一边,王氏领着儿子儿媳妇跟孙儿,排队到施粥的棚前。
此时给他们施粥的是邢家的小厮,看到他们穿着不像是那等穷到食不起粥的,就有些不悦地质问:“你们是哪儿来的?”
王氏震愣,她看别人都是直接领了粥离开,怎么到她这儿,就要问问题了。
她拘谨地万福说:“我们是郊外兰家村的,离着县城有二十里地。”
“那儿呀……”小厮故意拖长声音,见着这老妇人拖家带口的都来领粥,心里有些鄙夷。
王氏张了张嘴,她虽是村妇,但也活了一大把年纪,哪里看不出来,这贵介是看不上他们。
可人都来了,他们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可见周围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眼神,王氏只觉得整个人难受起来,很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这时,大儿媳林氏忽然开口道:“敢问这位小哥,我们从兰家村来,是不能领粥了吗?”
小厮扯扯嘴角:“邢家施粥,只要排队,都可领粥。”
林氏说:“既如此,我们都有安分守己的排队,小哥你怎么不给我们粥?”
小厮:“……”
好个伶牙俐齿的妇人。
他看那老妪婆是个胆儿小好欺负的,没想到旁边的年轻妇人反倒不好惹。
“出什么事了?”后面,邢岳森过来,出声问施粥的小厮。
小厮恭恭敬敬道:“森郎君,我正要给他们舀粥呢。”
邢岳森垂眸看向他,见着他对自己殷勤的模样,脑海里浮现的,是他对这些领粥之人的鄙夷不屑。
他眉头紧锁,这样的人是如何经过挑选,来当任施粥之人的。
邢岳森道:“不用你施粥了,后面还缺砍柴的,你去补空缺。”
小厮闻言,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怎么都没想到,森郎君怎么突然就让他去砍柴火了,砍柴又冷又累的,这可是辛苦活啊。
忽而,他看到等着他施粥的老妇人他们,心里想到什么,半个身子都凉了。
他灰溜溜地进了命令离开,邢岳森喊另外负责维持秩序的小厮来接待他的位置。
交代好这些,邢岳森打算去许黟那边看看。
他到木棚,许黟在给一个痛风多年的老汉炙针。
固定好的炙针让阿旭和阿锦看着,他起身到另一边。
右边的临时小榻上面,坐着一个瞧起来年纪约莫半百,满头都是华发的老妪。
老妪手臂的衣服卷起来,露出干瘪的半截手臂,许黟在她的肘横纹下二寸的地方,比划着位置找出手三里穴。
手三里穴能通经活络,治疗肩臂麻痛。
这个老妪有严重的风寒痹阻,双臂已无法向后伸,许黟在给她针刺之后,先通了阻,再给她开去痹阻的药方。
他忙完,看到邢岳森不知站在旁边看了多久。
“怎么不出声唤我?”许黟洗了手,跟着他走出木棚。
邢岳森道:“给医患治病要紧,怎么能轻易打扰。黟哥儿,时辰不早了,午时前会停止问诊,你与吴大夫耗费不少精神,该歇息了。”
许黟点点头,他确实有些乏了。
短短半日时间,他就给不下二十个病人开方,单独看病倒也不难,难的是用毛笔字写药方。
他如今放松心神,两条手臂便渐渐感到酸麻。
许黟揉着手腕,问邢岳森:“午时后是什么安排?”
邢岳森道:“忘了与黟哥儿你说,午时后不开诊,明后日会继续,明日起,过来看病之人大抵不会如今日这么多。”
说罢,他看向许黟的手腕,再度开口,“明日我给你安排个识字的厮儿,你只管念,让他写。”
许黟颔首,有个人分担工作量也是好。
他们并肩行走,回到临时搭建的义诊堂前,看还守在外面的百姓,许黟就想,还有这么多人,难不成真的要等到第二天?
就在这个时候,吴关山的学童跑来见他,说吴大夫在找他们。
许黟和邢岳森互看一眼,跟着学童来到吴关山面前。
吴关山看着邢岳森也来了,就开门见山道:“本说好,只辰时到午时这段时间义诊,然外面还有十数人排队,我想问许大夫是什么想法?”
许黟问他:“吴大夫的意思?”
吴关山说道:“我想午时后留下来,继续给他们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