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前两日阿目过来,就透露了老太爷老太太想要见他,许黟今日过来,自然不是单纯来见邢岳森。
老太太拿着眼看他,那眼神落到许黟戴着的赤狐围脖,不由多看几眼。
邢老太爷与许黟聊着琐碎日常,像关心孙儿的模样关心了一番许黟,接着就问他识不识得陆厨娘。
陆厨娘?
许黟脑海里过了一遍,想到这人是谁了。
那日在翠园见过济世堂的少东家,他就被鑫盛沅拉着去参加陆厨娘的席面。
别的许黟忘得差不多了,就是那鱼羹至今念念不忘,还想再吃一回。
“识得,有幸吃过陆厨娘的席面。”许黟笑笑说道。
老太爷便道:“我请陆厨娘来家中做了一道菜,正好想着你今日过来,特意让她多做一些。”
他拉着许黟起身,叫旁边的邢岳森跟上来。
邢岳森看向比他还像孙儿的许黟,无法,只能是扶着旁边的太婆,一同去隔壁的屋子。
隔壁屋子。
婆子正提着个食盒进来,许黟颇有兴致地看向食盒。
这婆子把食盒盖打开,就有一股热气飘出,紧随而来的,就是鲜浓的鱼香味儿。
她端着出来盛食的青瓷钵,里面是陆厨娘做的鱼羹。
婆子恭恭敬敬地说道:“老太爷,老太太,这鱼羹是用鲜活的鲤鱼,片成可透光的鱼片,先拿鸡、鸭、鹌子煨汤,需得煨八个时辰,再去渣,只留汤用,其佐料,陆娘子加入的是栗子、芋艿以及白冬瓜,煮熟后,再下鱼片。”
这鱼片羹煮的时间也很有讲究,不可让鱼片卷边,还要它能熟,就只能用小火煨熟,对火候的把控极为重要。
光是婆子说的步骤,这鱼羹好似简单。
等舀出来装到青瓷碗端到众人面前,屋外进来一个婢女,她端着净手的水盆和帕子。
许黟净手,要了块帕子擦手,闻着面前丝丝缕缕的香味,觉得这鱼羹没有婆子说的那么简单。
跟他上回吃的鱼羹不同。
兴许是季节的缘故,里面加的材料,相差很大。
老太爷开口道:“黟哥儿,这鱼羹是陆厨娘的拿手菜,四季所用食材都不同,吃的就是那新鲜。”
许黟侧身,便笑着说:“我还记得那回吃的亦是鱼羹,不过是在孟夏时节所食,与今日的鱼羹用的食材的确相差颇大,不知今个的味道会是如何。”
邢岳森挑眉,问他是哪回吃的。
许黟就跟他说是见到鑫盛沅那回,那日他还嫌弃陶清皓身上的香味太重,没想到这两个少年郎,如今能跟他走得那般亲近。
邢岳森道:“早知道,那回也去了。”
陆厨娘的手艺千金难求,她会做上档次的席面,亦会这种市井小食,用最是寻常的食材,做出令人回味无穷的美味来。
能食得她做的吃食,亦是味蕾上的享受。
尤其是,时下的人爱吃,也喜欢专研吃的,像邢家,府里就养着几个手艺不错的灶娘,只是跟陆厨娘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许黟才听着婆子在旁说着这鱼羹的吃法,先吃鱼片,再吃冬瓜,而后是芋艿和栗子。
鱼片鲜甜滑嫩,丝毫尝不出鱼腥味,且也吃不出这汤加了什么其他的香料,竟然一点都没有盖住鱼肉本来的鲜,甜得好似加了蜜。
再吃冬瓜,只在嘴里一抿便化开。冬瓜本身没啥味道,汤汁是什么味,它就沾了什么味。汤浓鲜,煨得刚刚好,这冬瓜就吸满了汤汁的精华,吃了一块还想再吃一块。
不过许黟还是打算听婆子的话,先吃芋艿。
芋艿口感粉糯,咬开外面,里面竟然是虾糜。许黟有些意外,他看这虾糜质感甜脆有弹性,在嘴里爆咬开后,齿间有回甘的香甜汁水。跟汤汁的浓鲜形成明显的差别,口感变得更加层次多变。
而栗子味重,自带甜味,与汤汁融合后,甜味不仅没有变淡,反而更加香甜软糯。
这时,陆厨娘进屋,笑盈盈地朝着邢老太爷和老太太欠身,轻笑道:“各位食得如何?”
许黟闻言,抬头就看到了穿着一身普通衫裙的陆厨娘,她身段纤瘦,两条垂放在身侧的手臂,露出来的双手微微发红。十指处有茧子,看起来好似有些冻伤。
邢老太爷满意道:“甚好,陆娘子的厨艺着实令人惊叹。”
“多谢邢老太爷抬举,妾身不过是一灶娘,只会做这新巧哄人的吃食,要是邢老太爷吃得高兴,下回来找我,我再给邢老太爷做新的菜式。”陆厨娘口吻谦和,眼神却是自得的笑意。
她当年在权贵人家当了十几年的灶娘,又得了恩典自立门户,见过的达官贵人不一定比邢老太爷少。
再说了,这里是盐亭县,不比府城,再大的官也就县令,多的是商贾人家。这样的人家富贵,出手大方,还比权贵好伺候,她更喜欢接这样的大单子。
陆厨娘心里想着,目光落到了旁边沉静的少年郎,从面貌上看还没及冠,就是略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在得了邢老太爷的赏钱出来,问旁边的婆子可知道那少年是谁。
婆子精明得很,立马小声提醒:“娘子忘了,上回我们的车子路过义诊堂,其中那年轻的大夫就是他。”
“竟是他……”陆厨娘惊愣,着实没想到。
……
那日后,许黟把重心放在找宅院上面。
他带着阿目给他的信息,找到那位负责宅院买卖的经纪。
这经纪姓李,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经纪了,在看到许黟时,他丝毫没有怠慢,直接叫厮儿沏上好茶端来。
“许小官人,如今我手里头,正好有几座一进院的屋子,两间在东街,一间在西街,还有一间在北街。”李经纪笑容满面,亲手端着茶杯到许黟面前,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是劝小官人暂时不要考虑北街和东街的那几间,那几间地段金贵,挂出来的价不便宜,最少的都要三百八十贯银钱。”
许黟问他:“你可有推荐?”
李经纪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这可是邢家五郎君推荐的人,虽瞧不出来是什么样的身份,但想买一进院的宅子,也不容小觑。
毕竟县城的宅院是卖一间少一间,多的是已经被他人霸占。
他把登记本翻开,指向一处宅子告诉许黟:“这间,许小官人你觉得如何?”
许黟目光扫向他所指的地方,这宅子在西街明桐巷,从附上的房型图,可见这宅子只有正院,进院子里就是会客的堂屋,也就是正屋,左右两边都有耳房。再经一条方形的回廊,就是东厢房和西厢房。
东厢房是主屋,有三间房,一大两小,书房则是在西厢房,设在左侧小房里,右侧的房间留白,不知道原主人是用来做什么的,图纸上并没有标志出来。
而灶房,柴房,杂货房,下人房以及茅房等,都设置在倒座房里。
倒座房虽然看着占地面积大,可拥挤的塞了这么些东西后,每一处的占地面积就不多了。
许黟看完,双眉微微地敛起,他问:“李经纪,你除了这座宅子,还有别的能推荐?”
“这个嘛……”
李经纪看向许黟,见他脸色就知道不满意这间宅子,他思来想去,就说:“要是许小官人不满意这间,还有东街那处宅子,就是价格贵了一些。”
许黟“哦”了声,问他是什么价。
李经纪道:“那处宅子的户主是前县丞,是在当年上任时买下的,后来前县丞调去别的地当官儿了,这处宅子不就得卖出去。只是……”
他犹豫了一番,还是说,“这前县丞当时走之前,留了一个管家守着屋子,那管家得了命令,这房子一不议价,二是买房子的主顾得用白银结钱,不能用交子。”
因有这个规矩,这宅子挂出去有三年多了,都没有成功卖出去。
李经纪都觉得这宅子恐怕一时半会还是卖不出去。
他说完,就把价格报给许黟听,心里已经觉得许黟不会考虑这间屋子了。
只是顺手地将那宅院的信息翻找出来,递到许黟的面前。
许黟垂眸看向宅子的设计图,看到灶房柴房,与下人房和茅房是分开的,不是拥挤在倒座房后,眼睛亮了一下。
他问李经纪:“能去看房?”
“啊?”李经纪差点没反应过来,连忙说,“能,能,那管家留了一把钥匙给我,许小官人要是想看,咱们现在就可以去。”
……
很快,李经纪让小厮备好车,他亲自带着许黟来到东街。
等车辆进入到东街,车把式驱使着牛车走到东街最后一条巷子里。
这处巷子寂静,周围两边都是高大的院墙,入目皆是青砖白墙,少了南街有的烟火气息,多了几分高门大户的味道。
能住在这边的人非富即贵,许黟摸了摸鼻子,他是不是挑了个不太合适的地段。
不过人来都来了,总不可能掉头就走。
没过多久,牛车停在一座宅门面前。
门是朱漆门,上面的牌匾挂的还是前县丞的“某宅”。两边墙角栽种的草木没人打理,无拘无束地肆意生长着。
李经纪下车后,殷勤地给许黟打帘子。
许黟抬头,就看到院子里的树木伸出树杈,如今天寒地冻,那树杈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住人,从门口处,许黟就嗅出萧条的气息。
他们没有在宅门外多待,下车后,李经纪就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随着门被推开,站在李经纪身后的许黟先见之明的闭住呼吸。
下一刻,一阵随着门被打开而沉睡醒来的灰尘涌动地往他们扑面而来。
李经纪避开不急,“阿嚏阿嚏”的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不好意思地撸了撸鼻头,对着许黟抱歉笑道:“失策失策,没想到这王管家都没派人打扫院子。”
许黟:“……”
看来,李经纪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
他们入内后,许黟发现这屋子比登记册上描述的还要破旧一些,回廊处上方的木梁雕花,好些都腐朽烂掉了。
等他们穿过回廊去到正堂,对着空空如也的堂屋,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是都被搬空了?
空了?
不同于许黟,李经纪本还算淡定的表情裂开,他惊恐地喊道:“遭贼了!”
“什么?”还在状态外的许黟目光打量周围,听到他这话,回头看他。
李经纪吹胡子瞪眼:“这这……这里以前都是好些家具的,全都没有了……”
他朝着许黟说着,脚步慌乱地往旁边的耳房过去,看到耳房的情况亦是如此。
接着,两人将整座宅子的房屋都去看了一遍,除了灶房还丢弃着几个破了口的陶罐器具以外,其他的都没有了。
李经纪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