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那么他那封帖子,不知道被谁拿了去。
他方要提着食盒回家,陆续有小厮过来许家取茯苓糕。陶清皓认得分别是谁家的小厮,见他们都不是空着手来的,顿时庆幸自个有掏钱。
要不然,他定会被鑫盛沅笑话。
自古交友,都是有来有往,他们和许黟的相识,堪称是一段奇缘[注1]。
想到他还曾嘲笑过鑫幺,说许黟会不会是他哪里认识的香火兄弟,至今,他都不敢跟许黟说。
没什么,就是怕被打。
因为从车把式刘伯的口中,他们都知晓了,许黟能单打独斗一头成年的雄性野山猪。
那可是野山猪啊……
许黟问他:“你有话想对我说?”
陶清皓咬着发疼的后槽牙:“黟哥儿……就之前,我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会气我吗?”
许黟眼睛眯了眯。
陶清皓当即苦笑道:“我不是有意的,就那会我与你第一次见面,我揶揄过鑫幺和你……”
“说了什么?”许黟慢条斯理地坐下来。
陶清皓脸色一垮,暗呼,完了完了,许黟这是生气了吧。
“好黟哥儿,我真不是有意的,我这人以前嘴贱,总爱说些不着调的话,你别打我。”陶清皓缩着肩膀,做出垂头认错的姿态。
许黟不动声色的回想当时,他觉得鑫盛沅和陶清皓两人的神色不对劲,原来是不对劲在这里。
他道:“行了,回去吧。”
陶清皓微惊:“你不生气?”
许黟道:“你想我生气?”
陶清皓赶紧摇头:“不不不,不生气更好。”
“年少可无知,但出门在外还是要谨言慎行。”许黟手指转着茶盏,想到他的哥哥,也对他说过这话,叹口气,“回去吧,记得茯苓糕不要贪多。”
陶清皓低低的“哦”了一声,张张嘴没说话。
他心里想,许黟没生气会不会真的把他和鑫幺当成小孩子了。
但他们明明相差不到一岁。
……
阳春二月,天气渐暖,山里的积雪逐步消融,山里乍冷还寒,上山的百姓依旧不多。
而许黟,他终于出来孝期,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酒楼喝酒了。
好友们都在家里刻苦读书,期间许黟差遣阿旭送了几回茯苓糕。
这几家里,不止邢岳森他们本人食到茯苓糕,家里人也吃了,都说这茯苓糕好吃。
纷纷叫家中的灶娘,用五行健脾散的方子做成茯苓糕,可吃起来,味道都没有许黟送来的好。
他们知晓许黟出来孝期后,便想带着他去酒楼里消遣,都被许黟通通拒绝。
如今该以学业为重,此时出去消遣,不如等参加完解试归来。
听他这么说,友人们没法再说什么,只能是答应许黟。
冰消雪融,雪泥鸿爪。
一道蜿蜒的泥水流淌在山间小路左右,许黟穿戴着装备上山,见地上还未消融的雪泥里,有动物留下来的爪印,他左右试探,没有发现野山鸡的身影。要是张铁狗在这里,兴许能抓到。
许黟歇了抓到野物的心思,专心致志的上山寻药。
初春时节,万物还在半沉睡半苏醒之间,这时,也是有不少药材适宜挖采。
许黟上山没走多久,便看到了新鲜长出来的茵陈。
在《神农本草经》里面,就记载着茵陈有数个品种,它的叶子如同艾蒿,叶细,背面是白的,其味道也同艾相似,所以也有地区又名白蒿。而南方的医者用的,多是山茵陈。
谚语中,有一句:“三月茵陈五月蒿,六月七月的茵陈当柴烧。”[注2]
便是说三月份是采摘茵陈的好时节,当然了,也跟生长的地区有关系。
植物复苏的季节越早,采摘的时间便更早,蜀地的地理位置位于西南的腹地,采摘茵陈的季节会更早一些。
临近三月前,是最适合挖茵陈的时候。
许黟这趟已是迟些几日才上的山,先长出来的茵陈已经被识得一些药材的村民挖走。
茵陈晒干后,可以全草入药,能防御流感,治中暑、感冒、头痛、腹痛、小儿积食腹胀、月经过多、皮肤瘙痒、水肿等等,可以说它的药用价值是巨大,不能忽视的。[注3]
且茵陈不止能入药,也能当成野菜食用。
洗干净剁成末,用纱布挤出来的汁水能加入到洗好的大米里面,煮饭或是煮粥;或是还能焯水,沥干水分后,用少许猪油和盐巴拌一拌,也是一道很美味的凉拌野菜。
“小兄弟,你也来挖野菜呀?”
这时,有个蹲在地上挖着茵陈的村汉,看到许黟背着竹筐的模样,笑容憨厚的问道。
许黟笑着回应道:“是呀。”
难得在山上遇到主动打招呼的人,许黟没急着离开,拿着小铁锹在附近找寻着可以挖采的茵陈。
他挖了几株,见村汉还没走,便随意的跟村汉聊着天:“小哥,你上山多久了,最近上山的人多不多?”
“我上山一个多时辰了,这上山的人多着嘞。”村汉停下动作,他的手指头沾着黑乎乎的泥水,往身上的衣服擦了擦,拿出竹筒做的水壶,灌了两口。
“这几日里,有不少人在山上挖了好些药材,我要是识得那些药材就好了,也能挖去换钱。”
他说着说着,眼里多出羡慕,把脚下这一片娇嫩的茵陈都挖到竹筐里。
他看自己挖的野菜不少了,就背着筐来到许黟的面前,看到许黟挖的时候和他手法有些不一样,就没离开的多看了一会儿。
“欸小兄弟,你挖这么多野菜,吃得完吗?”
许黟没有避开他,反而问道:“你不识得它叫什么?”
村汉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们村的人叫它山蒿菜,这个时候挖回去吃,嫩得很,听村里的老人说这玩意还能治病,吃了就不容易肚子痛。”
“但它味儿一般,要加多一点猪油才香。”
不过他哪里舍得加猪油,每回挖回去,都是直接洗干净焯水后,拿盐巴拌一拌,便配着豆粥一起吃了。
盐亭县不仅盛产丝绸织锦,还有盐矿,盐巴在盐亭县里的价格不算贵,家家户户不缺盐用。
他跟许黟说完这东西怎么吃后,就说他得去别处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他识得的药材,好带回去城里卖,多挣几个钱补贴家用。
许黟见此,沉思半晌,问他:“你这野菜,卖不卖?”
“什么?”村汉呆住,“不是,小兄弟你别犯糊涂,这里这么多野菜,找一圈就能挖一篮子回去,不用找我买。”
许黟解释道:“我还要进山里,挖野菜也耗时间,不如找你买了省事。”
说完,他也没有等村汉拒绝,从袖袋里拿出钱袋,数出十个钱递给他。
许黟也想拿更多的钱给他,但他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对于习惯贫穷的村民来说,突然让他知道这茵陈能卖钱,可能就全部薅了去。那样的话,明年这个季节,山里的茵陈就会大量减产。
可要是只是偶然得的机会,意外赚到十个钱,这村汉就不会将注意力一直放在这茵陈上面。
只会觉得是运气好,遇到一个傻乎乎的人想要买他手里的野菜。
果不其然,看到许黟愿意用十个钱换他挖的几斤茵陈,村汉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他高兴地接过许黟递来的钱,笑着说:“小兄弟,这野菜其实不值几个钱,每年春的时候山里都能挖到,你这都给多了。”
虽这么说,但钱已经被他稳稳的揣进怀里。
许黟看在眼里,淡淡而笑道:“我也是为了便宜行事。”
将茵陈放到身后的竹筐,许黟没再继续逗留。
他道别村汉,在灌木丛里折了一根老树枝,用手掰去周围杂生的小树杈,做成临时的爬山棍。
天气虽然还冷着,但有些小动物已经解除冬眠苏醒过来。
许黟用这爬山棍挥了挥前面的草丛,湿漉漉的冰冷水珠划过皮靴,被跨动的步伐带走。
片刻后,许黟就遇到了一条刚醒,饿着肚子出来觅食的蛇。
眼前的毒蛇盘挂在树枝中间,半个身子垂挂着,嘴里吐着信子,一双黑漆漆的豆大眼睛盯着他看,寸步不移,挡在许黟的面前。
是一条原矛头蝮。
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毒性极强,身上分布着龟壳花纹,长得挺好看的。
就是不好惹,许黟等了等,见它不愿意让路,只好绕过它,从旁侧离开。
这条原矛头蝮在随着他的移动,转动着它三角形的脑袋,依依不舍的看着许黟离开了。
想来,它也是饿极了,但知道许黟身上的味道不好惹。
许黟颠了颠腰侧系着的辟蛇药,功劳在它。
越进深山,周围的环境愈发寂静,只听得见脚踩到树叶草木时发出来的咯吱响。
时有冷风沙沙吹过,吹得露在外面的脖子一阵凉意。
许黟眺望不远的前方,再走两刻钟,就遇到一棵折断的树木。
断部处新长出分枝,嫩绿的叶子还很娇弱,一捏便碎成青绿色的汁水糊在指腹。
许黟用帕子擦了擦贪玩的手,从这一条蔽静的小道再走一段路,就是那棵上百年的沉香树了。
“啁——啁——”
他仰起脸,看到头顶有一只展翅的雄鹰飞过。
许黟脚步突然顿住,他耳朵微动,接着便听到一声模糊的脚步声。
好像就在他后面不远处,他眼睛微眯,有人跟踪他。
蜀地草木茂盛,自然资源丰厚,盐亭县虽位于蜀地盆地西北方向,可地理位置优越,这个时候的宋朝又没有到闹饥荒、柴荒的窘迫境地。
长居此地的农人食可果腹衣可蔽体,甚少有流落在山林里当山匪的。
像周围的几座无主山地,许黟都已熟悉,不可能会有遗留的山匪潜藏在这里。
那么……会跟踪他的人,要么认得他,要么看中他。
许黟先排除识得他这条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