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时人爱香,最厌恶臭,只要有条件的,都会经常沐浴,也就乡里乡间的村民们,才会数日洗一次澡。
城中的富贵人家,听说都是日日沐浴的。
季师傅每回见到许黟,看着他身上衣裳整洁干净,身上除了散不开的药味儿,从没有奇怪的味道。
他有点担忧,他要是离得太近,把许大夫熏吐了怎么办。
毕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许黟神色依旧:“无碍,我是大夫。”
季师傅咬咬牙,说道:“那就麻烦许大夫了。”
两人走近了一些,在许黟的示意下,季师傅坐到他的对面。
许黟喊他张嘴,这季师傅的嘴巴一张,便有股浓烈的恶臭袭来。
这嘴里散发出来的臭味似腐臭,又似坏掉的鸡子味道,搅和在一起,息息不断。
许黟眉峰紧皱,以往他在家中接触到的病例上,很少有口腔疾病的。
在现代里,口腔有问题,第一时间找的不是中医,而是牙科。但在医学领域中,口臭不单单只有口腔疾病才会如此。
有时候,身体里其他地方出现问题,也会有口臭。
这些暂且不论,许黟让季师傅可以把嘴合上了。
“我先为你诊脉一二吧。”许黟说道,“此次过来,我没带药箱,就先代暂用帕子代为脉枕。”
解释完,许黟就把帕子折叠成方块,搁在桌上。
季师傅将左手放到上面。
旁边的刘伯见他面露忐忑,笑呵呵的说道:“季师傅你放心好嘞,许大夫的医术高超,那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你是不晓得,当时义诊堂里,光是排队找许大夫看病的人,就排到城隍庙外数十尺远哩。”
许黟心感窘迫,便是吹嘘,也不要当着当事人的面呀。他急忙打住他,出声道:“刘伯,且安静。”
“哦哦,抱歉啊许大夫,我又多嘴了。”刘伯歉然的嘿嘿笑着。
话是如此,却丝毫看不出来,他真的有在反思。
许黟沉默的无声叹息,当做是看不见了。
他敛起心神,仔细为季师傅把脉,过了一会儿,让他换成右手。
左手为阳,右手为阴,左右手的脉象各自代表着不同的五脏六腑。要是想脉象在诊断里更加有依据,就不能只分男左女右,还要切左右手脉。
脉诊完毕,许黟问道:“季师傅,你素日里可会无端出现上腹部难受?或是疼痛?”
季师傅回道:“甚少。”
许黟听他这回答,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这脉象沉紧无力,是六腑之一的胃出了问题。”
“不是口疾吗?”季师傅困惑。
许黟淡淡道:“口也有问题,但不是牙齿,而是在食喉处,这处的病情不重,吃几贴药汤就能好。”
在他看来,季师傅目前紧要的问题是在别处。
切脉时,右侧手腕寸口处的象征对应的是脾胃,要是诊断出来异常,那就是脾胃的地方出了问题。
许黟在刚切脉时就已经切出来胃部有病症。
可季师傅却说他的胃部没有病状。
他有些狐疑,难道是他脉诊错了?不对,他诊脉的技术是家里人承认过的。
“可会有隐痛?”许黟思索片刻,便又详细地问了几个问题。
这次,季师傅没有摇头:“会,早起时会有,但不严重。”
许黟问完,脑海里思索一番。
接着,他便道:“季师傅,你这是胃病迁延不愈,久病误治所致的胃阴不足。需得养阴益胃,把胃调理好了,这嘴巴自然就不臭了。”
季师傅才三十多岁,听到他这病能治好,顿时喜不自胜,赶紧问:“那,那我这口疾?”
“无妨。”许黟道,“我给你开一四物汤,你再搭配消食丸同服。”
这四物汤可不仅能治补气活血和调经止痛。
它也能治胃阴不足。
至于为何还要加消食丸,自然也有许黟自己的道理。消食丸除了最常用在于消食以外,它也能平肝理气,调理胃气不和。
而季师傅所得的胃阴不足,是先由慢性胃病引起,没有得到好的治疗耽误的。
那么用四物汤和消食丸,就变得合理了。
不过由于对许黟的信任,季师傅没有问为何要服用消食丸。
许黟没有带药箱,自然就没有带笔墨纸砚。
他借用季师傅家里的纸笔,洒洒洋洋的把病症和所开药方写下来。
写完,许黟对着季师傅道:“四物汤所用的药材,还有消食丸我那里都有,季师傅可要在我这里抓药?”
季师傅没有迟疑:“便麻烦许大夫为我抓药了。”
许黟颔首:“行,晚些时候,跟着我们同去吧。”
“好。”
没多久,季师傅又恢复到沉默寡言的样子。
对此许黟并不在意,他在收取了季师傅拿给他的诊金后,便提出让他一同取药的提议。
……
翌日清晨,许黟罕见的被吵醒。
他一睁开眼,面前的视线蒙蒙亮,还未到卯时。
许黟轻蹙眉梢的翻身,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会儿,春困多梦,近几日他的睡眠质量有所下降,这会人还是困着的。
“郎君,该醒啦。”屋外,响起阿锦的喊声。
阿锦没听到屋里的动静,又轻声的敲了敲门,清脆的少女音说道:“郎君,沐浴的水已经备好了,要是再不起身,可就要凉啦。”
许黟无奈叹气,爬起床将外袍披上。
他推开门走出来,看着穿戴整齐的阿锦,说道:“怎么起那么早?”
阿锦说道:“昨日里何娘子就吩咐过我们了,说今日是上巳节,今年不同,郎君出了孝期,该好好的沐浴,才可去宿垢病。”
许黟连连称是。
上巳节、清明和寒食这三个节日虽然连在一起,但意义和内涵各不相同。
此时的宋朝百姓还会过上巳节,但许黟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上巳节的习俗会逐渐淡出。
只有西南的少数民族地区还会保留着这个习俗。
许黟没有妨碍阿锦的准备,阿锦在得到他的话后,便进屋去把准备好的新衣裳抱到他的房间里。
不过许黟还是在洗脸刷牙后,才进入屋里沐浴。
重新出来时,他就看到余秋林也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过来了。
“黟哥儿,你准备好了吗?”余秋林兴奋问。
见着许黟点头后,余秋林的脸微微发红的低声说:“我娘说今儿去寺庙里避邪求福的小娘子不少,就……上元节后,她就帮我寻到一家愿意来相看的小娘子,说是在寺庙里远远的看一眼。”
许黟挑了挑眉。
昨天他归家,何娘子就来询问他要不要明日同去寺庙里祈福。
许黟想着祭祀原身一家,便答应下来。
没想到今日还有意外之喜,之前他常听何娘子提到要给余秋林攒娶媳妇的银钱,想来这几个月是攒到了。
他这么一问,余秋林的脸红得更像猴子屁股。
“嗯,多亏了黟哥儿你。”余秋林憨憨笑着。
想到他娘说跟他相看的小娘子,他眼里都是紧张的期待。
时下里,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之命,两个结婚的年轻人纯粹是盲婚哑嫁的状态。
而在富贵人家里,相看这事要讲究礼数往来,但在平民中,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这次相看,还是媒婆做中间人,让两个年轻人先看上一眼。
跟何家说亲的这家人虽然没住在县城,但安家在西城郊外,家中父母都是农人,有两个姐儿一个哥儿。
要和余秋林相看的是大姐儿,叫彩衣,年方十五,比余秋林小一岁。
许黟听后,微微咂舌。
……
不多时,两家人坐上从牙行里赁来的驴车。
许黟本是要坐刘伯的牛车,是何娘子拦着,说要赁一辆大些的车厢,这样他们才够坐。
余秋林在私底下跟许黟说,那是因为他娘担心对方看不上他,才想着雇一辆驴车,有车厢,比木板车体面。
许黟:“……”可怜父母心呐。
他们乘坐着驴车来到依禄山脚下,阿旭和阿锦撩开帘子,看到寺庙外面摆着摊子,上面卖着各种祈福辟邪的符纸、福袋等。
两人皆是眼睛亮了亮,询问许黟:“郎君,我们也想买。”
“买吧。”许黟颔首。
而后,他目光停在一处卖石榴花的摊子,这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妙龄少女都盛装打扮,头戴石榴花,就阿锦没有。
他便掏出一文钱递给阿旭,对他道:“去买一朵石榴花给阿锦。”
“啊?”阿旭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高兴道,“多谢郎君。”
每逢上巳节,家里的女性长辈会给家中的未出阁的女孩准备石榴花,但他们跟着许黟,家里并没有其他女性长辈。
许黟愿意充当一回这样的“长辈”。
很快,阿锦头上也戴了一朵红艳艳的,含苞待放的石榴花。
在山脚逗留片刻,他们一起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