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王四喜认识老大夫纯属巧合,当时他去山里砍柴,遇到拄着拐杖带着孙子去山里挖草药的老大夫。
老大夫腿脚不方便了,但精神抖擞,当时他一见王四喜,便说王四喜左臂扭伤筋骨,想为他治疗,只是上手揉了一会儿,手臂很快就不酸痛了。
后来,王四喜经常有空就去见老大夫。
最近他看老大夫教孙子炮制跌打药膏,但他孙子今年才九岁。
两人都不放心这么小的孩子去到城里卖药。
因而,王四喜主动地接下这个担子,还不打算收取费用。
王四喜道:“我本来就要来城里卖货,这些药膏不重,不过是多吆喝几句罢了。”
自认识了老大夫后,他和他家里人有什么小毛小病的,去找老大夫看病,老大夫从未收钱。
许黟真挚道:“王兄有真性情,要是我遇到这事,怕做不到这么好。”
“欸,哪有那么多心思。”王四喜说了这么多,又不那么拘谨了,“不过就是搭把手,要真费事,我也做不来。”
许黟看着他,也是一叹:“是啊,能帮则帮。”
他们的驴车出来城门口,一路往西郊的方向,这时候,王四喜就不在车厢里坐着了,出来给阿旭指路。
有他指路,阿旭驾车的速度不慢。
没多久,他们就见到几处人家,其中一处人家,烟囱飘出袅袅香烟。
王四喜高兴道:“到了到了,小哥你快停车。”
“吁——”阿旭喊着,拉住毛驴脖子处的绳索。
毛驴的尾巴“哒哒”地拍着屁股,慢悠悠地停下蹄子。
车辆停稳,王四喜挑着担子下来,快步地跑去篱笆墙外,拍响了篱笆门。
很快,有个穿着棉袄袍子的小童听到动静出来。
他看到王四喜,欢喜地跑来开门,迫不及待地问他:“王大哥,你回来了,今日卖货怎么样,可有人买药膏?”
“今儿不错,遇到个大主顾,将药膏都买了去。”王四喜说着,拿眼去瞥许黟,对着小童简单地说,“这主顾要来拜见你爷爷,你爷爷可在家里?”
小童打量着许黟等人,眨眨眼:“爷爷在家的。”
“行嘞,那我带人去见你爷爷。”王四喜说。
许黟没说什么,朝着那小童微微一笑。
那小童瞅着大眼睛看他,并不怕生。
从车厢里下来的阿锦见到他,心里生出喜爱,在存放糖豆的锦袋里,倒了两颗糖豆给他。
小童没接,摇着头跑回屋了。
阿锦拿着糖豆的手顿在半空,旁边的王四喜见状,笑着替小童解释:“他警惕得很,不会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许黟道:“是个好习惯。”
他说完,也叮嘱跟在身后的两人,对于陌生人递来的东西,可不能随便乱吃。
阿旭和阿锦:“……”
郎君啊,他们都多少岁了。
小童跑去屋里通风报信了,王四喜带着人进屋时,老大夫已然知晓有客人来访。
他屈膝而坐,朝着进屋的许黟等人,露出慈和地笑容。
“我听小慈说,你今日带着买药膏的客人过来了。”他说着,略带老态的双眼看向许黟,“莫非是这位。”
许黟行礼,介绍自己:“老先生好,我姓许名黟,亦是名大夫。”
“原来是同行后生。”老大夫恍然了一瞬,连忙请许黟入座。
他道:“我这药膏就是用了些障眼法,只不过是用了一二药物,能勉强用得。许大夫你前来,可是有什么疑惑?”
许黟摇头,表示自己很是敬佩他,才来拜见。
“这跌打药膏,虽只用了茵陈和马钱子,但我很想请教前辈,怎么会想到用此方。”
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他今年已到花甲之年。
但他双眼却不浑浊,看着眼光锐利清明,光看眼睛,很难辨出他已经这么大岁数。
老大夫笑说:“这亦是我意外得出。有回,我见着个摔伤的村夫,他便用这土茵陈砸碎敷在扭伤处,不到两日,那伤处就好全了。”
当时他就想,寻常的跌打损伤的药膏,里面所用的药物都是多用几味药材,那要是他只用这一味土茵陈,是不是也能做出好的药膏来?
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老大夫就开始试验。
先是挖了不少新鲜的茵陈回来,再带着这些茵陈去乡下走访。
要是谁家有人跌伤了,他就给那人义诊,不用别的药,只用这土茵陈。
后来,他便发现,这些用了茵陈敷药的病人,十个有八个好了。
只有两个效果不佳,他去复诊发现,这两人之所以没有效果,是因为不单单摔伤那么简单,还有内出血的情况。
这几年里,他常用这茵陈做的药膏给跌打损伤的病人治病。
久而久之也在其中改了新方子,加入了马钱子。
许黟郑重地起身,朝着老大夫拱手,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前辈告知。”
老大夫哑然失笑:“你谢我作甚,你不是早知这里面用了什么。”
许黟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秋季的冷风都变得温和不少:“我虽然知道这里面用了什么药,却不清楚这么用的原因。”
茵陈可以跟很多药物相配,为何用的是马钱子,而不是三七?不是杜仲?
这便是为何,有人知道同个方子,拿来却不会用。
便是因为不懂得这药方的药理,不知如何用。而只有知晓这药方的每一种药材在方子里的用处,才能掌握这个药方所传达给大夫的要义。
老大夫看他不卑不亢,又恭敬从容,心里生出好奇,他们梓潼县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位年轻的青年大夫?
他一问,才知许黟是从盐亭县来的。
“盐亭?”老大夫思索了一会儿,悠悠说道,“老夫三十多年前去过盐亭,在那里见过一位姓陈的年轻大夫,当时与你岁数相仿。”
许黟眼睑抬起,问道:“可是妙手馆的陈大夫?”
老大夫点头:“正是,我记得那会他还小,妙手馆还在他师父手里管着。”
他说到后面,轻声嘀咕,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那陈大夫可还在盐亭县。
“陈大夫如今已经将妙手馆给他的徒弟吴关山管着了。”许黟笑说。
老大夫感叹:“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聊到后面,许黟踌躇地问道:“前辈让王兄去城中卖药膏,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
老大夫难为情地说:“我如今年老,孙儿却小,这孩子在行医方面资质平平,但却喜爱读书,便想着多攒钱,好让他在城中私塾多读几年。”
可他年轻时桀骜,不屑给那些大户人家看病。这么多年来,都只给那些穷苦人看病,挣的银钱只能勉强糊口。
后来他儿子和媳妇出意外早逝,只留一个襁褓小儿。
孙儿孤苦伶仃的长大,老大夫便不想他继续走自己的老路子。
加上朝廷重视文人,只要他孙子有机会读书,便有希望考取功名。
“前辈为了孙子也是煞费苦心,不过这药膏……”许黟犹豫着,心有不忍地看向眼前已白发苍颜的老人。
老大夫看出他言外有意,便让许黟如实告知他。
许黟不再迟疑,郑重道:“这药膏虽好,但方子易解,前辈你想靠这药膏挣钱,怕是不行。”
老大夫看看许黟,低声叹道:“不瞒你说,老夫也想不到好的法子。年轻时没多想攒钱,等老了才知这钱不好挣。”
何况,这几十年里,梓潼县一变再变,已不是他以前熟悉的那个梓潼了。
如今去一趟城中,处处都是买卖药材的。
他手里炮制的这些药材,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就算是有药馆收药材,他们也是将价钱压得极低,老大夫不是没想过换个地方,但他都这么老了,实在不便远行。
许黟了然,也不乱出主意,只问他:“前辈,可有想过把这药膏往外卖出去?”
老大夫愣住:“此话怎讲?”
许黟眼睛眯起,娓娓道来:“我有一友人在跑商买卖药丸……”
这友人,自然是余秋林了。
余秋林自从知道他要离开盐亭县后,伤心失落了好几日。
不过许黟没让他失落太久,在他离开前,带着余秋林去到衙门里办了契书。
许黟将陈氏消食丸的药方予他用,但不可泄露,只能用三年。
有这陈氏消食丸的药方在,余秋林可在许家的药房里来去自由,自己在药房里炮制消食丸。
如此的话,哪怕许黟离开了,他依旧有消食丸可买卖。
许黟想要帮助老大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余秋林。
余秋林偶尔也会跑来梓潼县买卖药材,他可给余秋林书写封信,让他来梓潼县一趟。
“我这友人品性不错,我手里头就有药丸以他之手买卖。”许黟道,“要是前辈信得过我,可让我带封信给他,让他来与你交谈。”
老大夫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看许黟如此真挚,哪有不同意的,当即就应下来了。
“想不到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要靠你这后生接济。”老大夫惭愧一笑。
许黟连忙行礼说:“这都要多亏了前辈的倾囊相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不是前辈慷慨,晚辈又怎会生出报答之心。”
老大夫两眼微热,朝着许黟道谢。
许黟避开,约定好等余秋林抵达梓潼县,再来拜会老大夫。
等许黟回到客栈,第一时间就给余秋林写信。
……
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