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晒得红通通的皮肤上面,有几处虫子咬出来的伤口,有些是新的,有些则是咬了有段时间,被咬的地方红肿着,周围的皮肤呈现出怪异的紫红色,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青壮察觉到他的视线,嘿嘿地无所谓道:“夏日山里蚊虫多,惹人烦得很,怎么赶都赶不走哩,这不,又被咬了数个包。”
“可瘙痒?”许黟问道。
那人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许黟为何这么问,不过还是老实回答:“是有些痒,晚上回去后抓一把青草搅成汁,敷上一晚上就不痒了。”
许黟抿唇:“这寻常青草没有止痒止疼的效果,你觉得好许多那是降了温,让它不会继续瘙痒下去,但次日过后,还是会瘙痒难耐,时间久了,就会形成痒疹。”
青壮张张嘴……
他惊呆住了,不就是被虫子咬了嘛,以前过段时间就会自愈,不需要管的。
“小后生,你该不会是在唬人?好卖你那些草药吧。”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掺进来。
许黟和青壮同时扭头看他,发现是一个很没有存在感的人,长着一张普普通通没有记忆点的脸。
许黟沉默,这人刚才有在吗?
“咳咳。”那人被许黟盯得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又说,“我只是提醒,不是有意乱说于你。”
许黟笑笑:“无碍。”
青壮也开口了:“你误会许小郎了,许小郎可不是那些惯会哄骗人的光棍[注2],是真有本事的。”
那人:“……”
这人怎么如此天真?
青壮还在絮絮叨叨地讲许黟的丰功伟绩:“上次嘞,你是没瞧见!许小郎一人就能打下头两百多斤的成壮野山猪,如此神勇,还能识得这么多中药材,怎么也不会骗人的。”
“是呀,这位官人怕是以前被人骗过?”车把式问。
这人才意识到,他可能真错怪这个小郎君了。
连忙脸带歉意地给许黟陪个不是:“是我拙见了,还望小郎君不要怪罪。”
“无碍。”
许黟还是那两个字,他将视线重新转回到青壮身上,他与这青壮同行过十数回,知晓这人憨厚老实,出言提醒:“山上虫子毒,还是多注意些才好。”
“许小郎说的是。”青壮嘿嘿笑,问道,“那怎么注意才好,我和我家娘子只会用青草敷。”
许黟默了下,扭过头在竹筐里找起来,不一会儿,他就翻出一捆粗壮的根茎草药。
这是他刚从阴潮的山背处挖出来的贯众。
贯众是鳞毛蕨的一种,能入药的是根茎部分。可以晒干切片服用,还可以研磨成粉末,外用调涂。经常用于止血,风热感冒,温热癍疹和杀虫解毒等。
许黟会挖它,还是因为它可以杀虫。
这里的杀虫不是毒死害虫,而是杀化寄生在肠道里的钩、蛔、绦虫等寄生虫。
春夏主生长,这个时候的寄生虫繁衍生息,多寄生在河流等水源里。
时下的人不爱将水烧开后喝,渴了就在河边捧把水喝进肚子里。偶尔肚子疼,还以为是吃坏东西不舒服,但也有可能是寄生虫在作祟。
乡下里,经常有突然腹泻一直好不了的人,疼得满地打滚,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后来疼的受不了,腹泻成沥,脱水而死的不在少数。
这位青壮常年在山脚下干活,喝的多是河流里的水。那虫咬处,除了带疹状之外,还有寄生虫附在肠道里表现出来的红紫色。
青壮不明所以地问:“这是?”
许黟简单道:“这是贯众,一种中药材,它是有微毒的,不可以多食用,但能治好你腿部的冲咬。”
不懂药理的人,对量的把握是很模糊的。让他不可以多吃,他有时候觉得一斤半斤的也不算多,因此许黟没打算将这一捆贯众都拿给他,用不了那么多。
他取出其中一根粗壮的,递到青壮手里,交代道:“你回去后,用清水浸泡两晚,等它变软了就可以切成细片,放几片在煮开的水里喝。”
青壮仔细地听着,一边问:“喝多久?”
许黟道:“喝三天。”
青壮:“那这么大一根药,三天吃不完哩。”
许黟沉默,对他说:“家里人也可以一起喝,不过孩童只能放一片,小于孩提的话,就不要喝了。”
旁边之前插话的人,忍不住地问:“许小郎,这药真的是治虫咬伤的吗?那为什么不涂抹伤口,而是服用?”
许黟挑眉,问到关键处了。
之所以要青壮喝贯众,而不是涂抹伤口,那自然是因为他体内的寄生虫。
他身上有寄生虫,那家里人有寄生虫的概率会很大,这也是为什么要让家人一起服用。
“服用可以止肿痒,不是说切片喝喝不完吗,剩下的正好晒干,研成粉末,用酒调配好涂抹在红肿处,几次后,应该就能全消。”
青壮欣喜,高兴地问:“那以后这被咬过的地方就不会再痒了?”
“嗯。”许黟点头。
旁边那人连忙问:“许小郎可愿意舍给我一根?我愿按价折给小郎君。”
许黟摇了摇头:“贯众有毒,恕在下不能给你。”
那人苦笑道:“我不是好奇此药的用途,而是家中有亲人被虫子叮咬,迟迟不见好,还长出了脓包,挑破后涂抹药物,也不能治好。”
许黟一听,就知道这人是虫毒局部过敏,被咬到的地方会有肿块,肿块消了之后,会长出水疱疹,严重的会引起脓包。
但没有见到人,他不敢下定论。
许黟斟酌道:“你所说的症状,不能用这药治,我把药给你也没有用。”
“那得用什么药?还望许小郎教教我。”那人郑重行礼,诚恳地大喊。
“我说这位官人口气好不小,许小郎是大夫,如何用药怎么能随便教给你嘞。”车把式听后,先不乐意地开口,“你要是有诚心,该请许小郎上门看诊,而不是在这里求药。”
车把式的话,说得他脸颊耳朵都燥热红起来。
他羞愧地拿袖子捂脸,三十多岁的人了,坐一趟牛车,还被人给训,让他有点抬不起头。
可想到家里被虫子叮咬的是他的老母亲,只好腆下脸皮,请许黟上门问诊。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实在是老母亲因着那脓包,有些日子睡不好,人看着苍老不少。
许黟同意了,不过要先回一趟家。
他要换身衣服,还要把竹筐卸下来。
那人自然没有二话,将家里地址报给许黟,又报了自己的姓氏。
那人姓郑,他告诉许黟,被虫子叮咬不见好的是他的老母亲,今年五十有二了。
许黟在知道基本信息后,表示第二天会带着药箱上门。
一来二去,古朴的城墙出现在众人眼前。
盐亭县到了,牛车上的人陆续下车。
带着一根药的青壮急忙忙地往家去。他家住在城外的外沟村,离县城只有三里远,近得很。
全家人都靠他在金鹅山上的寺庙做工,每天挣十几文。今天他除了带钱回来,还带了一根奇怪的根茎,看得他娘子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东西?”她纳闷地问青壮。
“娘子,这是许小郎给我的,说是用来治我腿上冲咬的伤。”青壮解释,一边夺过那根贯众,“这东西有毒嘞,你就别碰了,我知道怎么做。”
“有毒?那是用来吃的还是敷伤口的?”他娘子跟过来问。
看着他殷勤地从土缸里舀了一瓢水,拿平日里洗衣服的木盆,把根茎放到里面浸泡。
“要泡到明天换水呢。”青壮嘿嘿笑,拉住她的手,“娘子,我肚子饿了,家里有吃的吗?”
“中午煮的菜糊糊还有,我给你盛一碗。”
“好好,对了娘子,以后水要烧开才能喝。”青壮想到许黟的叮嘱,朝着灶房的方向喊。
“烧?哪来那么多的柴去烧水,烧水多不方便,缸里的水那么多,还不能给你喝了?”
他娘子端着一碗菜糊糊出来,不解地问。
青壮道:“是许小郎说的,说咱们腿上虫子咬的地方总是不见好,就是喝没烧过的水引起的。”
他娘子:“……”又是许小郎。
这个许小郎到底是谁呀!!就上次去做工回来,就时不时地提起这个人,说是能一个人打死一头野山猪,难不成还会治病。
她把疑惑问出来。
“对啊,许小郎是一名大夫。”
……
许黟到石井巷时,石井巷里下地干活的人们也扛着锄头回来了。
碰到许黟,都热忱地喊着“许小郎回来了呀”,面对这些叫不出名字,却一张张熟悉的脸,许黟一一地和他们寒暄几句。
“许小郎今日挖了这么多药草呀?”
“许小郎,可吃过晚食了?”
“许小郎,你制的那消食丸还有吗?我家里的吃完了,想找你买嘞。”
“……”
因着都是熟悉的人,石井巷里住的居民,向许黟买消食丸,都是按批发价的,一包只需要十文钱。
不过许黟也交代了,这个价只他们有,还不可以向外人提起。
要是被他知道有人传出去了,他就不卖给那个人。
他们一听说出去就不能买了,纷纷表示不会说的。后面知道西街的济世堂也卖这“陈氏消食丸”,而且价格贵一倍,就更加不敢说了。
生怕知道的人多,轮不到他们来买许小郎的消食丸。
两个要买消食丸的人跟着许黟回家,许黟请他们进院子,放下竹筐进到屋里面,拿出两包消食丸出来。
他淡淡对两位阿叔道:“一人一包,十文钱。”
“好说好说。”
两人爽快掏钱,又挤挤眼地小声问许黟,这消食丸不会涨价吧。
许黟今日去城外,就听到同行的人聊过消食丸了,知道消食丸已经在县城里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