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许黟眉梢动了动。
他无意贪别人的便宜,像这样的粗茶,平日里他是很少碰的。但见对方如此热诚,他明白这是茶肆夫妻俩的好意,笑着接纳了。
茶肆老板见他收下挺高兴的,能使得了这么大的驴车,又和颜悦色的大夫不多。
想到这里,他转身便擦拭着桌子,等着客官们过来。
……
许黟在梓州的名号不显,他突然摆摊看病,半日时间,都不见一人停留。
他也不着急,没人找他看病,就直接拿出医书,心情平静地翻看着。
候在身侧的阿旭见状,知道自己急不得,他谨记着许黟说的话,拿出桑纸,默默地临摹着许黟写过的药方。
一进五月,夏雨就多了起来,外出时就要多准备遮挡雨水的物事,要不然很快就会淋成落汤鸡。
“轰隆隆——”
一阵雷声骤然响起,天穹顿时风起云涌,乌云团聚,黑压压地往头顶逼迫而来。
许黟挑眉,喊道:“遮棚。”
阿旭转身收起笔墨纸砚,快速地跑到车厢里头,取了牛皮制成的棚子,以及抱着些竹竿就奔跑回来。
好在雨滴落下来时,许黟和阿旭两人携手把遮棚支棱起来了。
见着雨水滴滴答答地溅落在牛皮棚上,阿旭仰着脸,有些失落地唉声叹气。
许黟也一改先前的慵懒,向旁边的茶肆娘子要了一壶刚烧开的热水,用它来冲泡其龙井菊花茶。
自然,他所用的龙井茶,不是真正的龙井茶。
茶圣陆羽在《茶经》里有著“钱塘生天竺、灵隐二寺。”,这里面的天竺和灵隐产出的茶叶,便是最早的龙井茶,以天竺茶或是灵隐茶称之居多,或者是西湖茶等,叫法不一,但无疑都是好茶。
后来,以“龙井”命名是从宋朝时开始的,不过此时的蜀地,想要买到正宗的龙井茶,几乎不能。
只有远在余杭郡的钱塘、富阳、於潜、临安等地区,所产出的茶叶才列入这茗茶里。
这会打着从余杭带来的龙井茶,几乎都是冒牌货,当然了,味道也没差太多,至少在许黟看来,这“假龙井”的味道也是极好的。
特别是刚炒制的春茶,见着色绿、香郁、味甘、行美,只要不追求极佳品质,这等好茶,见者心动。
许黟堪堪将茶叶冲泡开,那浓郁的茶香瞬间四溢飘散。
引得旁边的茶肆夫妻俩频频地朝着他们这边望过来。
茶肆老板小声地嘀咕:“那是什么茶,闻着怎如此芳香?”
他娘子陶醉地嗅了嗅,小声摇头道:“闻不出来,难道这茶非咱们这儿产的?”
“咱们开茶肆这么多年,你见过蜀中有这样的好茶了?”茶肆老板瞥她一眼,闻见这香味,有些挪不开脚。
两人等了等,等得那香味更加怡人。
但很快,他们就看到这许大夫拿出个罐子,夹了两块黄色的物事,泡在了刚才的茶水里。
他们皆是一愣,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只是,适才那等醉人的茶香并未因此散去,反而飘出一缕缕雅淡的菊花香。
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许大夫是在泡菊花茶,只是这里面的茶底,所用的茶,他们从未见过罢了。
龙井菊花茶泡好,许黟叫阿旭,提着一壶送给旁边的茶肆老板。
茶肆老板哪想到他们也有份,笑呵呵地接过茶壶,迫不及待地倒在茶盏,闻着浓郁的茶香,小口地品尝着。
“好茶!”茶肆老板惊讶地呼出声。
他从未喝过这样的好茶,不由地将那还烫嘴的茶汤,饮入肚子里。
入口后,嘴里茶香流走,余味回甘不尽,与他们送出去的那壶便宜粗茶相比,实乃天壤有别。
这壶上等好茶,恐怕没有个上贯钱是喝不到。
茶肆老板不好意思地跑来答谢。
许黟眉眼间的笑意柔和,把旁边的凳子一挪,请他入座。
“此茶茶汤鲜艳清绿,芳香清爽,不知许大夫是从哪里得来的好茶?”茶肆老板心中困顿地问道。
许黟笑说:“此茶是从余杭来的茶商手中所买,它香气持久,可舒缓情绪,与□□同饮,能解燥热。”
夏季雨水多,南方又是湿气重的地方,当下雨时,地上的湿热邪气随着雨水进入人的体内,而身体里的阳气出不去,两者相撞,容易导致人烦躁、发怒。
这个时候喝一杯龙井菊花茶再好不过了。
品着茶,赏着雨,这半日光阴很快就转眼过去。
在金乌即将西坠时,雨停了,因为下雨而没人的街道,陆陆续续有行人来往。
许黟起身,他活动着四肢,打算收摊回家。
临收摊末了,有几个书生说说笑笑地往茶肆这边走来,他们很快就看到茶肆旁边多出来个摊子。
其中一个书生装扮的年轻人照着幡布上的字念道:“专治疑难杂症,治病兼售生熟药,诊金五文钱。”说着,他噌地一下瞪大眼睛,“这么便宜,莫不是光棍?”
“五文钱?有这等好事?”他身旁的同窗啧了声,推了推他的手臂。
“要不,你去问问这大夫,真有这样的好事,那你家岂不是……”他脸上带着笑,并未将话说尽。
书生抿直了嘴角,想起这几日他娘为了凑齐他爹的药钱,还向齐家借了钱。
他攥进了拳头,快步地离开了。
身后的同窗们看着他一言不发地走了,都有些疑惑地愣了愣。
但很快,他们就说说笑笑,进入茶肆喝茶。
第204章
因着雨断断续续地下着, 阴晴不定,难以判断何时能停歇了这场雨。许黟索性就将带来的牛皮棚子寄在茶肆里,这样接下来摆摊的日子, 就不用时时带着出门。
他想要给茶肆老板寄放的银钱,茶肆老板没拿:“那壶好茶让小老儿我受益匪浅,实在一生有幸,怎好再拿你银钱。”
许黟笑了起来:“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再者那茶是我赠于老丈喝的, 与此事无关。”
但即使他这么说,茶肆老板依旧分文不收, 许黟还想继续说什么, 他就生气地嚷嚷了。
他娘子怕他的脾气上来, 让许黟不喜,连忙打圆场:“许大夫,你就别拿银钱了, 何况这牛皮棚子不占地方, 我们还收了你摆摊的银钱,再拿就说不过去了。”
回头她和老伴身上有个小病小痛的,也能找许大夫看病,调一调身体。
年纪上来后,他们俩人身体就没之前强壮有力,劳累一天回家, 不是腰疼就是腿酸,不比当年了。
许黟见他们执意如此, 只能是把钱放了回去。
他带着阿旭道别茶肆夫妻俩, 坐上驴车返回租赁的院子。
阿旭没在家里,做饭的任务就落在阿锦和颜曲月的身上, 颜曲月只会烧火,挑拣菜叶,掌勺做饭这事还得阿锦来。
就在许黟他们摆摊后不久,阿锦带着小黄,与二庆去了趟城外,去驿站寄了信,转头跑去山里猎了山鸡回来。
回来时,二庆提着山鸡进入灶房,三两下就把鸡给杀了,又煮了水烫毛拔毛。
接下来的活就交给阿锦来做。
许黟他们到时,烟囱里冒着浓浓烟雾,灶房的窗口处飘出诱人的肉香味。
阿旭惊讶地放下手里提着的杌凳,大步地跑去灶房看情况。
“阿旭,你们回来了?”颜曲月从灶口处冒出脑袋,眼眸往门外瞅着,“夫君呢?”
阿旭喊了声“娘子”,答道,“郎君在外面,我是来瞧阿锦做饭的。”说着,他撸起袖子跑去水缸里,舀水洗手。
舞着勺子的阿锦扭过了头,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道:“哥哥,你快来看我做的菌子炒鸡肉,那菌子可美味了,是我和二庆在山上采到的。”
“菌子?”阿旭挑了挑眉。
夏雨过后,山上也会长出菌子,但不好分辨好坏。
许黟有时候担心采到有毒的菌子,便让他们不要轻易采来吃。
但对于猎户来说,采一些菌子回来吃是常有的事,只要煮熟了,对他们来说都能吃。
不过二庆在认识许黟他们后,就谨慎了很多,不会随便采菌子了。
今日要不是见到那菌子长得好,他们也不会摘回来。
“这菌子有蚁虫爬过,应是没问题的,而且二庆之前吃过这种菌子,没中毒。”阿锦怕哥哥不让他们吃,便认真地说道。
灶里的火烧得旺旺的,阿旭闻着飘散出来的香味,听着锅里冒着咕噜声,没再说什么,道让他们多烧一会儿。
再出来,外面天上又开始飘起细细绵绵的雨,阿旭担忧杌凳淋了雨发霉,快步回到庭院,把被雨浇到的杌凳搬进屋前檐下。
他拿干燥的抹布擦拭,身后的屋里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到许黟搬着桌子出来。
“郎君,怎么搬了桌子?”他问一声。
“下雨外面清凉,今晚就在屋外吃饭。”许黟把桌子放下,让他拿几张椅子来,“阿锦做了菌菇鸡煲,正好有上回剩的桃花酿,也一并拿来。”
桃花酿喝着甜丝丝的,丝毫不醉人。
哪怕是不喜爱喝酒的许黟喝着,都觉得很是不错。
阿旭闻言便心动起来,把杌凳拖到屋里,就小跑着去拿箱笼里放着的桃花酿。
灶房这处,阿锦端着咕噜冒着声的陶罐出来,看到桌子放在了外头,想都不想地放了上去。
“咱们今晚外面吃?”她问。
阿旭点头:“今日还有桃花酿喝。”
“哇,太好啦。”
“对了,你们怎么那么晚回来?”颜曲月出来时,看到许黟在,就问他。
“适才还在下雨,我们就避了一会儿雨才收摊。”许黟解释,看着她的脸不自觉地笑问,“今日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颜曲月看他一眼,笑着坐到椅上,手掌撑颐说道:“我在家里无趣,逗了会虎霸王,就带着伞出门了,这梓州也有好几家标行,我还去见了个老熟人。”
“是谁啊?”许黟问她。
“我以前和哥哥来过梓州,当时和我们同行的,还有另外一队标师,他们往外护送了物什回来,路过遂州与我们结伴。那会我还小,性子又野,整日想象着自己是个武林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