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许黟想到他从教阿旭和阿锦两人识药材识药理起,从来没让他们背过《药性赋》,这倒是他初次教人时疏忽的地方。
何况这药性赋对于初学者至关重要,想到现下大夫收学徒,先让学徒整理三年药材,又让学徒抓药三年,再让学徒跟着看病三年……
按照这个教学速度,想要培养出来一个合格的大夫,实在不容易。
原版的《药性赋》许黟从小就会背,想要默写出来不难。
但他考虑到诸多原因,最后还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添不少页目。
这么一折腾,从盐亭起他就再为这书做准备,直到花费半年时间,在这日,许黟终于将新编的《药性赋》写完。
“诸药赋性,此类最寒……”
阿旭和阿锦拿着书册翻阅,见着这厚厚一沓的书籍,缓缓吸了一口气。
“郎君,你好生厉害啊。”阿锦眼睛亮亮地赞叹,“这一本书,你都写完啦!”
许黟乐了:“这书原著非我,我只是照搬,又添了一部分罢了。”
他在书册上落笔出处非他所编撰。
阿旭他们却是不信。
“这些年来,我们跟那么多的医馆打交道,我和妹妹便从未听说什么《药性赋》,郎君总是哄我们。”
“自然是真。”许黟拧着眉淡淡说道。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拿出当年的借口,说道:“读书时,我偶遇一老大夫,他赠予了我几本医书。”
“时年下,我就将那书都背了记在脑子里,如今拿来用,怎么敢妄言是我所写?”
他手里头就有不少医书,阿旭他们都晓得。
果然许黟义正言辞地说完,他们就信了,没再多嘴问。
自这《药性赋》成书后,这书就在两人手里轮流看着,天天不离手。
许黟见他们喜爱,便由着他们去,还给他们个任务,将其都背诵下来。
这书原文有一千多字,许黟改版后增加了一倍有余,足足两千六百八十字。
想要背诵下来,还要理解贯通所用,这难度不小。
阿旭和阿锦当即感到其中挑战程度,读着时尤为用心。
在两人努力背诵着药性赋时,这天,许黟接待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这病人咳血多日,血块乌黑结块,每逢咳了血,这胸腔喘气便能好一些,要不是这咳血吓人,倒是个好的征兆。
许黟探完脉,拧着眉梢看向面前这妇人:“胁腹胀痛热而烦,血癥坚牢固,食少善忘,你这是产后行经时脏气虚,被风乘虚而入了。”
一般这情景,只胁腹胀痛,以致内与血搏结,遂形成血癥证。
但少见于咳血。
但见这妇人,好在出现了咳血证,将其堵塞在腹中的血癥咳了出来。
要不然拖延不到这个时候。
许黟看向眼前这对穿着破破烂烂的夫妇,并没有说什么重的话。
他把阿旭和阿锦叫来,让他们两人为其把脉。
在此之前,他便直言道:“这是我两个学徒,我让其为你们也把脉一二,可介意?”
“不碍事不碍事。”王同紧张地搓着手掌。
他能带着家内来到这里,还要多亏了管家给他的十贯银钱。
这十贯钱实乃救他们一家性命,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做,可只是带着嫋娘来看病,对他来说,便是大好事。
见此,阿旭先上前一步,为嫋娘诊脉。
过了片刻,阿旭斟酌地询问:“可是在生产后,贪食了生冷之物?”
“这……”嫋娘犹豫地看向丈夫。
王同自责道:“都怪我,当年家内在冬日产子,家中米粮柴火皆是欠缺,便多食了茄子干。”
茄子属寒性食物,一次性多食不好,何况是刚生产完的妇人。
嫋娘就是多吃了茄子,又在夜里受了寒,才生了这病。
轮到阿锦诊脉,她让嫋娘张开嘴吐出舌头,看过舌头,又给她看额头渗出来的细密汗水。
“你这病,怕冷又易出汗,冷不得热不得,颇有些麻烦。”阿锦说着,目光看向了许黟。
因着许黟已经点出这是何病,他们也不用去辩证,只把他们看出来的讲来。
阿锦问道:“郎君,是要开乌药散吗?”
许黟还没开口说话,阿旭先摇摇头,说道:“这乌药散过于烈了,不适合这位娘子,得寻个温和的药方。”
阿锦皱着眉,思索着:“那得用哪个方子……”
许黟任由他们讨论,他已经提笔,给这妇人写药方。
“我为你开一方,这方要用到味药,这药不好寻,我手头正好有,你将药都研细频筛,直至药尽为止,每服一钱,用酒液调合,煎沸后温服。”
许黟缓缓对着王同夫妻两人说着,“你这卧床良久,需再服两回,胁腹不痛,亦不会咳血便能停。”
听到只需要服用三剂,王同震惊不已,他紧张搓着的手掌停在一处,要不是还喘着气,仿佛变成了蜡像。
他的反应在许黟的意料之内。
不少病重许久的病患,在听到只要喝几剂药汤时,都是这样的表情。
很快,王同有些心绪不宁地问:“许大夫,真只要喝这三服药汤?”
“是。”许黟言简意赅。
王同缓了口气,小心地再度问:“不知这药可贵?”
许黟摇头:“此药方所用药材不过血竭,当归,赤芍,蒲黄和延胡索,除之血竭少见,其余等都是寻常药物。”
“不需要用到人参?”王同的呼吸微微有些粗重。
他为嫋娘请过几回大夫,就将家中积蓄花得一干二净。其几个大夫里,就有三个说要用到人参才能吊着性命。
这两年为了能攒到买人参的钱,王同拼命打工挣钱,每回好不容易挣到点钱,就花在药钱上面,至今买不起人参。
偏这许大夫说他娘子这病,根本不需要用到人参!
许黟道:“人参虽好,但不能治好这病。你这是被骗了。”
王同:“……”他已晓得了。
开完药方,许黟就命阿旭回家里取血竭。
这药寻常时候用不上,许黟并没有将其带出来。
他们不知,在不远处有人紧紧地盯着王同夫妇看着,等看到两人提着药包走了,便放心地回去禀报。
……
王家,王同根据许黟写的药方,为嫋娘煎煮药汤。
刚服下不久,嫋娘就吐了好大一口血。
吓得王同连夜跑来请许黟去瞧情况,他喘着气道:“家内吐了不少血,把那盆都染红了。”
“不急。”许黟吩咐阿旭给他递上一杯茶润喉,便道,“这是正常的,你若担忧我让阿旭跟你去一趟。”
“好好好,多谢许大夫。”王同喝了茶,就匆匆地带着阿旭离开。
*
沈骝在听到学徒来禀告了这事,高兴地拍手叫好,只要那妇人出了事,就不用劳烦他出手。
他既能跟少东家交代,又不用沾上一条人命。
于是乎,他迫不及待地坐上了驴车,来到主宅寻沈少东家。
沈少东家听了,旋即畅快大笑,连连拍手叫好:“这许黟不是恃才傲物,自恃其高吗,如今终要为此吃到苦头了。”
言罢,他就让沈骝赶紧留意那王家。
“只要那妇人死了,你就派人去请衙差来,就说那许大夫无端治死了人。”
将这罪名拷在许黟身上,看他还如何翻身。
沈骝连忙点头:“我明白,少东家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他们这边着手计划,另一边的王家,阿旭在给嫋娘诊完脉象,便道脉象平稳不少,这药汤服用有效,命他们继续煎服。
“后面服用,想来还会吐血,你且观察这血块可会红些,小些。”阿旭将许黟交代的话讲给王同听。
他继续道,“只要无加剧,那便是正常,不用惊慌。”
王同感激不尽,想着看诊要五文钱,就要数出五文钱交给阿旭。
阿旭摆摆手,没拿他递过来的铜钱。
“我不过是奉郎君的话来看看,不可私自收取诊金。”
他从王家回来后,便将见到的事儿巨细无遗地讲给许黟他们听。
颜曲月听了,感慨一声:“这王生也是个钟情之人,可惜细绳专挑苦命人。”
“他们既遇上了郎君,便是遭了运,也是件欢喜事了。”阿锦道,“用在药里的血竭,郎君只收了他五文钱的本金。”
这五文钱可是连零头都不够,放在别处医馆,哪有这样的好事。
许黟叹道:“能帮则帮。”
第二日,王同继续为嫋娘煎服药汤,这回喝下去不久,便又吐了些鲜红的血块来。
新吐的血块明显没那么多,嫋娘的气色都变好起来。
她能下地走动,胁腹处也不再胀痛了。
吐了血后,吃着碗里的菽粥,胃口比先前好了许多。
第三日,王同将最后一剂药包取出来,拆开倒入酒液中搅和,煎沸后拿来给嫋娘服用。
这回嫋娘服用后,便不见吐血迹象。
她走出房屋,感受着屋院外洒落着的阳光,人渐渐精神,那困扰他们王家两年的病,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