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但定晴一看,发现灶房那边有地方塌了。
许黟眉心猛地跳了下,想起里面还有没晒干的药材。
尤其是不能泡到水的药材,要不然哪怕重新晒干,泡过水也不能用了。
他心慌慌,提着煤油灯过去灶房,果然看到竹架上的簸箕里晒的药材里,有几种已经被雨水泡湿。
“汪汪汪!”
这时,小黄不安地咬着他的裤腿往外扯,想要他离开。
许黟皱眉:“怎么了?”
“汪汪汪——”
小黄还在锲而不舍地咬着他裤腿,这让他不由困惑,小黄以前都很乖的,不会乱叫。
这会叫得这么凶,许黟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灶房,顺着它的意愿出来。
“轰”的一声,他和小黄刚出来,灶房的木梁应声折断,从中掉落下来,正好砸在竹架上。
许黟当场怔住。
毫无征兆的,要不是小黄,以他的反应想要毫发无损地避开,有难度。
“呜呜呜~”小黄蹭着许黟的裤腿,安定下来了。
“好了,多谢小黄救我一命。”许黟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心有余悸地说,“现在太晚了,咱们留在这儿也没办法处理,先回屋吧。”
他回到屋里,拿了陶罐木盆去接滴落的雨水,煤油灯的光不够,他又翻出蜡烛点上。
拖着木凳来到木梁下,踩上去将上方的包裹取下来。
许黟打开包裹检查里面存放的沉香,雨水太潮湿,沉香没有被雨淋湿,却也沾到湿气。
看来是不能继续放在木梁上了。
许黟重新包裹好,将它放到箱柜里,想着灶房塌了,明天还要请个匠师过来修屋子。灶房要修,其他房屋要修,不少地方老旧破败,正好都给补好修好。
至于要不要去赁一座好点的宅子,许黟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只是不知道今夜这场大雨,会有多少户人家遭殃。
第36章
“咚咚咚——”
翌日晨早, 许黟在一片潮润的水汽中醒来。
外面,有巡逻的游街衙役敲锣打鼓,与以往充满烟火气的晨早不同, 一阵阵嘈杂声在南街里喧哗了起来。
许黟穿戴整齐地出门,就看到了邻居们都焦急地忙碌着。
隔壁的何娘子看到他出来,连忙走过来喊:“黟哥儿。”
“何娘子。”许黟应声,就听着她急忙忙地说, “昨晚雨下得太大, 好些屋子都塌了,我瞧你这边的灶房也塌了一些, 人可有事呀?”
许黟摇头说没事, 虽然损失了药材很可惜, 但人是平安无事的。
他问:“南街其他人呢?都怎么样了?”
何娘子道:“有衙差过来敲锣,说是来记塌坏的房屋,还不晓得嘞。”
两人说了几句, 便听到一阵哀嚎声。
他们互相看对方一眼, 跟着人群寻过去。等许黟到的时候,那处出事的人家已围上不少人。
围着的人们在小声议论。
“可怜呐,这家人昨晚有屋子塌了,正砸中家里顶梁柱,两条腿都不行了。”
“熬了半夜,说是起高烧, 人都烧迷糊了。”
“官府说派大夫过来,可来了?”
许黟听到有人问, 目光瞧了过去, 就听另一个人小声说道:“不晓得不晓得,上次也说会有大夫过来, 后头咱们谁瞧到人了?”
“你可别胡说了,小心你的皮。”
“那我不说就是了。”
那人撇撇嘴,围着看热闹的人似乎也都习以为常,对盐亭县的官府期待感不高。
许黟默默看在眼里,袖子就被人给扯了扯。
他垂眸往下看去,看到了个扎着童髻的萝卜头,正是杨官人家的儿子。
许黟扫了一眼旁边的人,没看到杨家的大人:“荣哥儿,你怎么在这里,你爹爹呢?”
“我一个人跑出来的,爹爹不在家,我娘在家里干活呢。”杨荣抬着脑袋,眼睛瞪得圆圆的,问,“许大夫,怎么不见小黄呀?”
许黟笑了笑:“它在守家。”
小孩子听到这话,眼里多出期许地问:“我可以去许大夫家里找小黄玩吗?我有吃的,可以给小黄吃。”
他在随身携带的小布兜里掏出一块蜜糖,花生米大小,像是平时里大人买来哄小孩子的。
许黟是知晓杨家疼爱孩子的,但这会混乱,时下拐子又多,许黟不放心他一个小孩在这里凑热闹,便答应了他。
他牵着小孩去寻何娘子,问了人才知道,何娘子进入这户人家帮忙去了。
“瞧着是想搬到医馆里看大夫了,人多力量大,可有哪几个哥儿过来搭把手,将人抬去杏林馆去。”
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句,不一会儿就有两三个邻居街坊的应声出来。
大家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昨晚那场雨,受灾的不在少数。有的只是漏雨遭了水,洗洗刷刷还能将就着过,有的则是塌了一两处,需得花几个钱补一补,像这户人家直接砸中人的,也有。
许黟待了没多久,就听到又有一户人家人被砸没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
很快,巡逻的街道司衙差挨个来问话登记伤员,说会给安排去处。
许黟上前行揖,问那负责登记的衙差:“问差爷的好,在下想问此次遭灾受伤的有几人?”
登记的衙差不悦地看向他:“你是何许人也?”
许黟道:“在下许黟,家住南街,是一名大夫。”
“大夫?”衙差闻言,看着许黟的眼睛带上审视,他可没见过这般年纪的大夫。
“我怎么没听过,南街又来了什么大夫,你莫不是什么诓骗人的拐子吧。”
“差爷,黟哥儿确实是大夫嘞。”
同为南街的住户们,可都认得许黟,见到衙差不信,就出来作证。
“是哩是哩,我家小儿胀肚就是吃黟哥儿的药丸给治好的。”
许黟对着他们行了一下礼,有他们作证,衙差没再怀疑他的身份,便问了问跟在许黟身后的小孩,是许黟什么人。
“他是荣哥儿,是平路巷杨家官人的儿子,认得我便想来我家逗小狗玩。”许黟没隐瞒,老实地回答。
衙差就去问杨荣,得到同样的回答。
而后,他态度缓和了不少,将登记到的告诉许黟:“昨晚雨下得急又狠,遭灾的有二十三户,其中有四户人家受了伤,一户人家去了个老翁。”
他们这些当差的,回街道司又要挨批评,吃不得好,也得不到好处,苦的累的倒都是他们在干。
北宋的底层衙役小吏可不好做,虽有编制在身,福利不错,但县城没法和东京开封比,时常拖欠月钱。偶尔还会用布匹,绢、丝来抵月钱,还有柴、油、盐等都能拿来当做月给,屡屡要自个添一些才能维持日常开销。
当然,让他们就跑了不干,也舍不得。
许黟听到有四个人受伤,就问衙差有什么安排。
衙差表示上头没发银子,受灾的又不止南街,城郊外,也有好几处都有灾情。
一阵无言。
突然,衙差说道: “你不就是大夫?”
上面的说会派人过来,不过是好听的哄人话,等公文批下来,又去请官医过来,不知何时能到。
又想到这次受伤的百姓里,有个情况危机,随时一命呼吁的,不如……
衙差将目光落到许黟的身上,这年轻大夫关心来问,想必也是好心肠,愿意济世救人的。
衙差便询问道:“上方派的大夫也不知是不是路上给耽搁了,迟迟不见人,你又是个大夫,要不你来给他们看伤?”
许黟微眯眼睛:“路上耽搁了?”
衙差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岔开眼道:“如若不是,那又会是何原因……”
顿了顿,他又对许黟说,可以派一名皂隶去给他帮忙。
许黟:“……”
他来问,就是想知道有没有义诊的大夫过来,如今没有大夫,那这些受伤的百姓,恐怕会很难。想着受灾的那几户百姓的家境,许黟没有推辞,只道需要去家一趟拿药箱。
衙差抓他来当壮丁,本就理亏,这会见他这般痛快答应,便更客气起来,又吩咐另一个皂隶也去打下手。
许黟牵着小孩,寻到何娘子,看到陈娘子和其他几个娘子都在。底层百姓没那么讲究女人不可抛头露面,她们在帮那些受灾的人家整理浸湿的物件。
见到许黟过来了,还要去当临时的大夫,就说会照顾好杨荣。
“我喊个人去杨家,寻杨娘子过来,荣哥儿这会不适合留在你家里,还是跟着我们好些。”何娘子出主意。
“好。”许黟点点头,也同意这个主意,让一个小孩留在家里,不是明智之举。
“荣哥儿,待我忙完了,来寻我可好?”
他轻声地问杨荣。
杨荣知道他要去忙,很乖地点点头,清脆的小孩声说道:“许大夫,我留在这儿,你快忙去。”
交代好,许黟快步回家。
他进到屋里,拿了一些止血跌打的药材,又把惠夷槽带上,取了钱揣进袖袋,背着药箱出来。
一名皂隶在院子外候着,看着他出来,就要带着他去救治伤员的安置处。
在南街一户院子里,他家受灾轻,又爱做善事,知晓有人受伤了,就主动地清出一片空地,用来安置这些受伤的人。
许黟到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乱糟糟的,痛吟的伤患、哀嚎的伤患家属、还有两名跑前跑后忙的脚不沾地的主家下人,都挤在了一处。
他面色沉凝,眉头紧锁,把惠夷槽交给旁边的皂隶,沉声问:“伤得最重的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