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对上这话,许黟自然不能应答,答了就要得罪太医院的其他前辈了。
可莘淮不管这些,兴致勃勃地拿着方子去找尚弘深了。
许黟眉头挑了挑。
想着莘淮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起身去找阿旭阿锦。
其他大夫的茶座没有固定位置,先到先得,兄妹俩跟着廖宁才努力挤到前面一些,坐下后,两双眼睛都在张望找人。
许黟身形颀长,模样出众,只穿着寻常长衫在人群中依旧能一眼认出。
“郎君。”
阿旭阿锦先看到了他。
许黟过来坐到他们旁边空位,下一刻就注意到有个年轻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在下廖宁才,是太医院的医生,久仰许先生大名,今日茶会一见,许先生果然如坊间传闻那般高明。”
廖宁才看到许黟朝着他看过来,难掩心中惊喜,主动拱手报了姓名。
今日好些同僚都想要见识一番,他和胥学长在茶会上没多久便收集到好几个奇方。
就是不知道这许黟提供的方子又当如何。
胥学长看学弟跟许黟套近乎,他也跟着报了姓名,姓胥名黎。又道他是顺昌府人士,随着族叔来到京都做客,没想到一入京都就再也没回去过。
如今他在太医院不远处的住宅区租赁了一间合租房。偶尔也会给左邻右坊瞧病,挣些银钱做生活费。
“我和学弟所学尚浅,只能勉强看些不难的病证。”胥学长叹气。
廖宁才微微羞涩地说道:“宋教谕说我短处明显,只让我攻读内科。”
听到他专攻内科,许黟微诧,时下中医不同现代医学,多是脉证并治,辩阴阳、虚实、胆腑、伤寒、少儿婴孺等,须是辩证开方,不分其他。
像廖宁才这般独特之处,少之又少。
许黟狐疑地问道:“如何学?”
看出许黟惊讶,廖宁才羞赧地说太医院里有很多医书,他可以挑着来看。
这番话,让许黟羡慕了一瞬。
几人说着话。
后方有个人一直盯着许黟看。
便是适才的庄大夫。
在看到许黟时,他恍然想起来,这人曾去他药铺里买过药材。
之所以记得这事,还是当时许黟问了他好几样药材的价钱,但问完却也不买。
这事常有,庄大夫也没那么在意,但还是将这事记住了。
他目光落在许黟身上没移开,很快就引得旁边的人也看过去。
同伴瞧见了,笑着问:“你觉得这许先生如何?”
庄大夫收回视线,冷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懂得藏锋芒,可不是好事。”
“我想的正与你相反。”同伴笑道,“他此举又能扬名声,又引得多方关注,必当收获颇丰。便是得了几家权贵青睐,以后在京都便算站稳脚跟。”
虽说医者行医治病是本分,可医者也是人,也要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
都说大夫挣钱,还真的挣钱。
像他和庄大夫两人只在京都开着一家小小的药铺,便在京都住着宽敞的房屋。
庄大夫凝眉沉默。
……
片刻,厅外布帘从外打起。
小童进屋熄灭了香炉,又领了几个穿着朴素,打着补丁的人家进来。
被带进来的人有老有小,还有一个老妪。
老妪驼着背,背脊彻底弯曲,像是背着个大铁锅,她一出现,就吸引在场所有医者的注意力。
瞬息间,已有医者指着那老妪,朝着同桌之人低头交谈,还有的持笔飞快地写着东西。
许黟目光扫视一圈,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看向廖宁才和胥黎。
廖宁才道:“这五人都是院里派人找来的病患。”
胥黎打断他的话:“宋教谕说话了。”
这个宋教谕是刚才与许黟论道的其中一人。
他言简意赅地道明辩证规则,这五个病患都身患疑难杂症,或是合病者,诸位医者不可直言探询病患哪里不适,只能靠望、闻、切等三个步骤,来辩证开方。
这个规则很简单。
宋教谕说罢,茶座间已有医者站起来,朝着几个病患过去了。
许黟目光掠过他,落在了一个小孩身上,这小孩身形瘦弱,神色带有惊慌,只敢怯怯地瞧了周围一眼,就害怕地垂着脑袋没再抬头。
众人对这小孩感兴趣不大,都跑去观察那个老妪了。
这老妪双手满是过度劳作的粗茧,指甲缝都是黑黝黝的,藏着不少污垢。
再看她穿着,里面是条开裆裤,外面系着条挡风的酱色腹围,腹部有些臃肿,四肢却又细瘦干枯,皱巴巴的皮覆盖在骨头上,上面布满黑斑,看着有些吓人。她的脚下是一双漏脚趾的草凉鞋,脚指头粗厚变形,结着一层层冻疮。
多看几眼,就知道这个老妪吃了好多好多苦。
许黟敛起怜悯的神色,目光重新回到小孩身上。相较于老妪一眼瞧出来的诸多毛病,这小孩的情况就有些耐人寻味。
走到小孩身前,许黟从袖袋处摸出一块糖豆,温和笑着递过去给他:“给你吃糖。”
小孩见到糖,怯生生的双眸亮起一道光,扬起的小脸面色挣扎,小声地咽着口水问:“我、我能吃吗?”
“嗯,能吃。”许黟把糖豆塞到他的手中,惊觉他手心发凉,神绪瞬间微动:“别怕,这里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
小孩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点头:“阿爹说,我只要来到这里,就能治好病了。”
“病多久了?”许黟问他。
小孩再度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只是偶尔会喝一碗好苦的药汤,喝完就会困想睡觉,睡醒第二天吃饭会觉得难吃的菜粥也变好吃啦。
但这话不能说,带走他的人给了他阿爹一串铜钱,说要带着他去治病,很快就能回来。来这里之前,他吃了一顿好吃的饭菜,还被叮嘱什么话都不能说。
许黟见状,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对,来到这里,你的病就能治好了。”
说着,他重心落在小孩细瘦的胳膊上,捏着他的手腕,郑重地把脉着。
尚弘深和莘淮都在注意着许黟的动向。
见着他选择从小孩入手,两人相视,都露出满意地笑容。
“这小孩是有奇特之处?”莘淮问。
尚弘深摇头:“不,这小孩的病不难治。”
莘淮当即挑眉吹胡子,作色道:“不是说今年的茶会要多找些疑难杂症吗,怎么还挑了这么个小患者。”
尚弘深没有多做解释,敛容道:“障眼法。”
莘淮:“……”
他啧啧两声,眼中带笑道,“尚兄,你这是要搞事啊。”
尚弘深舒畅一笑,没有作答。
就在他们说话间,许黟已经摸完了小孩子的脉象,心里有些诧异,但也不多,情况和他想的一样。
这小孩的病……很好治。
不是说茶会此番找的病患都是疑难杂症吗,怎么会掺了这么一个小孩?
他敛眉思索,唤来阿旭和阿锦,叫他们也来把脉。
阿锦为这小孩把完脉,杏眼猛地睁大,抿了抿唇道:“郎君,这……”
“只是身体瘦弱,受了惊。”许黟看着他们,缓缓说道。
阿旭欲言又止:“郎君,只这病也不算疑难杂症啊。”
这小孩粗看瘦肉,身上没二两肉,但再看他眼睛明亮,只受惊而怯懦的眼神惹得人怜爱。若是没脉错,这只要开个治疗受惊的小儿方便好了,喝个几副药汤,这小孩就能重新活蹦乱跳。
许黟闻言颔首。
对于两人会得出跟他同样的辩证没有任何意外,要是两人都被迷惑,那就不是阿旭和阿锦真实水平了。
接着,叫他们看出什么就写什么,不要被其他因素打乱思绪。
两人郑重点头,知晓该怎么做了。
就在他们低声议论时,也有几个太医院的医生对这小孩的病症产生了分歧,有的觉得是普通的瘦弱惊恐,有的则是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几个人争论不休,争论中分成了两派,还是有教谕过来警示他们,这些个年轻气盛的医生们才涨红着脸颊分开。
许黟没有去听他们争论,依次查看了其他几个病患的脉象,又仔细观察他们的身体状况。不多时,又将目光落到引起关注最多的老妪身上,许黟把完脉,就知道这老妪身患诸多病症,已是强弓之末;而另外几个病患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确定病症,许黟回到茶座,铺开纸张,伏案写方。
在他写方时,其他医者也纷纷回来辩证开方,很快,大厅安静得只有窸窸窣窣落笔的声音。
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笑眯眯地捋着胡须看着。
“不知那位许先生会开什么方子。”
宋教谕嘀咕了一句,视线落在全神贯注书写方子的青年上,同他人一样,隐隐期待。
第262章
“铛——”
小童拉响铜铃, 两刻钟到。
众人停笔,几个小童收起案上的文房四宝,重新置上烹好的茶汤, 果品,又端上来茶器、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