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小郎君可算是来了。”阿伯说道。
许黟带有歉意地说道:“路上有事误了些时辰,让阿伯久等了。”
“不碍事不碍事。”
只要能来就好。
许黟没废话,掏出两贯钱付给阿伯。
阿伯收了钱之后,细心地用一张布头将这套针砭包裹好,递送到许黟面前。
许黟接过包裹,又见两个孩童张大眼睛看着他,便笑了起来,又看他们的篮子里还有卖不出去的花生米和棉布鞋垫。
他的鞋垫耗损得很快,每个月都要买新的,这会见到,就问男孩有没有适合他的鞋垫。
两个小孩晚上正因为卖不完东西而难过,这会听到许黟想买,他们自然喜不自胜。
守在哥哥旁边的小女孩立马就甜甜地说道:“有的有的,我娘做了好些尺寸,什么尺寸都有的。”
她和哥哥在篮子里找了一会,果真找出两双合许黟尺码的鞋垫。鞋垫针脚密集,做工不错,虽用的是最普通的棉布加涂叠在一起的粗纸做成,但瞧着耐磨耐穿。
许黟问他们什么价格。
男孩子说道:“两双鞋垫只要十文钱。”
物价便是这样,有的贵到买不起,有的几文钱就能买得到。这样一双鞋垫要做好,花费的时间精力都不少,卖出的价格就只有五文。
再去看小女孩的篮子,里面还有半篮子花生米。
见着许黟看过来,小女孩主动地舀了一勺让他尝尝。
小女孩:“家里用盐巴炒出来的,香得很,小郎君这么好,送给你吃。”
许黟失笑,不客气地接过花生米,用盐水炒的花生米,没有那么高的热气,吃着虽没有油炸的花生酥脆,却是咸酥可口,很适合当成下酒菜。
北宋的酒度数不高,他因为守孝期,还没有喝过这个时候的酒。但花生米可不止能当下酒菜,还可以用来配粥吃。
许黟吃完意犹未尽,问道:“这花生米怎么卖?”
小女孩欣喜,连忙说道:“一合只要两文钱。”
一合就是十勺,用特定的木勺子,每勺约有十五克,三两用盐炒熟的花生米卖两文钱,这个价实在不贵。
这篮子里还剩有三合多花生米,许黟没犹豫,都承包了。
今晚,许黟是他们家碰上最豪气的客户了,不仅把卖不出去的针砭买了,还要买他们的鞋垫和花生米。
阿伯闻言,忍不住地红起眼眶,上前两步地谢恩。
许黟见他上前行礼,温和笑着说道:“是阿伯你等和我有缘,这针砭在盐亭县很是少见,今日我来夜市却是碰上了。鞋垫和花生米也不是随便搭手就买,你看我的鞋子,底部都要磨坏了,正是要买新垫子的时候。花生米好吃,我嘴馋,正好爱吃。”
他说这么多,阿伯却更加感激。
谢了又谢,才在告别许黟之后,将摊子收起来。
今夜太晚城门都关了,他们只能在县城里留宿一晚,好在与他们一道来县城做买卖的同乡,他舅姥爷在县城南街有套没人住的房子。
房子很破旧,素日里也没人住,知道他们要来县城摆摊晚上回不去,就以每晚两文钱的价格租给他们爷孙三人一间屋子。
翌日。
爷孙三人像往常一样早早就起来,准备着要去集市卖的东西后,孙子平哥儿突发腹痛,疼得满地打滚。
“哎呀我的平哥儿这是怎么了。快告诉爷爷,你是哪里痛了?”阿伯吓得脸色腊白,再去看平哥儿那冷汗淋淋的模样,顿时心神不宁。
他们村贫苦,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在平哥儿出生之前,他儿媳生下来的两个孩子都早幺了。到平哥儿这一胎,他们盼着孩子能好好长大,就给取名“平”字,寓意平平安安,能顺利的长大成人。
“哥哥!哥哥!”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抱着她哥喊,“别吓我,小妹害怕。”
“妹儿,哥哥好疼……”平哥儿捂着肚子,颤抖着发白的嘴角,忍着痛小声说。
阿伯见他这样,知道今日是没法赶集了,得先带着孙子去看病,他带上昨天好不容易挣到的两贯钱,一出门,就看到同乡听到声音也出来瞧情况了。
同乡皱着眉道:“这是怎么了?”
阿伯言语慌乱道:“也不知吃了什么,肚子突然就疼得受不了了,贤侄可知道这附近可有医馆?”
“腹痛?”同乡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腹痛好容易死人,可不能在他舅姥爷家中有事。
虽然房子破旧一些,还是在穷人多的南街地段,但卖出去少说也要几十贯钱呢。
同乡见阿伯这么紧张,知道这事不能拖,又听他要寻医馆,不由心念一动,说道:“隔壁巷子就有一个许大夫,还是医术高明的游方郎中,前阵子还把我们这一砸断腿差点死掉的人救回来。”
他虽没瞧到,但听说不少关于许大夫的传言,而且还听说许大夫给人看病诊金不贵,不少人都出得起。
阿伯知道有这么个大夫后,焦急地回到屋里,抱着平哥儿出来,小女孩紧跟其后,跟着同乡就去找那个姓许的大夫。
……
许家。
今天的许黟没有出门,明日是交付消食丸的日子,他在灶房里蒸药材。
浓浓的药香飘散开,从许家的屋子一路飘到周围几家屋舍。
邻居们已经习惯了许家时不时飘出来的药味,而阿伯他们是第一次来南街,在跑着进入到石井巷,闻着这浓郁的药味,伴随着孙子时不时忍耐的痛哼声,心里越发焦急。
“快到了,那盖瓦砖的屋顶就是许大夫家。”同乡指向那处,语速加快道。
很快,他们一行人来到许家门外。
同乡上前敲门,一边大声朝着屋子里喊道:“许大夫可在家?”
“来了。”
许黟清朗的嗓音从灶房里传来。
紧接着,一道黄色的身影先扑过来了,对着外面的人摇着尾巴,“汪汪汪”地叫唤。
小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后腿。
同乡刚想对那狗呵斥,就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在说:“小黄,过来。”
小黄听到许黟的声音,立马抛下这几人,跑到许黟的身边。
许黟说完,才发现外面找他的人是昨晚碰到的阿伯。
此时的他面色紧张,怀里的小孩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立马过来开门,让他们进来。
“竟是小郎君?”阿伯在看到许黟时,同样愣住。
不过他忧心孙子的情况,来不及多想,急忙忙地就抱着孙子进来到许家。
许黟把他们带到堂屋,让他将孩子放到长凳上。
他倾身过去检查孩子的情况,一边问阿伯:“怎么回事?”
阿伯赶忙把知道的说出来:“吃过早食不久,平哥儿就说他肚子疼,没一会就疼到在地上打滚,站都站不起来。”
许黟皱眉问:“早食吃的什么?”
阿伯:“就家里带来的豆饼,他吃了两块。”
许黟将手摸到胃和腹部,摸到一阵微热,比体温还要高一些,他探着脉象,又问,“还有呢?”
阿伯脸色腊白,他早上为着集市的事,除了吃的豆饼,并不知道孙子还吃了什么。
这时候,小女孩突然开口道:“哥哥还吃了两碗水,说这样就可以少吃点豆饼了。”
豆饼,便是用豆渣混着夹杂麦麸的面粉,加入盐巴后,在炕上用炭火烤熟的。做好之后,能存放很长的时间,吃着硬邦邦,需要多喝水才不噎人。
这么小的孩子吃两块豆饼,还跟着喝两碗水,被撑到的概率很大。
许黟侧耳去听腹部的响声,又再去看小孩的脸色和眼睛,又觉得不是被撑到了。
更像是吃到不干净的东西。
他眉头深深皱起,想到关键问题,于是就问他们:“这水……是生水?”
阿伯一听,急急点头:“是从井里挑上来的水,我问过了,说这井里的水是能喝的。”
南街有一半的住户都喝这个井里的水。
许黟每次都是煮开才喝,他也有提醒过何娘子等人,信得过他的,都会听个一二。
今夏里,南街肚痛腹泻的人比以往少一些,要是仔细去想,就知道这些少犯肚痛腹泻的人中,多数都是听取许黟的意见,养出喝“热水”的习惯。
许黟听到这里,几乎能确定了。
他说道:“小儿是冷热之痢,因而腹痛不可忍,我这边先给他煎上一副药汤,你等不用太担心。”
许黟安抚后,就起身出去到灶房,在放置药材的木头架上,找出黄连、干姜、白术、柏叶等药材。
每种药材取一到二分,放进到煎药的药罐里,先大火煮沸,再改成小文继续煎。
这时,堂屋里发出惊呼,很快有个小女孩急慌慌地跑出来找许黟。
她梗着脖子,带着哭腔地拉住许黟的袖子喊:“小郎君,不好了不好了,我哥哥吐了。”
许黟闻言,站起来道:“我去看看。”
说完,他没急着走,反而有件事交代小女孩。
“你别害怕,我这煎药离不开人,你在这里看着,不要让药汤煎没了。可明白?”
小女孩重重点头:“小郎君我晓得的,这是要给哥哥喝的药汤,我定能看好它。”
许黟满意点头,拍了拍她的脑袋才离开灶房。
第42章
许黟前脚跨进堂屋, 后脚便看到原来干净整洁的堂屋,此时乱糟糟的,平整的地板上是一淌还没有消化的豆饼和胃液、水的混合黏稠物质, 整个屋里都弥漫着酸臭的味道。
那位阿伯和另外一名青壮在手慌脚乱地看着脸色白到发青的平哥儿。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抬头看到是许黟进来了,连忙出声求助。
“许大夫,你快来看看, 平哥儿这是怎么了?”阿伯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 肉眼可见地知道他有多担心。
许黟没有拿乔,上前握住小男孩的手腕, 将他扶靠到自己的怀里, 用拇指端节律性地按揉着鼻子下面的人中穴。
人中穴在中医中是急救晕厥的要穴, 气晕、吓懵、中暑、中毒等是可以揉按这个穴位将人唤醒,不过脑出血昏迷的人就不能按。而且不可以用指甲掐,这种达不到急救的效果, 且按揉的力道需要适当。[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