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毛驴的寿命不低,可这几年里,小灰和旺财跟着许黟他们四处游历,踏破的铁蹄数不清。
年纪上来后,它们的腿脚关节逐渐老化。
虽然能继续赶路,可要它们驮着如此沉重的车厢物什,已有些吃不消。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大家对着两头毛驴都有着感情,许黟想带着它们回乡养老,想着它们回去的路轻松些。
安排好这些事儿,山上的积雪彻底消融,京都的百姓们脱下厚重的棉袄,换上春衫。
耕种时节到,他们该准备离京了。
第276章
打从年后市井八卦话题全都是今年春闱, 年前就已经有一批考生进京,年后街井客栈更是住得人满为患。
城内各茶楼酒肆热闹喧天,都在议论春闱会元出自哪位举子, 殿试又是哪三位夺得进士及第。
有赌坊设局,霍玉清就在名列之中,他是这几年国子监新秀,自进入国子监后就才名初显, 得诸多教谕夸赞其才。去年因当街刺杀闹得街坊议论纷纷, 都以为他是风流浪荡子,后来案件查办, 他名声恢复清白, 一度令人唏嘘不已。
看好霍玉清的人有不少, 除了他的师长同窗外,许黟便是其中一个。
自年前,霍玉清神清气爽地来见他, 说要闭关读书, 许黟看他神情状态,就直觉他会在这届春闱大放光彩。
他若是能在春闱夺得好名次,在许黟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黟不爱赌,赌坊里设赌局和他无关,但阿旭去市坊里买吃食回来提过几回。
连颜曲月和阿锦都开始在意起来, 兴致勃勃地说要搏个好彩头。
两人想玩,都拿了几贯钱堵霍玉清能中进士。霍玉清的赔率低, 只有一比一点五, 几贯钱哪怕赢了也得不到几个钱。许黟便觉得要玩那就玩个大的,拿出伍佰贯钱, 压他能中。
颜曲月和阿锦:“……”
当然了,也有人赌霍玉清今年春闱落榜。
他还这么年轻,又因这事伤了身,如何有心力与别人挣?
就算是霍家儿郎又如何?他们霍家还有个不爱读书的五郎君呢。
哪想放榜那日,霍玉清不仅春闱没落榜,还得了省元!
这让压霍玉清落榜的赌徒们捶胸顿足,恼恨那些说霍玉清肯定会落榜的人。而那些大放厥词传播者,如今都灰溜溜地掩面逃了。
省元的含金量是其他名次无法相提并论的,霍玉清已是解元和省元,若是在殿试上夺得头魁,那便是三元及第!
三月初九。
天晴,万里无云。
殿试结果出来了,在众人以为霍玉清会得状元时,他被官家钦点做探花郎。
数日后,霍玉清参加完琼林宴,来寻许黟。
许黟拿着赢来的钱去到景灵宫东墙的长庆楼订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十数道昂贵精细的菜肴装在木雕食盒,由着两个闲汉快跑着送来。
到许家时,这菜肴都还是热乎乎的。
霍玉清从小在京都长大,见着这一桌席面,便知出自哪家酒楼。
他讶然看向许黟:“你今儿订的这桌菜肴,怕是要上百贯钱。”
许黟笑了起来,看他一眼说道:“你如今是探花郎,要宴请你的人不在少数,却来这陋室寻我,我要是还不给你安排桌看得过去的席面,说出去怕是要遭骂。”
又道,“过几日我便要启程离京,也算是践行酒。”
说到践行,场面气氛陷入微妙,霍玉清沉默地举着杯饮尽杯中桑酒。
他情绪半喜半忧,如今进士及第出身,接下来的三年会留京。
人越往上走越身不由己,三年后,他必定会离京派任地方,无论去哪里,都无法擅自离开管辖之地。
川蜀远离京中权势,而霍家在汴梁也算门楣显赫,去地方上任不过是为了增添履历,只要不遭逢家道中落,霍玉清此生都不会去到川蜀当官。
这便意味着,以后他要与许黟联系,只能靠书信往来。
“你若是到了川蜀,可给我来信。”霍玉清又倒了酒喝。
桑酒度数不高,入喉果香醇郁,酸甜口,余味带有一丝酸意的涩。
“你酿的?”他问。
许黟摇头:“是阿旭酿的,他酿得好,这几年我们都会采桑果酿酒。”
霍玉清笑了笑:“甚好。”
他有时候会很羡慕许黟,能游历四方,逍遥自在。
也许是喝了很多酒,这会的霍玉清优游不迫地靠在软垫上,手撑着颐,神色懒懒的,尽情不拘地畅快释放自我。
“便是在家中,我都从未如此快活。”霍玉清轻松笑着说道。
许黟叹了一口气。
他没劝说霍玉清少喝些,反倒是行云流水地举杯倒酒,一杯接一杯地陪着。
后面,两人喝得醉意朦胧。
皆是毫无形象地歪歪斜斜地靠坐在软垫。
两人对坐聊天吃酒,外头守着的阿旭听得里面动静渐少,探头进来瞧了一眼,就回屋告诉颜曲月,许黟和霍郎君喝醉了。
接着端着盆温水进来,给他们净手洗脸。
许黟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却也清醒着,看着阿旭进来,笑问:“不是让你先回屋去?”
“郎君和霍郎君都在这里吃酒,随时都要找人。”阿旭说着,拧着帕子给霍玉清擦脸。
许黟自个擦完,问阿旭霍玉清的随从可还在外面。
阿旭点头说:“在的,我让他进屋歇也不愿意,只在檐下坐着,哪也没去。”
许黟应了声。
须弥,阿旭去外面喊霍玉清的随从进来,要他扶着他家郎君回去。
临走时,许黟让阿旭去灶房取几壶桑酒,给随从带回去。
……
三月二十日,宜远行。
邢岳森告假来相送,两家车马一路摇摇晃晃出来京城南门,往外几十里,官道两边杨柳纷纷,春意盎然。
“回去吧。”许黟眺望前方,对着身旁的邢岳森说道。
邢岳森沉着脸,不语。
他给许黟备了不少践行的物什,许黟只拿了点吃食留着路上吃,那塞在篮子底下的交子被发现,塞回到他的袖袋里了。
邢岳森捏了捏眉心,郁闷道:“我直接给你不愿拿,偷着给怎么还发现了。”
许黟也很无奈。
他道:“我不缺钱。”
邢岳森执着道:“眼下是不缺钱,可回去盐亭就该缺钱了。”
“那也不该是你这个在京里做官的操心。”许黟嘴角轻扬,心情不错地打趣说,“要真缺钱,我就去找清皓和鑫幺借。若他们不借,那我就去找秋哥儿和张兄,他们若是不借,那我还能变卖宅子庄子。”
邢岳森没好气:“就你话多。”
许黟爽朗地笑起来:“嗯,你就忍忍。”
等他们一会儿启程离开,就能两耳清净了。
另一边,焦氏和颜曲月也在做道别。
此番来京,颜曲月就交了这么个知心好友,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平日里有不少话儿聊。
眼下焦氏跟着邢岳森来送行,颜曲月心底感激,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腰间随身佩刀比较珍贵,便解下来要送给她。
颜曲月道:“这刀是精铁锻造,可削铁如泥,你拿着防身用。”
焦氏红唇微启,被她这么随手送刀的举止惊讶到了。
“你将刀给了我,那你用什么?”焦氏拿着刀,有些无措地问她。
颜曲月道:“我还有一把。”
这路上她送出好几把弯刀,其中还有一把她常用惯的,后来她找打铁师傅锻造几把弯刀,每一把都锋利无比。
送给焦氏这把弯刀,则是在京都打造的。
当时他们在相国寺摆摊卖药丸,在其他摊子里瞧见块巴掌大的精铁,精铁价钱昂贵,极难遇到。
颜曲月不愿错过,花了大价钱将它买下来做成弯刀随身带着。
不过这刀还未见过血,煞气不重,焦氏拿着不碍事。
“嗯,多谢弟妹。”
焦氏声音温温柔柔的,说着话时,手里还紧紧握着弯刀。
……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骡车每到一城都会入城歇息,期间,阿旭和二庆会乔装打扮,带着金疙瘩去到金银铺和长生库。
两人轮换着去,到金银铺里将金疙瘩换成碎银子,一两黄金能换十两到十二两白银。
他们带去的黄金纯度高,金光发亮,看着都喜人,通常能换到十二两白银。
至于拿到长生库的金疙瘩,则是全都死当,只要交子,不要别的。
他们一路走,一路换。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偶尔还要走水路。
骡子不好上水路,要多交好些银钱,许黟他们便会在船上摆摊看病卖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