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唐大叔年轻时是走商,又是石井巷里为数不多比较有见识的,好些人有不懂的事,都会来请教他。许黟对人口买卖还是不熟,便过来询问他。
唐大叔见到是许黟,热情地喊他进屋说话。
许黟开门见山,说道:“唐大叔,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许小郎有什么事尽快说,我能帮的一定帮到。”唐大叔笑着道。
许黟道:“我想去农户买一个小孩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也要走牙行那边?”
唐大叔一愣,有点意外许黟会想买个小孩子回来伺候。
“这个嘛……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去牙行里买,牙行是正规的买卖,但也有些不用通过那儿就能买的。像一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就乐得去乡下里寻想要卖孩子的人家,只给几个钱,就能把孩子的卖身契买下来。”
说到这,唐大叔忍不住疑惑问:“许小郎,你怎么突然就想买个人回来了?”
住在南街的,没有多少户称得上体面的,其中就包括上次做慈善的老先生。也就这样的几户人家,家中才会买一两个下人回来伺候,或者不买,而是去牙行里赁一个回来,什么时候租期到了再还回去。
许黟想了想,不算隐瞒地说道:“刚才出门见了一小孩,见他被他爹给卖了,就不忍心把他买下来,才知道这孩子还有个妹妹,也要被卖到那腌臜地去。”
唐大叔听后,不可置信道:“还有这事?”
“是啊。”许黟叹道,“我见那人也不是穷到揭不开锅的,怎么能忍心将子女都给卖了。”
唐大叔见的多了,他冷哼道:“许小郎你不知,这世上多的是那些虎毒食子的,有的还专门生了孩子拿去卖的,实在可恶至极。”
他当走商二十多年,遇到的事不知何其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自然也遇到过的。
但他没想到,许黟会因为此,而想要把那苦命的孩子买下来。
唐大叔道:“你要是想将那小孩也买下来,他见你心善,指不定就要抬高价格,你可不能让他如意了。”
许黟抿直嘴角,虚心求教:“不知唐大叔有什么高见?”
唐大叔捋着胡子想了想,而后拍手说道:“不如你去寻个婆子,让她出面替你将那孩子买下来。”
……
许黟提着包子回来时,瞧到牛粪在院子里,拿着扫把在扫地。
这孩子是个眼里有活的,可许黟还没到让受伤的孩子干家务的份上。
“我给你带了吃的回来,你先吃饱了,再跟我说说你家住哪里,我差人将你妹妹带回来。”许黟说道。
牛粪听得瞪大眼睛:“郎君愿意救我妹妹了吗?感谢郎君,感谢郎君。”说着说着,他涨红着脸,“可我什么都没有,没法报答郎君。”
许黟笑着说:“无妨,我救你就没想过你要报答我,不过嘛……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留下来,我一人住着也无聊,你可以跟我做个伴。”
牛粪听后惊喜不已,急忙地说他愿意留下来伺候许黟,许黟让他坐下来吃饭,他还不愿意,就站在旁边拿着肉包子啃着。
一边吃,他还一边想,以后他的命就是郎君的,郎君若是要他,他就伺候郎君一辈子。
第44章
没多久, 唐大叔带着一用锦帛布巾梳着包髻的婆子过来,她头上簪着红艳艳的鲜花,画眉擦粉, 口点胭脂,穿着颜色鲜明的罗衫褙子裙。
唐大叔跟许黟介绍,这婆子是专门替烟花馆呀、大户人家安置外室小娘挑人的妈妈,姓潘, 叫她潘妈妈就行。
只要花几个辛苦钱, 潘妈妈就可以替许黟走一趟。
许黟不动声色地请他们进屋叙话。
他没有避开牛粪,而是让他跟着过来到堂屋, 由牛粪亲自去跟这潘妈妈说明情况。
牛粪开始时还很紧张, 说着说着就没那么害怕了。
这潘妈妈是个人精, 知道这小郎君想买个丫头不是为了做别的,而是行善事,还嘴甜的夸了好几句。
“小郎君你放心, 只要那孩子还在, 我就会把她带过来。”潘妈妈笑着笑着,脸上便宜的粉末就会掉。
在光线下,便如同自由飞舞的微尘。
许黟道:“辛苦潘妈妈走一趟,这几个钱妈妈先拿着讨碗饮子喝,待把孩子带过来,还请妈妈吃酒。”
潘妈妈见那十文钱, 也不客气地接过,还不忘趁机掐油摸了一下许黟的手, 笑眯眯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晓得你心急,就不再喝茶闲聊了, 等把人带来,再跟小郎君说说话。”
许黟收回手:“……”将手背在身后擦了擦。
她一走,许黟就跟唐大叔说了两句,跑去洗手。
洗一半时,许黟觉得光清水不行,还得用皂豆。
牛粪小小的身影挪过来:“郎君,我来给你舀水。”
许黟:“不用,你去给唐大叔沏茶。”
牛粪抿了抿嘴,垂下脑袋地小声说:“郎君,我不会沏茶。”
许黟一愣:“……”
他给忘了,乡下穷苦小孩,哪里喝过茶,更何况是沏茶了。
“无碍,我洗好手了,我去就行。”许黟说罢,又觉得不妥,对他说,“晚食在家里吃,你去洗两竹筒米,把米煮上,要稠些,太稀吃不饱。”
牛粪又有了动力,小跑地去煮粥。
许黟看着他瘦弱的背影,默不作声地轻蹙眉梢,也许对这孩子来说,他只对他好不需要让他做什么,反而是负担。
回到堂屋,唐大叔说他要回去了。
许黟拿着一罐茶送予他,让他带回去喝。唐大叔给他帮了大忙,直接拿钱不合适,这罐茶巴掌大,茶楼里就要卖二十八文一罐,并不便宜。
与那十几文一斤的散茶比起来,更适合送人。
……
许家屋里多出一个孩子,瞒不住作为邻居的何娘子和陈娘子。
她们二人也不长过来许黟家中闲坐,但何娘子不可久坐,在家里绣花的时间减少,出屋子走动的次数变多,一走出院子,就看到隔壁许家的院子里多出个孩子。
穿着许黟的衣裳,袖子裤子都卷了好几节,着实有些滑稽有趣。
何娘子好奇地抬眉去看,就看这小孩脸上额头有伤,擦了药依旧明显。
“你这孩子,是哪家的?我怎么以前没在南街见着你?”何娘子倚着院墙,朝着牛粪问。
牛粪在院子里挑菜,听到声音吓一大跳,连忙起身寻找,才看到墙角处的何娘子。
何娘子三十多岁,虽是普通人家,但不用下地干活,面容保养得不错,梳着包髻的头上插着一根梅花银簪,又戴绢花,他们村最好看的娘子都比不过。
牛粪当即紧张得磕磕巴巴:“我、我是郎君家的,刚被郎君买过来。”
何娘子震惊:“?”
“黟哥儿买的你回来?”
牛粪听着,点了点头,两只手绞在一起,眼睛朝着灶房方向看去。
这会,另一边的陈娘子出来泼水,看到许家院子有人,“咦”了一声。
牛粪扭头去看,呆了呆。
陈娘子眼神上下看着他,笑问:“你是哪家孩子?”
牛粪只好把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陈娘子:“……”这不像许黟的做派呀。
“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人欺负你了。”她又问。
问完,她才注意到隔着院墙,何娘子也在看着这边。两人目光交汇,瞬间就读懂对方的意思,出来自个的院子,就来许家寻许黟了。
许黟在干嘛?
他在灶房里做消食丸,制作消食丸已经成为他最近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将蒸好的药材从蒸笼里搬下来,忽而听到开门声,便走出来瞧是什么情况。
刚踏出灶房门,就被何娘子叫着过来。
“黟哥儿你从哪里买这孩子,好生乖巧,就是这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口,问他是被谁欺负了去,也不回答。”何娘子有些生气地说。
这是多坏心性的人,才能对一个孩子这样打,真是可恶。
陈娘子在旁边附和:“他说是你好心买的他,想来黟哥儿是知道些什么的。”
许黟听着她们说的话,也猜得出七七八八。
再去看被当做议论的对象,牛粪微微垂着脑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想来,又是害怕被批评挨打了。
许黟心里叹口气,面色不改地说道:“是有些缘故,这孩子我之前就遇到过,是个好孩子来着。如今遭了不辛被拉着去卖,我遇到了,就买回来了。”
说完,他就喊牛粪继续去忙,何娘子陈娘子由他接待就好。
家中过不下去,将孩子拿去卖的不少,何娘子陈娘子两人没有多想,以为许黟是在半路遇到牙人买的。
便没有继续问这个问题,而是问许黟对这孩子有没有安排。
“你一个人在家里,吃的用的都没有人帮忙,这孩子看着能干些事,留着当下人也好。”
“说的也是,留在黟哥儿这里,可比卖去别处强上不止一二。”陈娘子望着外面,看着那孩子瘦瘦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什么,感慨着说,“这孩子是有福气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牛粪如今是留在许家了。
到晚上,许黟把许家双亲的屋子收拾出来,让牛粪暂时住着。
好在之前修屋子的时候,许黟让老师傅把许家双亲的屋子整修一番,到时等牛粪的妹妹过来,挂上帘子隔开,两人就能分开着住在屋里。
如今他们兄妹年纪还小,先这样住着无妨,但过两年恐怕就不行了。
古时讲究男女有别,亲兄弟姐妹到岁数都需要避嫌,乡下人没有那么多屋子分男女住,但也会用帘子隔开。
许黟想到这里,拿着被褥给牛粪,让他自个去铺床。
牛粪抱着带有皂豆香味的被褥,摸着柔柔软软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谢谢郎君。”
许黟哑然失笑,这孩子怎么还是个哭包。
……
翌日。
黎明时分,许家的灶房响起动静。
牛粪卷着袖子,蹲坐在木凳子上烧火,将米粥煮好,他去水缸里舀着水,拿竹刷刷洗许黟昨日制消食丸后,丢在灶房里还没洗的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