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咸蛋黄
他还想说,比起张铁狗的长相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但想着村长和张铁狗是亲戚关系,就把这句话给咽回肚子里。
张村长诧异:“大夫?”
“对呀,驾车的那老汉说的,说那是个城里来的大夫,可厉害了,还说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的病人……”这人絮絮叨叨地说着。
没瞧到张村长怪异的神色,他正愁着呢,没想到就有大夫从天上掉下来了?
于是,张村长没再多说废话,板着脸保持着威严说道:“既如此,那我随你去张铁狗家一趟。”
说着,想起什么问,“你们没去张铁狗家闹事吧?”
“没有没有。”
“最好是没有。”张铁狗在村里的人缘不是很好,作为他族叔的张村长,其实跟他的关系也一般。
不过好歹有亲戚身份在,两人素日里碰到,还是会打照面说几句的。说起来,张铁狗是个好孩子,就是命太硬了,他一出生,没过多久爹妈都死了,村里人便觉得这孩子克父母,担心和他接触会跟着被克死。
久而久之,村里人就甚少有人与张铁狗来往。
顶多是馋张铁狗打的猎物了,跑去跟他买肉,还要压价。
张村长有时候也看不过去,但他提醒了几句都没用,也就没再提醒了。
两人匆匆忙地来到张铁狗家外面,见村民们围在一处,张村长就出声喊道:“都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村长的声音。
村民们纷纷散开,年长些的没那么怵村长,就上前来说话:“村长,这张铁狗好几天没出来了,现在又有大夫来咱们村里,我们这不,也是关心张铁狗嘛。”
张村长心里冷笑,好几天没见来关心,有人来找就知道关心了。
“是有这事?”他问旁边的人。
那人也点点头。
张村长平日里忙,对于张铁狗有几天没出家门这事并不知情,听到真有这事,心里咯噔一下,上前几步想去拍门。
他刚抬手,面前的门“吱”的一声,被人从里面豁然打开,高壮的张铁狗出现在眼前。
张铁狗看到他一顿:“三叔,你怎么在这?”
张村长收回抬着的手,轻咳两声地说道:“我听到有人说你这儿好几天没出屋子,就过来瞧一下。”
张铁狗“哦”了声,说道,“是有这回事,前几日去山里不小心着了道伤了腿,不过快要好全了。”
张村长干笑两声,想着问那年轻的大夫可还在,就见高壮的张铁狗旁边,已然站着一名身姿颀长,剑眉星目的少年郎。
少年郎一身天青色长衫,头戴方巾帽,身量竟没有矮张铁狗多少,只是身形修长,又一半身姿被遮挡,张村长才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张村长见着后,眼中带着惊讶,轻声询问:“这位郎君是?”
许黟道:“我叫许黟。”
“张某是百里村的村长,也是张铁狗的族叔,听闻铁狗的伤是你治好的?”张村长说完便问出心中的疑惑。
“正是在下。”许黟道,“今日前来,是为了看张兄弟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他说完,后面围着看热闹的村民里传出骚动。
“你真的是大夫?”
“听说你能一个人上山打死野山猪,可是真的?”
许黟:“……”
他目光幽幽地瞥向一旁的车把式。
车把式挺挺胸脯,脸上好似在说“没错,就是我说的,”“我是不是又给你长脸了。”
许黟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说道:“侥幸而已,不值得一提。”
村民震惊,还真的打死野山猪了呀。
其中有个小孩听到这话,就跑去张铁狗面前,问道:“张铁狗,你看着比他壮多了,怎么不见你能打死野山猪?”
张铁狗咧开嘴道:“我是打不死野山猪,但我能一拳打死小孩。”
小孩一听,吓得哇地哭出来。
他父母见状,赶紧上前把自家孩子拉走,生怕张铁狗发疯真伤了他家孩子。
张村长听着吵闹声,叹口气:“你呀,就不能少说一句。”
“我说了他又不缺一块肉,怎么还不让我说了。”张铁狗撇撇嘴,不甚在意地说,“再说了,这人能比嘛,我可不敢和许兄弟比。”
张村长知晓说不过他,就没再说什么,跑去将这些围着还不走的村民们赶回家去。
“你等要是有这功夫去干些活,也不用日日哭着穷,来个外人就围着不走,和你们有什么相干。”
“去去去,娃娃们去村长屋里讨杯糖水喝,别在这瞅着了。”
一听张村长给孩子们糖水喝,围着的人立马就跑了,赶紧回家报信去,让自家娃也去讨一杯。
待其余等人都走了,张村长才渡步到许黟面前,行了个礼道:“许大夫别见怪,村里没几个读过书的,见着个外人难免有些冲撞到了。”
许黟淡笑:“无妨。”
张村长又询问:“许大夫给铁狗看了伤,可有什么问题?”
许黟见这人跟张铁狗有些亲戚关系,又看张铁狗没说什么,就说道:“是好得差不多了,还需再敷两日药膏,便可以停药了。不过伤筋动骨在所难免,张兄弟这几日还是不要上山为好。”
张铁狗郁闷道:“那我岂不是要憋死了。”
许黟笑着看他,淡声道:“那就憋着。”
张铁狗瞬间就萎了,眼睛左瞄瞄右看看,就不去看许黟的眼睛。
一旁的张村长看得惊奇,这张铁狗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还有怕的人。
别看张村长生在乡野,他是读过几年书的,识得不少字,在村里可是文化人。要不然,这个村长之位还轮不到他来做。
他看人比村民们清楚得多,晓得这叫许黟的大夫不是普通来村里讹人的光棍,就想着问他可会一些妇人科。
……
不久之后,三人坐在张铁狗的家中。
张村长见屋里还有个半大孩子,便问这孩子是谁。
阿旭行礼道:“老先生好,我是郎君的小厮。”
张村长听后,笑着说:“不用叫我老先生,我还称不得这尊称,鄙姓张,你唤我村长便好。”
他说话时,眼睛看向了对面坐着的许黟。
许黟注意到他望过来的目光,问他:“不知张村长留我下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张村长叹息道:“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许大夫,只是……”
他顿了下,眼睛看向了一旁的张铁狗。
许黟立马意会,笑着对张铁狗道:“张兄弟,阿旭好不容易来百里村一趟,你可愿带着他去河边耍一圈?”
张铁狗哪里听不出来这是有话不能当着他面说,他不情不愿地起身,带着阿旭走了。
很快,屋里就剩许黟和张村长两人。
许黟道:“张村长,你现在可说了。”
张村长斟酌一番,才道:“不知许大夫可会妇人科?”
听到“妇人科”,许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张村长为何要支开张铁狗了。
古人对妇人疾病避而不谈,就生怕听者有所误会,再加之女大夫稀缺,妇人要是有什么下带之症,也只能是不可告人知晓,惹得病情加重,无法痊愈。
但其实,自古以来,就有不少医书记载过各种关于妇科的疾病案例。
譬如《黄帝内经》里,就记载了妇科历史上第一首方“四乌贼骨一芦茹丸”,这是用来治疗血枯经闭的药方。而且《内经》里还总结出女性以七为律,从“二七"到“七七”之年,期间各年龄段的生理变化。[注2]
除了《黄帝内经》以外,东汉的张仲景著写的《金匮要略》,更是古早中医书籍里面,最早设妇科专篇的医著,开创了妇科辨证论治和外治法治疗妇科病的先河。[注3]
诸如此类有关妇科疾病的古中医书还有很多,其中像晋王叔和撰写的《脉经》就首次提到“月经”。北齐徐之才的《逐月养胎法》,就是写怀胎的变化和养胎之法。唐代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里将不孕症概括为“全不产”和“断续”两大分类……[注4]
到了宋朝,对妇科疾病的研究已经很成熟了。
但即使如此,底层的百姓们对妇科疾病还是避而不谈,哪怕有病,也不敢去请大夫到家里诊治的只多不少。就怕被说成是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等诸多诟病。
因着这些话,有多少妇科疾病都是被耽误出来的。
许黟说道:“在下会一些。”
张村长听后,连忙问:“可否请许大夫去家中,给贱内诊看下?”
许黟没有推辞。
他今日出门是带了药箱的,随时可以背着药箱就出门。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张铁狗家,就见不远处的河流边,张铁狗坐在地上,一只手握着根棍子,在挥打水面。而阿旭则是在河流里,卷着裤腿袖子,弯着腰抓鱼。
忽然,张铁狗扭头看过来,见到许黟和村长出来了,就从地上爬起来。
“阿旭,上岸了。”他对河里的阿旭喊道。
阿旭见着,从河里爬上来后,屁颠颠地朝着许黟跑过来。
他身上的衣服湿了一些,但眼睛亮亮的,看样子玩得很不错。
“郎君,郎君。”
阿旭跑了一会,才想起来还有外人在,渐渐地放慢脚步,微红着脸蛋小声说,“郎君,张猎户带我去抓鱼了。”
许黟笑问他:“可有抓到?”
阿旭有点不舍地说:“抓了一条,就是太小了,张猎户让我把它放了。”
许黟没说什么地拍拍他的脑袋,让他把外面湿了的衣服脱下来,不要贴着身体着凉。
接着,他就跟走过来的张铁狗说,他要去张村长家里问诊,晚些时候再回来。
张铁狗想要跟着过去,但许黟没让,想他照顾一下阿旭。
他不放心阿旭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
此时是下晌,外面跑着玩着看热闹的人都回屋做午饭吃午食去了。许黟和张村长并排走在田野间的道路中,这会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田里的水稻还没成熟,青青黄黄的,风一吹沙沙作响。
不过盐亭县近些年风调雨顺,青黄不接时,百姓们也有饭吃,不至于忍饥挨饿。
很快,他们就到村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