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他羡慕道。
那只大肥羊就被养在后院里,正悠闲地嚼着墙角的嫩草。
胡屠说得不错。这确实是有小牛犊大的肥羊,毛发雪白,姿态悠然。
黑老爷在它身前跳来跳去。
逢雪走过去,慢慢蹲下身子,对上羊的眼睛。
雪白长睫下掩着双圆圆的黑瞳。
“这只羊眼睛确实有点像人咧。”胡屠低声说。
白羊望着逢雪,迟缓地眨了下眼睛,嘴里嚼着青草,慢慢凑过来,在逢雪面上嗅着。
胡屠骂道:“呸,这只淫羊!”
叶蓬舟把早上买的豆包放到白羊嘴边,说:“既然嫂夫人不许杀了它,留着它的性命却伤了一家和气,何不把它卖给我们?”
“不成,俺婆娘会杀了我的!”
逢雪解下腰间的口袋,沉默地递给他。
胡屠打开袋子,瞥见里面白花花一片,改口道:“好吧,既然二位喜欢,那我就舍命相陪吧!”
……
逢雪摸摸羊头,“跟我走吧。”
不用再牵绳,白羊乖乖跟在她身后,走之前,还不忘把地上的豆包、竹筐里晒着的萝卜干,边嚼着菜叶萝卜豆包,边哒哒跑着。
听见蹄声,屋里传来妇人的声音,“羊郎?”
白羊嘴里塞满了吃食,发不出声音,便用角撞了下门。
妇人急冲冲跑出来,看见这样子,不用多说便心下明了,拿起墙角的扫把挥舞,“胡老屠,你出息了啊,居然敢卖我的羊!”
胡屠抱头鼠窜,“可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见如此情景,逢雪连忙带着羊跑到墙边,叶蓬舟喊了声得罪,把白羊扛在肩膀上。
三个人撒丫子就跑。
“我的羊!羊郎!”妇人跑过来,大声喊:“还给我!”
他们扛着羊跑得更快了。
妇人追到外面,叉腰大喊:“偷羊了,偷羊了!”
榆阳镇十步便有一卫兵,纪律严明,治安极好。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如此猖狂的盗贼。
百姓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卫兵抄起家伙就追,胡屠在后面追赶解释,屠夫娘子揪住他的耳朵破口大骂。
而三个少年,一个肩头扛羊,一个手提羊腿,还有一个翻身骑上大青驴,哒哒绝尘而去,像个兔子似的一溜烟跑得没影。
三人跑了好远,却发现了困难——榆阳不同其他城镇,除开人特别多后,它还很热闹,几乎没有偏僻的地方。
眼见后面卫兵越来越多,在转过个弯暂且甩开他们后,逢雪与叶蓬舟看了眼旁边的院墙,翻身一跳,进入墙内。
师野为难看着高墙。让她爬起去容易,可让她扛着驴兄进去实在是太难。
她伸手去攀墙,袖子被大青驴一把咬住。
大青驴眼巴巴看着她,“阿呃啊呃。”
师野安慰几句驴兄,让它自己找地方先跑,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没偷没抢,骑的也是自己的驴,突然就要被人追着赶了。
这就是剑侠的日子吗?
好生刺激!
但斩妖除魔暂且放后面,眼下难题是,驴兄咬着她的袖子阿呃叫个不停,卫兵马上就要转到这条街上。
忽地一道人影跳了出来,扛起大青驴,纵身跃入墙内。
师野看呆了,“姐姐……好臂力!”
……
这似乎是一座不对外开放的寺庙。
红墙外,卫兵们脚步声逐渐远去。
庙子里没有人,叶蓬舟轻轻把白羊放在地上。他的动作很小心,生怕伤到白羊,“抱歉,方才情急,小子失礼了。”
逢雪奇怪瞥了眼他。
别说失礼了,认识这么久,她头一次看见少年这样讲礼数。
白羊一放下,就跑到墙角的嫩草前,埋头嚼着翠绿柔嫩的草叶。
逢雪蹙眉,此刻反而犹豫——这真的是自己的阿兄吗?
人畜之法,久了以后,人会真的变成羊,不能再变回去了,所以……
她阖了下眸,再睁眼时,神情坚定。
逢雪口念符咒,扯着羊皮,白羊四蹄刨地,凄惨嘶鸣,她捂住羊的嘴,一臂环住羊身,手继续毫不留情地继续脱拽羊皮,
豆大泪珠顺着羊的眼睛往下滴。
师野见这样惨状,于心不忍,小声道:“未必没有其他办法,这样……若是寻错了,它真是一只羊,不是很可怜嘛。”
但没多久她便闭嘴不再说话。
因为随着羊皮往下扯开,竟真露出个血淋淋的人来。
第087章
迟露白从徐记酒坊买了一壶枌酒, 几盘下酒菜,路过扛着糖葫芦叫卖的老头时,还停下来买了四串糖葫芦。
“小百穗一串。”
“紫翘一串。”
“我一串。”
咦?
青年诧然望着手里晶亮的糖葫芦, “怎么多出来一串?漏掉谁了吗?”
“小百穗、紫翘,我。唔, ”他很快便笑起来, “那我多吃一串吧。”
撕开糯米纸, 把糖葫芦放入嘴中,晶莹轻薄的糖壳在嘴中碎开, 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迟露白含着糖葫芦,想起了小的时候。他年长游星飞月太多, 虽对他们也疼爱有加, 但到底缺了几分亲昵。
他喃喃:“若是阿雪在这里就好了……”
说完不由笑着摇头, “阿雪去仙山修道,如何会出现在这儿?”
“修仙有什么好的呢?凡尘几十年,快快活活,痴痴愚愚过一生, 岂不美哉?”
拿着大包小包, 回到离离巷的医馆。
小百穗依旧在院子里晒药材,看见他后, 瞪他一眼, 扭过小脸。
迟露白把糖葫芦在她面前晃了晃, “吃不吃?”
“不吃!”女孩鼓起腮帮子,气道。
迟露白也不恼,把糖葫芦放到旁边, “那我可就放这啦,若是它被小猫小狗叼走,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小百穗忍不住瞥了眼糖葫芦,正对上迟露白笑吟吟的眼睛。她飞快扭过头,更大声地说:“就算被小猫小狗叼走,我也不会吃的。”
“好嘛好嘛。”迟露白心情不错,问道:“紫翘呢?”
小百穗:“不!知!道!”
“不说便不说,这样生气干嘛。”
迟露白走入屋内,隔着垂下的竹帘,里面的景象如蒙了层纱幕,朦朦胧胧。
素雅的女子立在百眼柜前,正低头调配药材。
沉郁的兰草与药材香安静柔和地漫开,微尘在淡金的空气里扬动。
阳光从敞开的窗里照入,明静如水,铺了一地淡金,医女神情沉静,亭亭而立,仿佛一株深谷幽然的兰花。
迟露白停下脚步,隔着竹帘,静静凝望医女。
医女转过身,从百眼柜中拿去药材,拿到最高的小抽屉时,踮起双脚,动作颇为费力。
迟露白这才轻掀开竹帘,为她拿出忍冬藤。
“多谢。”陆紫翘笑道。
迟露白耳根发红,赧然道:“不用这样客气。”他瞥见桌上药材,“快要将药配出来了吗?”
陆紫翘轻轻摇头,“枌城疫气太重,与沧州其他地方不同。”
“紫翘还去沧州其他地界看过病?”
陆紫翘莞尔,“我从雁回城来的。”
迟露白微微睁大双目,“雁回?那正是我的家乡,紫翘赶来时,可有听说过……咳咳,听说过我们迟家?”
陆紫翘将下巴抵在书卷上,思忖了一会,眼里忽然掠过片清凌凌的光。她微微歪起头,打量着眼前玉树临风的俊朗青年,轻声道:“是听说过,都说迟老爷子心善,是了不得的善人。”
迟露白微微一笑,“那是我祖父。他确实是个好人。”
“只可惜被疫所染,不幸辞世。”
迟露白面上笑容凝滞,诧然道:“紫翘是否听错了?我祖父已经辞世十多年了。”
“我还听说,迟家一对兄妹,是出了名的孩子王,雁回两霸。”
“游星飞月是吧,他两是挺闹腾的,不过比起我和阿雪小时候,终是略逊一筹!”
陆紫翘:“他们也喊那个女孩叫阿雪,男孩叫阿白。”
迟露白蹙起眉,“怎么会呢?阿雪早去山上修行去了,难道她偷摸下山……不对不对,她也早过了欺负小屁孩的年纪吧,”他越说越迷惘,脑中好似塞团乱麻,只得求助地望向陆紫翘,“紫翘,你听错了,是吧?”
陆紫翘轻轻摇头,“没有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