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他双臂肌肉绷紧,爆发巨力, 抱住扑来的恶兽,滚到旁边地上, 撕打在一起。
是一头有水牛大小的犬妖, 被班头推到地上, 呼哧呼哧喘气,嘴角涎水四溅。
旁边衙役愣住, 不敢上前。
逢雪夺过一个人手中的火把,火把猛地刺向犬妖。
皮毛滋滋冒烟, 在犬妖嘶吼里, 火把如锐利长剑, 穿透它坚硬皮毛,径直将其钉在地上。
虎班头被溅一身血,惊魂未定从犬妖身下跑出来,“高人……”
“怎么回事?”
“方才我们正在街上巡逻呢, 狗儿说要到旁边放水, 我们迟迟不见他回来,回去找他, 路上突然蹿出这条恶犬, 把小图给咬死了。云螭安宁, 哪里会冒出妖怪来?”
被咬死的青年脖子破洞,汩汩冒血,横尸街头。
虎班头往巷里张望, 不见钱狗儿身影,“只怕狗儿也变成狗妖的口中食了。”
他蹲在地上, 探了探同僚的鼻息,半晌,长叹了一声。
逢雪围着犬妖转动一圈,忽然皱起眉头,“都头,借用一下刀。”
长刀劈开犬妖腹部,从里面掉出个被血染透的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截头发、一张泛黄符咒。
“这妖物是被人驱使的?”
逢雪点头,“多半如此。估计和哭宅里作祟害人的邪修有关。”
虎班头想到一事,“对啊,咱们是不是挖掉哭宅,被那邪道人给盯上了,便蓄意报复咱们。”
“狗儿还和湿尸来了个嘴对嘴呢。”旁边衙役补充。
众人面孔煞白,越发确定,肯定是他们捣毁邪修的巢穴,才惨遭他的报复。
“还有一事。”逢雪垂眸,瞟向地上散落的衣服碎片,从犬妖身上捏出张被血浸透的黄符。
“这不是……高人先前赠我们的那张防身符吗?”班头神情灰败,“符咒不管用,狗儿当真被这妖怪吃掉了。”
逢雪“嗯”了声,转了转刀,抵还给虎班头。
虎班头:“高人,您看……”
逢雪:“快天亮了,鬼魅邪祟不会再出来,”她瞧出众人面上仍有惧色,便取下腰间布袋,将从山上带来的符咒送给他们,“先前护身符是你们龙王庙里的庙祝画的,要不放心,再拿几张我的符。”
“庙祝?”虎班头愣住,笑道:“那个老头子还会画符啊?”
逢雪一怔,回头望去。
手里麻绳空荡,孙萤不知不觉,又消失了踪影。
她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一根绳索自然拦不住这位神秘莫测的山人。
“你们瞧见没有,被我绑住的那人往哪儿跑了?”
“高人莫要说笑,您分明是自己一个人赶过来的呀!”
……
逢雪带着犬妖身上掏出的木盒回到客栈。
推开门,烛光微暖,青年抱着小猫坐在灯下,手支着头,如锦长发披落肩侧。
他抬起眼,眼里马上露出了笑。
逢雪悄悄捏诀,清风吹散身上血腥,才步入温暖如春的室中,“师叔睡下啦?”
叶蓬舟点了点头。
小猫从他膝盖上跳了下个,伸个长长懒腰,尾巴翘成旗杆,走到逢雪面前,围着她蹭了一圈。
逢雪俯身,摸摸它的脑袋。
床帐中响起闷闷咳声,白头老人从帘里钻出来,“阿雪?”
“师叔,吵到你了吗?”
紫云真人笑着摇头,“年纪大了,觉浅。你从山上练剑回来吗?”
既然师叔已醒,逢雪便不再顾忌,打开木盒,拿出黄符与头发,“师叔,你认得这是什么符咒吗?”
紫云真人拿起符,眯眼打量半晌。她虽年迈昏沉,对道法却还本能熟悉,没多久便认出,这是邪魔外道常用来御鬼控妖的法符。
世上妖鬼邪祟千奇百怪,千种万种,有杀人的妖怪,有化作美人诱人精元的妖怪,也有专门偷取钱财的精怪。
青溟山对邪祟的态度素来冷酷,宁杀勿纵,但其他流派却不尽如此。
那些邪魔外道更是养鬼拘妖,使其为己所用。
“符咒是在犬妖肚中发现,难道有人在背后驱动妖怪吃人?”逢雪接过叶蓬舟递来的温热茶水,浅抿一口,身上疲倦被清风吹散,“师叔,我们山上真有孙萤这个人吗?”
紫云真人想了半晌,“孙萤,小萤火虫?”她笑得弯起眼睛,干瘪嘴角上扬,“有呀。”
逢雪一怔,“还真有?”
紫云真人点头,披着厚厚棉服坐在床头,目光越过摇曳烛火,落在白壁摇曳的人影上,“夏天的时候,山林里有很多萤火虫飞来飞去,师父还给我抓过一网兜,做了盏小灯。她说把灯挂在腰上,萤火虫就能带我找到回家的路啦。”
逢雪无奈弯了弯嘴角,蹲在老人身前,轻轻为她揉捏僵硬的腿脚,“师叔,我说的不是青溟山的流萤,是一个叫孙萤的弟子,你还记得吗?”
紫云真人摸摸她的脑袋,“记得呀。”
“咱们山上真有这么一个人?她什么时候下山的?”
“我想想,她离开青溟山,大概二三十年了吧,若是再遇见,你还要喊她一声师姐。”
逢雪抿紧唇,眉头微蹙。
叶蓬舟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待师叔再睡下,他拉着她走到门外边,轻声问:“遇见这位孙师姐了?”
逢雪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差不多吧。你觉得云螭有什么不对劲吗?”
叶蓬舟:“妖怪吃人、水鬼作祟、河神作祟?”
逢雪抬眸看他,“你怎么知道?”
“无外乎这几样了。”他轻扯逢雪衣袖,“别为妖魔鬼怪伤神啦,小仙姑,你该去歇一歇了。等明天天亮,咱们提着刀剑,大不了去把那龙王剁了。”
“就你狂!”逢雪握住他的手,指尖从冰冷如玉手背滑过,“还有一件事。”
她抿了下嘴角,“我弄丢了我的剑。”
————
上一次弄丢剑,还是从十里街魔窟回来。
在山道上,她昏迷过去,醒来时,师兄不见了,自己手里的长剑也消失无踪。
她九死一生,回到师门,迎来的却是一道道怀疑的目光。
前世这件事成为她的心结,让她在痛苦中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刚重生时,她握紧手里的剑,心想,世上除了手中的剑,无人可以依靠。
但不知不觉间,过往苦痛迷惘如烟云消散,就算飞剑不知去了哪儿,她也只是笑了笑,想着要不把桌子腿拆下来,让叶蓬舟给她削把木剑出来,先凑合着用。
“弄丢?”
“扑扑”声响起,一只白鹤扇动翅膀,飞到逢雪头顶。
“也许没有弄丢,只是它被蜃气变成了一只鹤,跟变戏法一样。”逢雪抓住鹤脚,试着挽个剑花,把剑给变回来。
白鹤扭动身体,扑扑扇动翅膀,掉了一地鸟毛。
叶蓬舟不禁莞尔,低笑着捏去她肩头鹤羽,“听说青溟山真人能御鹤,不曾想是这样御的。”
逢雪听出他揶揄之意,掉转鹤头,白鹤很配合地抬起尖嘴,在青年脑袋上嗒嗒啄来啄去。
倒是很趁手。
夜深,窗外银月当空,月光浮动,似乎江上的疾风骤雨只是一场梦。
“小仙姑不吃不喝不睡,只用吸食帝流浆,难道真是天外飞仙?”
逢雪侧过身,“我睡不着。”她垂眸又望着月下城池,“我没接触过蜃妖,妖精变幻,总会有迹可循。但云螭,”她摸了摸粗粝的墙皮,“我寻不出端倪。”
叶蓬舟走到她身旁,为她披上大氅,说:“如果我是蜃妖,我肯定不会变一个云螭城出来。”
“为何?”
“蜃妖是海妖,云螭人们信的却是河龙王,这不奇怪吗?”
“蜃妖取代龙王,意图窃取人们香火?”
“管他什么蜃妖龙王,我们去龙王庙再走一遭就是了。这一次,”他眼神幽邃,声音沉了沉,“小仙姑带我一个吧,别一个人悄悄走了。”
逢雪眼睫微颤,“我……”
她想说并非总故意丢他一个人,又想解释担忧他身上的鬼图,但对上青年恳切目光,所有的话都堵在嘴中。
逢雪抬起脸,“你过来些。”
叶蓬舟走出阴影,身姿挺拔,肃若松风,来到月光底下。
逢雪踮起足尖,勾住他修长的脖子,蹭了下他冰冷的肌肤,“好。”
叶蓬舟没有说话,喉结滚了一滚。
————
天将亮时,天色尤为黑暗。街坊还在梦中,四周一片寂静,唯有一盏昏黄油灯从窗格透过。
虎班头打了个哆嗦,悄悄把门推开条缝。
“啪!”
得亏他关门关得快,鞋垫子才没甩脸上。
妇人大马金刀坐在炕边,怒目圆睁,一言不发。
虎班头哪有在外面的虎威,战战兢兢地小步挪进屋,“夫人啊,这么早就醒了?”
“夫人,我是去巡逻,真是去巡逻了啊。”
“皮痒痒是吧?云螭素来安宁,哪用得着你半夜出去巡逻?你说!”她把鸡毛掸子一扬,吓得旁边九尺昂藏男儿一个激灵,“是不是出去偷吃了?身上这么大一股腥味儿。”
“吃什么了?”
妇人站起来,竟比九尺的班头矮不了多少,在他身上乱嗅,“牛?狗肉?家里的孩子还饿着肚子,你竟还有脸跑出去偷吃?”
班头把衣衫脱下,露出虎背熊腰的上身,紧实肌肉被犬妖咬得皮开肉绽,伤口被逢雪缝合起来,随着动作,沁出暗红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