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人头催促几声,见她们不答,又砰砰撞窗,撞得木窗晃动不止。
长孙荷月浑身发抖,张大嘴巴,尖叫声还未滚出喉咙,就被一只手给捂住了嘴巴。
风扶柳替她擦去眼角泪珠,低声说:“别怕。离窗户远一些,别吓到了他。”
几人快步走出房间,来到长廊上。
“人头!易存二的头断了,被人砍下来了。”长孙荷月抓着师妹的袖子,压低声音,语无伦次地说:“他被人杀了!他的头在外面飞!”
夏正晴道:“看来此地果然有邪异,他们杀死师弟,还盯上了我们,我们得赶紧离开,和迟师姐会合。”
她牵住师妹,拖着她们往外跑。没跑几步,少女的手冰冰凉凉,从她掌中抽了出来。
风扶柳立在楼梯上,垂眸看着她们,面上没什么表情,“师姐,我不走。”
“风师妹?”
“易师兄他们还没有死。”她咬了下唇,说:“他们中的是白花教一种秘法,名作断头不死术。若在十二个时辰内,为他接回头颅,他就不会死,但要是超过时辰,神仙来也无救。”
风扶柳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我要去救他们。”
“风师妹,”夏正晴紧皱眉头,“但是……白花教邪异,我们只怕难以对付。而且,它们的秘法,你如何知道呢?”
第205章
“人头还在说话, 易二哥不知自己身死,如今要做的,便是不惊动他们。师姐可记得, 刽子手断头人未死的故事?”
夏正晴点头,慢慢走上木梯。
老旧木板颤巍巍吱呀出声。
《云游记册》有一篇叫奇闻篇。记的是师兄师姐们下山遇见的各种奇闻轶事。
其中就有一个小故事。
有位杀人无数的刽子手, 名叫金刀郑六。一日要杀人时, 死囚跪地哀乞, 求他刀下留情。
郑六见他求得可怜,附耳小声嘱咐死囚, 待刀扬起要落时,他就使劲往前跑。届时, 他会将屠刀挥得慢一些。
死囚果然依言, 见正午阳光照在刀刃上, 连忙起身就跑,一溜烟就跑出了城池。
他不敢回家,就改名换姓,在其他地方生活, 十几年过去, 娶妻生子,倒也无人来追缉。
平安过了数年, 一日携妻带子去赶集, 恰好遇见封刀回乡的郑六。
那死囚连忙上前感谢救命之恩。
郑六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说:“你不是死了吗?当年之话不过安慰你,那时刀一落下,你的人头就落了地。”
话音刚落。面前活生生、有影子的人, 霎时变成一团青烟,只剩堆空荡荡的衣物掉在地上。
————
“如果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 人便还活着。”风扶柳抱住左臂,说:“易二哥如今就是这种情况。”
长孙荷月瞪大眼睛,“这如何不知道,难道他拿头撞窗户,撞得脑袋不疼吗?”
风扶柳道:“生死之事,玄而又玄。”
一抬眼帘,夏正晴已经走到她面前,皱着眉说:“但是风师妹,白花教这样邪异,存二引我们过去,显然是陷阱,以你我之力,该如何对付他们?”
长孙荷月在后面喊:“还有我呢!”
风扶柳思索片刻,“我先跟他过去,师姐伺机而动。”
“我想,还是先同逢雪会合,她有飞剑,身旁的公子也很厉害。“夏正晴一把抓住风扶柳清瘦的手腕,“师妹,我不放心你和白花教对上,我们一起行动,去找逢雪。”
一点冰冷刺在她的喉头。
夏正晴往后仰了仰,愕然道:“师妹,你——”
在山上所有人心中,风师妹恰如她的名字一般,弱柳扶风,楚楚可怜。若不是有两个门神护法般的少年守在旁边,指不定会怎么被人欺负。
但夏正晴头一次发现,师妹或许不如她的名字般柔弱可欺。
此刻,风扶柳手里拿着枚峨眉刺,银白刺尖对着夏正晴的咽喉。
同行这么久,夏正晴全然不知道师妹竟随身携带峨眉刺,也不知她从哪里拿出来的。只知道,锋利的尖刺抵着自己肌肤,冰凉触感让她不自觉浑身紧绷,四肢僵硬,不敢再动。
“师姐,你们不必和我一同去救人,但我。”风扶柳收回峨眉刺,刺上冷光倒映在她的眸里,显得总是下垂的眼里,掠过抹粼粼的冷光。
像逢雪——
夏正晴心中无端闪过这个念头。
长孙荷月几步跑上来,把夏正晴拉到旁边,手里捏着个法器,“你、你怎么突然动手!”
锋利峨眉刺变作素色的银指环,挂在风扶柳的中指。她抬起眼,朝她们微微一笑,眼神显得有些悲伤,“但我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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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荡悠悠在前面带路。
长孙荷月习惯这幕,惊悚之余,觉得几分滑稽。她想起小时候在御花园放风筝,低头小声同夏正晴说:“师姐,你瞧他像不像个人头风筝?线被谁牵在手里呢?”
夏正晴朝她轻轻摇头,使了个眼色。
顺着师姐的目光,长孙荷月对上风扶柳的眼神,以及她手里冰凉的峨眉刺,不由闭上嘴,往夏师姐身上贴。
“快到了。师妹,快一些啊。”
易存二的头荡在空中,转过来催促。
长孙荷月说:“你当然快,你又……”
又没有身体,只用在天上飞就好了。
但想到风扶柳叮嘱过的话,她改了口,小声说:“你跑得这样快。”
易存二傻笑:“我是跑得快一些!我从小就跑得快,以前爹说,给我换尿布的时候,我两条腿蹬得跟风火轮一样了。”
“咦……”他面上笑容逐渐消退,“腿?”
今日怎么觉得,腿脚格外轻盈,他下意识低下头,往身下望去。
“易二哥。”
风师妹轻柔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易存二霎时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哎,师妹,什么事?”
风扶柳仰起脸,朝他微笑着说:“迟师姐不是在平阳吗?怎么带我们往巷子里钻?”
易存二愣神片刻,回道:“那是因为、因为迟师姐早就过来了!她既是城隍,遁地一日千里,来寻我们了。”
“原是如此。劳烦师兄继续带路。”
“好咧!”
“二哥,大哥也在师姐那儿等我吗?”
“这是自然。”
风扶柳摩挲手上指环,低头不语。待走到巷中,她转过身,拦住夏正晴。
“师妹是何意?”
“不必过来了。”风扶柳低声道:“若我没有出来,师姐带着荷月去城隍庙中等待吧。我料想迟师姐见我们不来,一定会亲自寻过来。”
长孙荷月点头附和:“她就是这样多管闲事的人。”
夏正晴想拉住风扶柳,瞥见她手上指环,止了动作,只道:“我是师姐,该是我去。”
风扶柳抚摸指环,“先前师姐说,我怎么知道白花教秘法。”她弯起嘴角,笑意温柔,“师姐如何笃定,我不是白花教的人呢?”
夏正晴一怔,长孙荷月缩到她的背后。
只一晃神,风扶柳半边已经踏入小巷。小巷深深,她回过头,脸上月光与阴影交织成道明显的分界线。
人头飘进巷里,催促声不停传来。
风扶柳道:“若是看见迟师姐……”
“如何?”
“请她珍惜扶危。”
她毫不犹豫转身,身影没入黑暗里,很快,寂寂小巷里,响起酒客的吆喝。
————
菩提寺在安和县。
逢雪从城隍庙里爬出来,此处城隍庙同样荒废,神像布满厚厚一层灰尘,檐下挂满蛛网,显然许久无人供奉。
原来阴司让她去平阳当差,竟是对她不错。要把她发配到安和县来,说不定现在都无一柱香火。
她拍拍手身上灰,忍不住嘟囔:“这城隍庙比灶神爷的灶都脏。”
回头看沈玉京。
总是一丝不苟扎起的发髻歪到一旁,玉白的脸上多了几搓灰,灰扑扑的。
逢雪擦了下自己的脸,快步走出城隍庙,“她们住在哪儿?”
沈玉京理正发髻,不急不慢地走过来,“不知。不过,长孙师妹也来了。”
“有这个小公主在,难道是住在县尉府中?”
逢雪觉得自己怀疑有理有据——毕竟,金枝玉叶的小公主,怎会肯屈身住在客栈里,同别人挤在一起?
“不若我们先去找找。”眼前人来人往,街道井然,全然不似有妖魔作祟,她心中松了口气,若是其他时候,易家兄弟迟迟不来,或许是出了什么事,但要是有长孙荷月在……
这位小公主,肯定不愿意屈尊来见她。
她和长孙荷月的梁子是什么时候结下的?
逢雪有些记不起来了。
大抵是某次她没有捧着小公主吧。
在山上,和她结下梁子的人可太多了,这种事她记不太清,可长孙荷月却似乎对每一次过节都记得很清楚。
每次看见她,小公主总不给她好脸色,逢雪自然也懒得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