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黄坛主气得哆嗦:“你啊!你啊!”
“爹,你别不管我,我可是咱家唯一的香火了啊,爹!”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蠢货!”
黄坛主啪啪转动算盘,算着唯一一个香火的价钱,他长长叹口气,“我们继续做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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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又回到逢雪的手中。
她握住扶危,适应了下做人的身体,对少女点头,“风师妹,你方才藏在哪里?”
风扶柳苦笑,“我用缩骨术藏在花灯里,”她垂下脸,小声道:“师姐在我身上踩了好多脚。”
逢雪扶了下额头。
“如今我把你们变回来了,”黄坛主语气哀怨,“可以将凶器从我儿身上移开吗?”
话音说完,他儿子的身上又多一柄凶器。
黄坛主面色一变,“仙师这是何意?”
逢雪执剑指向地上男人,“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们师妹还在我手里呢。”他指爪使劲,长孙荷月疼得身子微颤,“这姑娘貌美如花,身娇体弱,万一我手上没个轻重,伤到了她,可不太好,是吧?”
逢雪面无表情,“你不知道吗?我与这师妹素来看不对眼。没听见她骂我骂得多难听吗?”
长孙荷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眼里噙着的泪珠瞬间就掉了下来,“迟逢雪,你算个人吗?你……”
直到一只鬼手堵住她的嘴巴,世界才安静下来。
黄坛主揉了揉耳朵,“难怪前世是只鸟儿呢,嘁嘁喳喳的。”
逢雪问:“你们来参加燃灯法会是为什么?”
“法会时人多热闹啊,我们窝在阴曹地府,常常寂寞,趁着难得人多,便想上去瞧瞧。”
逢雪转动剑锋。
冰凉剑刃拨开黄公子脖子上的肥肉,他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黄坛主爱子心切,面露焦急之色,“仙师别急,阴曹地府在此处百年,我任坛主也有几十年,并没说谎。只是这次法会不一般,圣女他们竟全来了。”
“你们白花教主也来了?”
黄坛主皱眉,拨动算盘上的眼珠子,“教主神龙见首不见尾,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他的踪迹。”
“圣女来此,所为何物?”
黄坛主眼珠子转了转,“此事事关重大,您走近点,我细细同您说。”
逢雪又把剑往前一递。
殷红的血线慢慢流了出来。
“仙师别急!”黄坛主啪啪拨动算盘,酒楼霎时鬼影森森。
“你可别动什么坏心思。”风扶柳警惕打量四周,“不想你家香火断了,就老实一点。”
“莫急莫急。”
算盘上的珠子噼啪作响,忽而间,酒楼深处响起数声惨叫。一个个白花教众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恶鬼剜去眼珠,掏空内脏,尸首摇摇晃晃吊在酒楼。
逢雪冷了神色,“你做什么?”
黄坛主道:“唉,若要对你们说实话,我在教内就是个叛教之人了,这些听到的人都留不得。”他转了转眼珠子,“其实圣女他们来此,是为了千世佛。”
“不是肉身佛?”
“肉身佛算什么?”黄坛主面上肉抖了抖,冷笑道:“不过在尸体上涂点金漆,剑仙真以为那是佛陀?”
他勾起长孙荷月的下巴,“世人所以为的金枝玉叶,其实是黄金笼里只会唱歌的黄鹂鸟。世人所供奉的,坐在莲台之上的,难道一定是真佛?”
“我看未必。可这万法寺之下,确实有一位真正的慈悲渡世的佛陀,法寺千年,香火鼎盛,愿力亿万。仙师你说,若这样一位佛,堕为了魔,那该是何等景象?”
“千里之内,再无人烟!”
第209章
双方互相交换人质。
长孙荷月被鬼魅抬着飘到逢雪身边。逢雪替她解开身上枷锁, 她却将头扭到另一边,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还在为方才那番话生气。
逢雪把她交给风扶柳照顾,在风师妹软言劝哄下, 小师妹的脸色好了很多,只是依旧不搭理她。
黄坛主跑到地上查看儿子伤势, 拨开脖子上层层叠叠的赘肉, 发现脖子只破开点皮肉。
他长松口气, 气得拿算盘直打儿子脑袋,“你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 除了吃哪个在行!”
“我也没想到, 花灯里会钻出个人来嘛, 还是个怪厉害的小娘子。”
黄坛主一抬头,又挂上殷勤微笑,“仙师,方才的话只是鄙人一些臆测, 实乃胡言乱语, 仙师莫要放在心里。”
逢雪看了他们一眼,按黄坛主说, 几位同门是中了断头不死术, 身体还未死, 但圣女离开的时候,带着他们的头颅一起走了。
“圣女在哪?”
“自然是哪儿热闹,就去哪了。您知道, 我们这些人,就喜欢看热闹。”
他拉着儿子起来, 见逢雪还在原地,微怔,问:“您不走?”
“你不乐意?”
“唉——乐意至极。”
逢雪抬头看眼彩灯,每一盏宫灯结构方正,细木骨架,但宫灯只一尺左右长短,勉强能装下一个小孩,装不下成年人。
她不由皱了下眉。
风扶柳察觉到她的心思,主动解释,“我会缩骨术。”
长孙荷月愣了愣,眼泪也不掉了,“缩骨术,这不是邪门歪道吗?”
其实缩骨术不算邪术,只是旁门左道。要学此术,需要选年纪极小,骨骼未长成的孩童,修习过程也异常痛苦,无异于将浑身骨头打碎重塑。
青溟山不授此道,山下却有很多杂耍班子,为了赚钱,逼幼童学缩骨术,不少孩子因此惨死。
逢雪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风扶柳。
少女垂下眼帘,抿了抿嘴。
长孙荷月不知此术凶险,拉着风扶柳的手臂,好奇道:“如何缩的,师妹,快耍给我瞧瞧。”
风扶柳抓起旁边的圆凳,着身子往后折,水一般滑入了凳子底下。
长孙荷月瞪大眼睛,也学着她往凳下藏,结果藏头不能藏尾,至多只能把脑袋肩膀放进去。
“太厉害了!风师妹,你教教我吧。”
逢雪忍不住道:“你想钻进凳子下,何必学缩骨,变成小鸟飞进去不就好了。”
“迟逢雪,你就知道取笑我!”
显然无法像风扶柳一样藏入花灯里,逢雪便转过身,找寻其他可以藏匿的地方。
“这儿可以布下陷阱阵法,师兄,你来。”
“师妹,你藏在花灯里,静等时机。”
“长孙师妹……”逢雪看向少女,犹豫着说:“要不你先出去?”
长孙荷月:“迟逢雪!你看不起我!”
逢雪神色肃然,“公主不怕重新变为黄鹂,作笼中鸟吗?”
“你都不怕当锅里的羊肉,我怕当笼里的鸟吗?”
“好。”逢雪拿起了六道轮回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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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法会,万人送佛。
街头巷尾人头攒动,空气里檀香涌动,诵经声如滚雷。
一行人从送佛队伍里走了出来,在路旁驻足,他们打扮寻常,有游街商贩,有布衣百姓,也有远道而来的虔诚信众。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个少女。她年轻娇妍,步履活泼,穿着身素白的长裙,手里提着花灯,灯是由三条小鲤鱼组成的,一长串,挂在灯杆上摇动,煞是好看,引来不少孩童的羡慕。
“好漂亮的灯。”小男孩看呆了眼。
少女回头,笑吟吟地问:“你喜欢吗?”
男孩愣愣点头。
少女弯起嘴角,脸颊浮现两个深深的酒窝,笑道:“我送你,好不好?”
男孩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少女把灯递给他,他伸出手,手指头触碰到灯杆的刹那,眼前景象霎时一变。
三条赤红的鲤鱼灯,忽而变成三个相连的惨白人头。人头被挂在灯上,眼珠子还骨碌转动。
男孩的手僵在空中,眼睛瞪得越来越大,鼻下淌过一行清涕。
片刻,一声嚎哭打破和乐融融的气氛。他身子颤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娃子,嚎什么呢?”
小童伸手一指。
大人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只看见一堵灰白笔直的高墙。
“乱嚎什么,快些赶路,别落在队伍后面了。”
但若他们观察得再仔细一点,便会发现,白墙上多了些杂乱的涂鸦。涂鸦笔画稚嫩,仿佛幼童随手用炭笔画成,依稀能瞧出,是十来个小人。
小人走在一条狭窄道路上,越过一个胡同,一道水渠,便有座酒楼临水而立。
礼佛队伍慢慢往前,无人注意,墙上的涂鸦也在慢慢往前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