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就这样放过他们?”
“青溟山的小道仗势欺人,紧追不放,血海深仇,怎能轻易放过!”
“可是他们躲在城隍庙里,城隍爷神光仍在,进去不得,好生无奈。”
“找几个人过来,杀了,血污了庙宇,自然能进去!”
“好主意!先把庙门口老头给杀了,先捅破他的肚子,抓出肚肠,吃掉心肺,再……”
黄皮子说得口水直流,食指大动。对于妖怪而言,人肉的味道无比美味香甜,只尝过一次,便再尝不下其他肉了。它们每日混迹在人群中,靠着自己身份,偶尔能弄死个乞丐,吃上一顿,但每日闻着肉香,熬得十分辛苦。
“吃了吃了!”它们高兴道:“先吃肚皮再吃心肺,脑袋当作蹴鞠玩,指头藏身上,日后慢慢啃,读书辛苦咧,多吃几口肉才读得进去。”
“去、快去!”一只黄皮子纵身跃起,冲向了看庙老头睡的厢房。
正此时。
一把长剑从窗缝中悄无声息探出,噗嗤一声,斜插入它的肚皮,又搅了搅。
肚皮上出现一线殷红,转瞬间,鲜血如瀑,肠子泄出,堆在了庙门口的台阶上。
第045章
屋外疾风骤雨, 电闪雷鸣。
惨白的墙壁上影子在一瞬四分五裂。
王芝言费力把太守扶到床上,瞥了眼床上痴肥的躯体,轻叹一声, 拧起泡在温水中的帕子,替太守擦拭去面上的冷汗。擦拭间, 却摸到了一块硬物, 她翻出一看, 竟是那块高僧所赠的石头。
太守说和尚是妖言惑众的妖僧,夫人却觉得, 愿意为石头讲经,一定是一位高人。她拿起石头, 握在掌心, 仔细端详时, 忽然瞥见身边多了道赤红的暗影。
转过去一看,原来是身着红衣的美人还留在房内。
“妹妹去休息吧。”王芝言朝沈美人笑道。
沈眠春朝她轻轻一笑,嫣然不可方物,坐在了床沿。
太守身边莺莺燕燕有许多, 但姐妹之间相处融洽, 并无世人想象中那般每日为了宠爱争夺不休。
王芝言本是温良性子,待大家都很宽和, 见沈眠春反而坐下, 也置之一笑, “妹妹想陪着相公吗?那我便先走啦,今夜劳烦妹妹了。”
沈美人却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
她诧然地挑了下眉, “妹妹?”
沈眠春嘴角上扬,“姐姐, 今晚陪我一宿吧。”
王芝言有些吃惊。这位绝色佳人最得太守的宠爱,与她的关系,却并未有多熟悉亲热。
一道雷声滚过,沈美人身子微微瑟缩。
想来是怕雷电。
王芝言性子宽厚善良,心中想着,便顺势坐下,笑道:“那我便留在这,与妹妹一同服侍相公吧。”
话虽这样,两个女人却没有动,静静坐着,目光望着墙壁,白壁偶尔闪过嶙峋交错的黑影,好似一副泼墨画,是窗外的树影。
“有时候,我很羡慕姐姐。”旁边美人声音幽幽。
“为何呢?妹妹生得这么美,有这么多聪慧的孩子,又独得相公的宠爱,怎么羡慕起我来了?”
“姐姐,世间剧毒之物,不是穿心肺烂肚肠的毒药,不是五步立倒的毒蛇,而是……男儿的甜言蜜语啊。”
王芝言是出身高门大户的小姐,与丈夫素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李太守不敢对她轻浮,也从未说过几句甜言蜜语。
她不懂沈眠春的话,只听出话中凄楚之意,便握住了女人柔滑纤细的手,轻声说:“妹妹受苦了。既然如今已经来到了这儿,便只有享福之日,不必再受从前的辛苦了。”
美人幽幽叹息一声,眼睛黝黑,眸光深深,“姐姐啊……”
电光交织,昏暗的卧房几盏油灯灯火昏黄,摇摇欲坠。王芝言只觉,自己手里握着的柔荑越来越冷、越来越硬,好似一块寒凉的冰。
冷气从后脖颈吹来,美人的叹息好似在她的耳畔响起,“我同你说个故事吧。”
说的是出生贫苦的姑娘,年幼便被父亲卖个青楼,在楼里干活,时常被毒打。年纪大了些后,容颜逐渐长开,所幸貌美而聪颖,做了个所谓的花魁。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男人们无不拜倒在石榴裙下。
可花魁看惯了男人们谄媚如狗的姿态,听腻甜言蜜语,目光却被一袭干净白衣吸引。
她看上一个赶考的书生。
世间情浓时分,甜蜜时光,总总相似,老生常谈。花魁知晓书生才华,满腹经纶,从辛苦积攒的百宝箱里,拿出一些资助他上京赶考。
分别之际,彼此许下海誓山盟的盟约。
然而回头一看,她的百宝箱,居然空空如也!
箱中攒了十多年的银钱珠宝、珍贵首饰,竟全被书生卷走。那书生一边说着甜言蜜语,一边偷她箱中珠宝。
“嘻嘻。”美人忽然冷笑了一声,笑声让宋夫人有些心中发毛。
屋外狂风大作,雨珠噼啪敲着屋顶,风雨里,似有急促的脚步和惊呼,但转瞬又被雷霆淹没。
宋夫人攥紧掌心,手中泰山石微微发热,被这诡异冷寂的气氛感染,声音不由轻了些,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那书生,实在该死。”
“唉。”美人轻轻叹了口气,“姐姐啊,可是那书生不仅没有死,反而平步青云,攀上豪门贵族,还娶了那位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啊,小姐可真好看,柳叶眉、桃花面,活脱脱像庙里的菩萨像。”
雷光撕裂黑暗,白墙上一晃而过女人的身影。宋夫人盯着那影子,怎么也想不明白,美人的头怎么变得那么长了呢?
“只可怜,”美人声音幽怨,哭诉道:“只可怜那位花魁啊,百宝箱被偷空,又大了肚子,那些说爱她的人,对她弃若敝屣,只有一个低贱的商人,肯偶尔来看她。”
她捂住面孔,幽幽泣道:“只可惜那位花魁啊,大着肚子,还要去河边浣洗衣物,冰天雪地,一脚踩空,赴了黄泉,在冰水里沉浮时,还揣着状元高头大马,回来迎娶她的美梦呢。”
“呜呜呜呜。”
“嘻嘻嘻嘻。”
幽幽怨怨哭了几声后,又响起一道诡异的笑声。
交织的电光里,宋夫人悄悄回头,只见黄色的鬃毛如同刚刺,刺穿美人的皮囊,一根根张了出来,只片刻,那美人便变成个半边脸长满黄毛的怪物。
怪物顶着满头珠翠,笑着说:“嘻嘻,你看我像个什么咧?”
另一半美人面垂泪,袖子擦拭眼角的血泪,“我看你像个,能让我和孩子回魂还阳的老神仙呐。”
雷声大作,狂风掀开了窗,纱帘被吹得高高飘起,桌椅翻倒、书卷高飞,白墙上瘦长的影子头顶到了屋顶,在它旁边,宋夫人显得十分娇小。
“拜黄仙、拜黄仙——”
狂乱的呼喊声穿透了风雨,宋夫人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黄毛怪物俯下了瘦高的身体,凑到她的面前,惨白的电光中,那张美人的面孔似哭似笑,“姐姐啊,你不要害怕……”
宋夫人面孔煞白,瘫软在地。
“囡囡马上便要出世了,到时候,我是她的娘亲,你是她的大娘,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
宋夫人身体颤抖,看着怪物的肚子越来越大,恍惚中听见阵阵婴啼。她的掌心一烫,却是那块泰山石滚热,将她烫得一瞬间清醒。
回神时,却见那怪物已转过身去,扑向床榻的太守。
太守的大肚子划破,脏器似流水般泄了出来。
宋夫人惊叫一声,捂住双眼,不敢再看,只听隐隐的咀嚼声,她攥紧手中泰山石,趁着怪物不备,转身便外往跑。
疾风骤雨扑面而来,撞入怀中。
闪电撕出的明亮昼光中,她看见太守府邸里一道道开膛破肚伏倒在地的身影。后颈忽然传来一阵腥风,扭头望去,一个与她一样高的黄皮子搭住她的肩膀,立在后面,鼠面含笑,“你看我像个什么?”
……
长剑在黄鼠狼肚皮搅了几下后,猛地抽出。
“砰。”
庙门撞开,手拿哭丧棒的无常鬼飘了出来,怒斥道:“区区黄妖,尔敢来城隍爷庙里放肆!”
逢雪和叶蓬舟紧随其后,一人扑向左右一只大黄皮子。
雨夜模糊了视线,雨珠飞落,打在冰凉的面孔上,逢雪皱了下眉,雨珠打得她的脸有些发麻。
黄皮子也许是读了些书,竟三三两两把他们分开围住,懂得些战术和配合。
四只黄皮子把逢雪围了起来,为首的身材高大、独目、脸上有道剑痕。
逢雪冷笑:“黄伯,好久不见。”
老黄皮子看着她,新仇旧怨,一并算起,双目殷红如血,不多说话,直接跃起。旁边三只黄皮子也一起扑了过来,动作又快又狠。
四面都被堵住,逢雪翻身一滚,躲开黄伯,剑反手往后一刺,削掉块带血的皮毛。
几只黄皮子忽然扭动身体,尾巴上翘,毛发炸开。
毒烟噗地升起,逼得逢雪不得不屏住呼吸,眼睛一疼,泪珠滚了下来,视线模糊一片。
黄皮子悄无声息地爬了过来,一只咬向她的大腿,一只咬向她的细腰。
但闭上双目的少女身体忽然一扭,剑尖直接刺向了黄皮子张开的嘴巴。
她一跃而起,霞衣如翼展开,熠熠生辉,刺破了黑暗。
长剑一抖,寒光四射,来若雷霆收震怒,“降妖!”
剑刃亮起幽微白光,长剑无视黄妖皮糙肉厚,噗嗤一声,刺入肉里。
黄妖四下散开,有几只冲向了老头睡的厢房。
“还想去杀人?”叶蓬舟拦在了门口,“鬼哭,给它们表演个花活。”
鬼哭刀脱手,在空中转动,转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刀幕。
阴吏手中的哭丧棒一棒砸下去,就有个黄皮子脑袋出现一个大包。
二人一鬼配合默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斩杀几只黄皮子。这些畜生看见几个同伴被杀,死状凄惨,畏惧长剑之利,便心生退意,目光一对,扭头便逃向黑暗的雨幕,眨眼不见踪影。
无常看了眼自己被咬得残缺的哭丧棒,心疼地嘶了一声,低声道:“也不知道阴司给不给换新的。既然它们跑了,你两小子可该消停了吧?”
逢雪和叶蓬舟对了下眼神。
她轻轻摇了下头。
叶蓬舟便笑着说:“无常兄弟,还没结束呢,跑了这么多只,万一它们继续祸害人可怎么办?”
无常道:“灵石城如此广阔,千户人家,怎么找得到它们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