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叨鹿
“小子还算有点见识。”黑影里传来道沙哑的声音。
叶蓬舟笑笑,“我师父跟我提起过你,说这位山鬼,是白花教里难得的大英雄、大豪杰,振臂一呼,千万从者云集!”
黑影微微颤动,山鬼被他夸得通体愉悦,不由低笑起来。
他的笑声极为刺耳难听,呕哑嘲哳,不堪入耳。
“小子挺会说话,若不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实在不想杀你。”
叶蓬舟问:“哦?我得罪了谁?”
“呵呵。”山鬼冷笑两声,“谁都得罪了,圣女下令,整个白花教,到处都在缉你的命啊。”
叶蓬舟瞪大眼睛,“那个被我关起来的男人是你们圣女?啊呀,你们圣女原来是个男的呀!”
“一派胡言!你这嘴……难怪能得罪这么多人。”
叶蓬舟哈哈大笑,笑声极其畅快,“过奖过奖。”
“死到临头,为何发笑?”
叶蓬舟晃动酒葫芦,慢悠悠地说:“只是想起我师父的话。我师父说,山鬼振臂一呼,云集者千万,不过全是一群被他役使的鸟儿,连山里的野狗也不肯和他走。”
“你!”巨影气得发抖。
叶蓬舟又道:“我师父还说,白花教人手段狠毒,行事疯癫,遇见哪儿发生惨案,就算不是自己做的,别人把罪名甩给他们时,他们高兴得不得了,唯恐自己身上恶名少了些,罪行轻了些。”
他话锋一转,“唯有这位山鬼呀,胆子小得很,出来时驱动大雾,虚张声势,恨不得把罪名甩给山中雾鬼,如此高风亮节,不愧是白花教里难得的正义之辈,英雄豪杰!”
山鬼浑身发抖,只想冲上去,把小子的嘴巴撕烂。
当了这么久的邪魔外道,谁看见他不是悚然而逃,就算是有些本领的道人,遇见后直接开打,哪有这么多气人的废话?
雾气如沸,巨影如山倾倒,“小子拿命来!”
坐在火堆前的少年凛然不惧,微微笑着说:“你在白花教内排名,也就只到第九十六位,怎么有胆子到我面前来?”
他摸摸下巴,“莫非是我没有和小仙姑在一起?觉得我很好对付?”
说到这里,少年桃花眼弯着,玉白面孔浮现赧然微笑,“我家小仙姑是很厉害,你们倒是有眼光。”
雾气凝成成水珠,缀在他乌黑的眼睫上。
他眨了眨眼睛,水珠便从面上滑了下来,“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巨影忽地僵滞。
转瞬之间,无数怨魂鸟振翅飞起,往四方逃窜,漆黑羽毛飞落如雨。
叶蓬舟起身,口哼歌谣,走到树下,垂眸看着地上的尸体。
所谓的山鬼,以前素来是驭使无数的怨魂鸟,躲在雾中虚张声势,此刻,他终于脱去了鸟儿的“衣裳”,露出本来面目。
一个五官普通的中年男人躺在地上,七窍流血,心窝插着一把匕首似的小刀。
他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叶蓬舟笑了笑,俯身拔去他心窝的鬼哭,用树叶擦掉刀上血珠。
“原来那天遇见的婆娘是白花教的圣女,”他转动小刀,喃喃自语,“应该告诉小仙姑。”
“没错,这可是关乎白花教的大事,得尽快才是!”
第065章
一队老骡拉着的车队缓缓在山岭间前行。
四周山石裸露, 石壁间,依稀几株松枝冒出头,露出清透的绿意。
面容稚嫩的少年骋马扬鞭, 频频看向坐在车头的少女。
他一扬鞭子,马鞭打在红鬃马屁股上, 惊起马儿一声嘶鸣。
虽然他身下的, 不是银鞍白马, 也非高头大马,只是匹瘦弱矮小的劣等红鬃马。
但少年人朝气蓬勃, 似勃勃长成青松,意气风发, 神采飞扬。
刚腾起的意气, 就在一声怒吼里被浇个干净。
“孽障!谁许你打大红儿的?还不快从红儿身上下来!”
叫徐玉章的少年便似霜打的茄子, 瞬间没了精神,蔫头蔫脑地应了声,从红鬃马上跳了下来。
徐大姐跑过来,巴掌高高扬起, 想揍又下不去手, 指着他骂道:“咱家里就剩几匹马了,骑骑便好了, 你居然还敢打她, 要是红儿跑了, 老娘揍死你!”
少年垂着脑袋,不服气地嘟囔:“不就是一匹马嘛。”
徐大姐一个巴掌拍下去,“马, 什么叫不就是一匹马!以后它就是你的红儿妈!”
徐玉章捂住通红的左脸,小声说:“以后我喊它做妈, 喊你做什么?”
“啪!”
一声响亮巴掌声响起,少年两边脸都红了,红得很匀称。
徐玉章捂住脸颊,悄悄瞥了眼少女,只觉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小仙姑,”小猫从云衣里钻出来,问道:“他为什么总是看你?”
逢雪:“不知道。”
小猫“奥”了声,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哇,好多石头!这儿的山都没有穿衣服,光秃秃的……”
小猫在耳畔唠唠叨叨。
逢雪则垂眸,凝视放在膝上的长剑。
那夜,和心庙无名神祇说了会话,她便回到聚会的房间。
还是他们离开的狼藉景象,地上散着花生瓜子壳,桌上几杯残酒已冷。
逢雪收拾了下,坐回自己的位子,继续喝酒。
沧州的酒都是入口呛喉咙的烈性酒,一杯酒入肚,身子暖滋滋的,能抵御沧州经年不变的风雪与寒风。
逢雪肚子暖暖的,头脑也有些昏沉。
她伏在桌上,一只手指戳着小猫的胡子。
小猫下意识呲牙,扭头一看是她,马上把嘴巴合上,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委屈地喵了声。
逢雪嘴角翘起,也和它喵了声。
一人一猫,嬉闹争吵,外面长风冰雨,也与她无关。
朦朦胧胧中,意识逐渐昏沉。
木门哐当一声打开,冷风灌入,烛火摇曳,墙上的影子跟着晃动。
披着厚重斗篷的青年立在门边,漆黑的毛滚边衬得他面孔苍白如雪。
逢雪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后,欣喜道:“阿兄!”
阿兄叫迟露白,上一任的【雁回城杠把子】就是他。但随着年纪渐长,少年逐渐长大,听爹娘说,现在已经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做生意的大人了。
逢雪跑过去,走到门边,仰头望着青年端肃的面容。虽说时隔多年,她还是一眼便认出来自己的兄长。
迟露白朝她微笑,“阿雪回来啦。”
逢雪点头,“嗯。刚回来。”
“瘦了些,青溟山过得不好?”
逢雪有些疑惑,怎么家人一看见她,就说她在青溟山过得不好。她挠了下脸颊,“还好啦,他们都打不过我!阿兄,你去哪里了,怎么这样晚才回来?”
迟露白笑着摇头,“阿雪,我没有回来。”
一阵寒风吹过,青年的身体像纸片一样飘了起来,眨眼之间,便如断线纸鸢,飞至夜空上。
“阿兄你在哪里!”
“夜……梦……山。”
……
逢雪猛地从梦中惊醒,惊起一身冷汗。
展目四望,室内空荡,薄酒冰冷。
小猫盘起来,脑袋垫在尾巴尖上,睡在她的手边。
还是她朦胧睡去时候的场景。
小猫睁开眼睛望着她。
逢雪问:“小猫睡着了吗?刚才有什么人来过吗?”
“小猫睡得很浅,刚才没有人来过,但是有一只老鸹子飞过去了。”
逢雪揉了揉眉心,拿起挂在墙上的剑,往外面走去。
小猫也跟着起身,伸了个懒腰,舔了舔爪子,问:“小仙姑要出去抓耗子吗?”
逢雪:“不是的。”
“抓妖怪?”
“去找人。”
“要去找谁?”小猫跟在她身后,好奇地问来问去。
逢雪把小猫捞起来,放在衣襟里,小猫熟练地找了个合适位置躺好,冒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来到书房,母亲果然还未睡下,正在灯下清点账本。
炭盆里烧着几块炭火,给书房添上融融暖意。
“喝完了酒?”芸娘望向她,“可要再送些糕点酒肉过去。”
逢雪摇头,“娘,夜梦山在哪里?”
芸娘微微蹙眉,“夜梦山?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逢雪低声道:“娘,我梦见了阿兄,他说他在夜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