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不重,没怎么打,边市是不能守的,延绥边城守了七天,也没有怎么狠打,没有做攻城器。边城也没用火砲,七天后,他们就开城了,那时候,该走的人都走啦!也没有屠城!”
所谓的攻城器,就是投石机,这东西是大家伙,从察罕浩特是运不来的,在边市周围,也没有鞑靼部落甘于保存这种利器,所以要用就得现做——能否掌握会制作攻城器的工匠,也是一方势力是否强盛的表现。
鞑靼人用攻城器,有时候不仅是投石头去试着砸毁城墙,还会在石头、木桩等物上,涂抹粪便、腐尸水、病人的□□等等,试图在城中引起瘟疫,一旦用上这样的攻城器,那仇就结大了,同样的,边城如果用了火砲轰击攻城队,也就相当于是结了死仇,为了平息将士的怒火,城破后,将帅可能就会下令屠城,或者说,士兵也会自发行凶,而以鞑靼人现在的军纪,是难以约束的。
没有做攻城器,也没有用火砲,围困后开城投降,这里有很多原因,有林丹汗的严令,也有鞑靼人心中对仙飞和布尔红的敬畏,当然也有边市百姓落入鞑靼人手中后,边城官吏的忌惮:不用火砲,大家的态度都相对克制,鞑靼人只是驱赶边市居民,图财而已,常居边市的百姓,他们的性命就可以保住了,往关内迁移。
如果城里用了砲,鞑靼人挥起屠刀,城外的百姓先就要死一大批。以如今边市和边城息息相关的联系,城里从上到下,官民哪个没有亲戚住在边市里?因而他们也是投鼠忌器,虽然有火砲,但不敢用。只是守了七天,把砲弹、粮草什么的,争分夺秒地往关内方向运走,算是争取了一些转移的时间。
虽然延绥陷落,但死的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要说一个不死这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不是惨烈的屠城大战,死伤上万的那种。可以算是一次克制的摩擦,一处暗伤,受牵连而死的人命,要经过时间的推移才能慢慢地统计出来。至少现在,看着只是淤青而已,直接因此而死的人,应该是没有过千的。
女大官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示意斋赛不用跪趴着了,可以直起腰回话。“如果你说得不假,那,你很幸运,你的罪责不算最重,在我这里,还算可以悔改的那部分人,能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斋赛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也无比庆幸自己之前的确一如所言,竭力维持林丹汗的许诺,就怕和买活军结下死仇。他扑通一声,又给女大官磕头,“我一定将功折罪!我这就去追击锡尔洪的队伍,把延绥百姓的种子粮抢回来!”至于其余积蓄,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了,已经被各部运走分食,估计都吃掉了一部分,要追回来极难。
“追击锡尔洪,就算是将功折罪了?”
女大官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反问了一句,斋赛闻言,也是一怔:可除了追击锡尔洪之外,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额外做什么了。
还以为是大官没有意会,他壮着胆子加了一句,“小人部族之中,所分得的份额……”
要退出来,其实也是很难的,这就等于是夺走族人维生的口粮,眼睁睁地让他们在今年冬天饿死,斋赛一边说,心里一边已经在想,该怎么决定放逐饿死的名额——五十五岁以上的老人,这一次是都不能留了,哪怕是他自己的阿爸阿妈也……
“行了,从要饿死的人嘴里扣口粮,这是最低效的惩罚。”
女大官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可她不经意吐露的,却是令斋赛整个呆愣住,甚至不敢置信的仙音。“你们进犯边市,抢劫我军商品的罪责,就用你们的壮年男丁进矿做工来抵偿吧,苦役十年,除了口粮和基本生活所需之外,不发报酬——这差不多是能相抵了。至于矿么……嗯,就去建新好了。”
去建新矿里做工?这也算是惩罚?
虽然除了口粮外没有报酬,但话说回来,把族里的壮丁打发出去做工,本来斋赛也得不到口粮压力缓解之外的报酬,他不把人口送去建新,那是不想吗?那是害怕壮丁送走了,保护不了自家的草场,依然养不活自己。
只是从前的这份顾虑,现在又不算什么了——比起直接把粮食退回来,族里大量人死于饥饿,或者是往邻居抢夺口粮的战斗中,把大部分壮丁送去挖矿,那至少还有个回来的盼头。而且——只要这样的惩罚是普适性的,那斋赛就还不算太害怕,因为他的邻居也都参与到了边市大战中,只要确保他们也跟着要出壮丁就行了!
那他们在邻居中,就还不算太弱,甚至斋赛还可以借机把几个虚弱的邻居也吞并起来,整合草场,让大家都有充足的草场放牧,还是能养活自己!再怎么说,他的表现如大官所说,也是相对最轻,只要别人受的惩罚比他重,那他就还能维持区域内的‘相对最强’!
或许是因为过于喜出望外,他的反应比平时要慢得多,怔怔地跪在当地,没有及时谢恩,大官身边的侍卫,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道,“不知好歹的家伙!你可要知道,建新已经是北部矿产中条件最好的了!六姐这是实实在在给你恩典!其余罪责更重者,都是要送去虾夷地、苦叶岛甚至是黄金地的!难道你还不知足么?”
“知足,知足!”
斋赛也不及细想,连忙满口应下,待要再分说几句,忽然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听到了什么,‘六姐这是实实在在给你恩典’——六姐?六姐?!
这女大官是——
最后两个字,甚至是想都不敢轻易想到提及,斋赛的动作一下就顿住了,也顾不得尊重避讳,乍着胆子,慢慢从靴子往上,望到那女大官脸上,见她似笑非笑,一副居之不疑的模样,周围人对那称呼也是满脸理所当然的态度,终于不再怀疑,信到了实在:真是——真是六姐布尔红?!
边市之乱,居然把六姐布尔红从南方引来了——他还侥幸以为能蒙混过关的进犯之罪,却是惊动了远在江南安坐的六姐!
这是,这是何等的罪过!该要受怎样的惩罚果报才能偿还?!一时间,斋赛心神俱裂,打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呼号来,又是一下瘫软着磕下了长头去,嘴唇磕进了泥里也是毫不在乎,声嘶力竭地用鞑靼话和汉话混着忏悔:“小人有罪!我有罪啊!我犯了大罪,请六姐责罚!我——我——”
他一时都有些说不下去了,斋赛的思维已经极度混乱,连五感都跟着模糊起来,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身边也有人在激动地呼号着——正是和他一起前来请罪的副手,族弟巴音。他虽然不声不响,但显然也辨别出了六姐的身份,一下就进入了狂热之中,发疯地亲吻着地面,对六姐礼拜了起来——这位可是受到了族里的思想影响,对知识教逐渐不以为然的代表人物,没想到一旦六姐当面,眨眼间,他的信仰似乎又被清洗了一遍,顿时就成了狂热的信徒。
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毕竟这是神明使者当面!这是多大的殊荣、盛宠和因缘!想到这里,斋赛又激动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把情绪抒发,就见到眼前的靴子跺了跺地面。
“好了,不要沉迷于搞迷信。”
六姐一句话,立刻让斋赛想起了知识教的告诫:知识教只崇拜知识,不提倡膜拜任何在世之人,哪怕这是六姐!
他已经违背了太多戒律,犯下了大罪,这会儿,斋赛不敢再冥顽不灵了,他连忙又跪立了起来,满脸狂热向往地望着六姐那英伟的面庞,发自肺腑地许诺,“愿为六姐效死!我愿献上全族,为六姐终生苦役,只求能在六姐身边做个牵马的奴隶!”
“哎,你们这些鞑靼人!”
“又来了!”
在六姐身边,旁观着一切的随从们,也不免发出了会意的笑声,他们窃窃私语,似乎是在嘲笑着斋赛的表现,里里外外,透露着斋赛并非是唯一一个,一旦知道身份,就立刻狂热奉献的鞑靼台吉。这也让斋赛微微一怔,往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些台吉们,如果被接纳了,这会儿又在哪呢?
“不用看了,他们都回去点兵理将,收拾行囊啦。”
六姐像是看出了斋赛的疑惑,爽快地说,“就连你也是一样——让你们族里出人去建新的矿上赎罪,这是现在的处置,但这处置,也不是不能用功劳来赎买的,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斋赛,你来打延绥,无非是因为族里实在没有吃的,而延绥的储藏丰富的缘故。但你有没有想过,这草原之上,除了延绥之外,还有另一处地方的存粮,也是堆积如山,如果拿出来分掉,也可以有力地缓解各部落缺粮的窘境呢?”
没想到,六姐和人说话,居然也是如此和蔼可亲,没有半点架子!
斋赛思考的速度,肯定要比平时慢一些,因为他有一半的心思,正在不可抑制的狂热赞叹着六姐的风采,因此,听了这话,他也是愣了一会儿,才渐渐明白过来,“您是说,土默特的——”
“对,我说的就是土默特的金刚白城,察罕浩特。六姐布尔红微微一笑,语调轻松随意地说,“那里多年来接受各方的供奉,那里的粮食堆积如山,那里聚集了多年来从延绥流出的巨额财富……怎么样,斋赛,拿出你从延绥得到的补给做军粮,和我们一起上路,把察罕浩特里积攒的,那些本来就属于你们的供奉分掉,把金刚白城的草场,作为你们的新家,过去的罪责,视功劳大小,或者一笔勾销,或者另外有赏——你愿意吗?”
不仅仅是追回锡尔洪了,而是调转头来,追随着布尔红,去打鞑靼人的最后一个大汗,黄金家族的雄主,也是他的远亲林丹汗,把金刚白城的金帐,付诸一炬,把那里的库房,也如同延绥一样拆毁,把存粮和草场瓜分,从察哈尔迁移到土默特地方,保住族里的男丁,在新草场放牧——
一个又一个景象,在斋赛头脑中走马灯般上演,其中有些完全突破了他的底线,是他这辈子做梦也想不到的东西!如果是从前,他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疯狂的计划,就在昨天,他还在和察罕浩特联手,鞑靼人可不会轻易吞掉自己的诺言——
但是——
斋赛抬起头,望着他眼前站立着的壮年女子,看着她长腿上蹬着那油光发亮的皮靴,她随意斜倚着的黑色凶兽,看着她的侍从们手里擎着的四翼仙飞,看着这真神使者的当面——
鞑靼人可不会轻易吞掉自己的诺言,但是,一旦他们决定翻脸,那就再也不会回头,立刻就能拔刀相向,把利刃捅进前盟友的胸膛!
“我愿意跟随六姐!”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大声说,斋赛又再一次叩下头去,他的面孔已经遍布着泥污,夕阳下,骤然冷下的风吹过草叶,叶刃如刀,割着他干裂的面庞,但他的心却是风吹不灭、刀割不掉的火热。
“让我回到察哈尔,把那些有军粮的部落集结,追随六姐打下察罕浩特,从此,再也没有供奉,没有来自金刚白城的命令,我们头顶,再也没有金帐汗国!”
第1128章 道路为证
“六姐,六姐会亲临草原?斋赛!你是不是在边市抽多了烟草,这话就像是在烟雾做的梦!”
“我能用我的性命发誓,除了我之外,巴音、哈图尔……所有和我一起去延绥的勇士都是证人,你可以仔仔细细地盘问他们!我让你问!问他们是不是看到了六姐的神迹,看到了那辆威风的怪兽!”
“就这么和你说吧,霍尔果,只要你肯开动你的脑筋,挪动你的玉步,跟着我们跑上三天,见到了那辆黑怪兽留下的足迹,你就知道厉害了!什么骗子?天下难道还有人敢扮演真神使者吗?我们亲眼见到六姐取出仙界的美食,和大家分享——我还保留着包装那!你看看,这是做梦能梦出来的东西吗?”
“我看看——我看看!让我拿在手里看看!喝!”
一个空瓶子被劈手夺了过去,这轻巧且透明的盛器,立刻就得到了霍尔果的喜爱,他粗糙的手指在瓶子上爱惜地摩挲着,“这东西……这东西装的是什么?怎么被你都喝完了?是天界的琼浆玉露?这么说——买活军的大人物,真的到草原上来了?!”
“是甘甜的清水,一点儿杂质都没有,也不用煮开!我们找不到水的时候,六姐就用这个来奖赏我们!”
跟着六姐的队伍走了两天多的时间,已经足够斋赛在察哈尔诸部中成为最有见识的人了,他颇有些不屑地说,“我不喝完,难道还等着和你们分吗?你要是想领用这份恩惠,那就自个儿顺着车辙去找六姐吧!我在这儿的话已经说完了!——瓶子还给我。”
“哎——不是!这就走了吗?我们已经杀了羊,正要好好招待你呢!”
“来不及了,还得往巴姆特那里赶!我已经把话带到了,霍尔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关于我们的一切,我都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六姐!这一次,来都不来,完全随你的便!”
斋赛的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在马上说的了,霍尔果满脸愕然地追出了毡包,看着他跳上马背,带着两匹替换的马匹,往外狂奔的样子,手都伸出来了,却也还是没能把客人留下。“这个斋赛!着了魔吧!看他脸上的神色,都有点不像是他了!卖力得和小伙子似的,他就不怕跑马跑死?”
“怎么回事,霍尔果,你和斋赛兄弟起了纷争?”
“没有,阿妈,是这么回事,斋赛突然从延绥跑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客人,又突如其来地离去,这也让台吉帐下的亲人们关切不已,停下了宰羊的动作,跑到霍尔果这里来问究竟——如果和斋赛这个邻居翻了脸,那考虑的就不是待客,而是迎战了。
不过,话虽如此,但大家还不算是过于担心,因为他们才刚刚满载而归,各部都能过个还算是饱足的冬日,很难想象这时候斋赛部会贸然开战,霍尔果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斋赛是来报信的。他说,顺着他来的方向跑三天,就能见到六姐布尔红留下的车辙,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大车,在草原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顺着这条天路,就能找到六姐布尔红,加入她的队伍……”
“六姐布尔红?!”
“她怎么突然到草原来了?!”
“斋赛是疯了吗!”
很显然,刚刚在霍尔果身上发生的反应,也重复在他的亲人和手下中上演了一遍,人们对斋赛的说法,又惊又疑,都很难相信远在天边的六姐布尔红,突然间莅临草原,还要召唤他们去为她作战,哪怕是做梦,都没有多少人敢梦到这些!?他们只能抓住在这样离奇的叙述中,自己能够把握的那些东西,“去打仗,打谁?谁出军粮?缴获怎么分?”——这是熟悉的,鞑靼人几乎都是很好的雇佣兵,只要能出得起价钱,哪怕是牧民也不忌讳为东家作战,台吉率领部族中的小伙子,出门赚点外快也不罕见。
“自备军粮!去打察罕浩特!缴获由布尔红主持,按贡献大小来分——包括土默特的草场!”
“什么?!”
“菩萨在上!斋赛准是疯了!”
人群顿时惊呼了起来,现在,在霍尔果的转述中,没有一句话是让人能接受的,就连打仗的念头都变得离奇起来——但反而又正因为如此,大家不得不慎重对待斋赛的说法了:如果只有一两句不实在的话,在风中打飘儿,那大家就会怀疑斋赛没安好心。可每句话都这么不合理,就让大家将信将疑了。
这样撒谎,对斋赛又有什么好处呢……拿布尔红的名头来招摇撞骗吗?斋赛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发了疯,难道连他手下所有战士都发疯了吗?斋赛在叙述的时候,他身边的战士可都是满脸急切,一直在点头那!
“听我说,霍尔果,你还是要带领一半的战士,带上口粮,顺着斋赛的话,走三天去找一找天路看看。”
智慧的老阿妈,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本来说好了,斋赛要在延绥待到土默特的大军到来,我们察哈尔的部族前去轮换,才会回来,他还托我们来照顾两个部落共同的边境,突然间离开延绥,一定有原因,恐怕延绥方向真的是发生大事了……”
“如果,万一……万一,斋赛说的是真的,六姐布尔红真的来到草原,在纠结诸部攻打察罕浩特,斋赛回来叫人,这是在将功赎罪啊。他是留在延绥的守将,被六姐布尔红抓了个正着,谁能跑得了,他都是跑不掉的,他不为布尔红寻找军粮和战士,怎么能赎清自己的罪孽呢?”
“我勇敢的儿子,斋赛最后一句话,我也听到啦,关于我们的一切,他都完全告诉了六姐——你想想,霍尔果,我们的一切,什么一切?他应该是把察哈尔所有参与攻打延绥的部旗,全都交代了出来,如果我们不肯出人的话……那么……”
“啊!”
随着老阿妈的话,大家不由得都惊叫了起来,被想象中的画面给吓得不轻:如果大家都出人赎罪,只有霍尔果部没有的话,那么……那么,六姐布尔红会如何处置他们?
延绥边市,那可是买活军的地盘,鞑靼人去敏朝打草谷,已经是在触怒布尔红的边缘游走了,虽然大家在攻打边市时,全都默契地把那里宣称是敏朝地方,但,如果六姐布尔红来到草原的话,这种自我欺骗的手段,也就完全不管用了。
布尔红会怎么惩戒这些叛逆的鞑靼部落?如果他们还不抓住这个机会,赎清自己的罪过,如果所有其余人都去了,只有他们没去——
对于那些没有参与到延绥之战的部落来说,出兵征讨察罕浩特,只需要考量得到的好处就行了,不论如何,察罕浩特的库房肯定是有粮食的,因为要供给林丹汗的军粮,如果把大军打散了,杀了,那自然有富裕的粮食给各部族分走过冬,更不说因为人口减少而自然富裕出的草场……
这已经是足够让人心动的好处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气候不好,人口多了,那要么,多了的人口走,要么,多了的人口死,大家所争取的,就是不成为被牺牲的人群。什么黄金家族的荣光,什么最后一个大汗,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存活的压力面前就是个屁,就算有人想不通,也一定会有更多人想通的,否则,去延绥的队伍是怎么拉起来的?六姐布尔红这些年来在草原上的威望,可丝毫不逊色于林丹汗。可部落里粮草空空的时候,为了活下去,连六姐都要背叛,别说林丹汗了!?而对那些参加过延绥之战,并且肯定自己的名字已经被斋赛上报给六姐的部落来说,出兵就不仅仅是为了好处了,更多的是自保。谁也不想成为仅有的那两三个不肯出兵的部旗——除非真不想在这片草原上混,打算迁徙到别处去了,那倒是可以的,隐姓埋名,从此换个地方生活,那也未必就能追究到你了。
霍尔果部当然不打算倒腾地方,他们又是害怕六姐布尔红的追究,又是对土默特的草场垂涎三尺,哪怕还并不是真的完全相信斋赛的梦话,但仅仅是这些担心,也足够让霍尔果听从老妈妈的吩咐,带上一队人出去跑一跑——倘若,倘若万一是真的呢?
或许是存着一些好奇,他决定亲自带队前往,霍尔果倒是要看看,斋赛是真的发了疯,还是全说的实话。他又是为什么离开了延绥——他总觉得斋赛跑得这么快,也是害怕霍尔果细问延绥的事情,或许,斋赛把土默特给得罪了,所以才想着挑拨察哈尔去打察罕浩特……虽然这样想有些荒唐,但霍尔果也是提着小心的,他生怕自己不知不觉间被斋赛利用了,成为了某个阴谋诡计的一部分。
顺着斋赛说的地标,他们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其余部落的兵马,大家一交谈,经历大同小异,都是被斋赛说动了,前来打探——有些心实大胆的部落,带来了全族的战士,还有些离得近的则和霍尔果一样有所保留。
因为大家都凑了比较充足的军粮,所以氛围还算友好,彼此扎营住宿,隔了一段距离,但主事人也会四处走动,大家在火光中喝着马奶酒,还有白天剩下的剩奶茶,啃着混了菜干,带了点咸盐味道的勒特条——自从菜干流行开来,这种新式的勒特条,逐渐成为大家打猎时携带干粮的主要食物了,毕竟谁也不想便秘,那滋味大家都明白。
“你们说,所谓的天路,是怎么回事呢?哪有永远不会消失的道路?还说我们看到了就能辨认出来……”
这是大家普遍都很好奇的问题——草原上没有路,因为哪里都可以走,就算是车辙,也会很快消失,留不过几个月。毕竟,草是最顽强的,冬去春来,早就暗自把草籽洒满了泥土,等到一场春雨,立刻就会把车辙淹没,重新吞入茫茫草海中去了。
当然,斋赛也没说天路永远都不会消失,但这一阵子,察哈尔往延绥的方向,车辙也有很多,毕竟,不久以前很多战士刚刚满载而归。他们的车辆,在草原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辙,而且相当混乱,在这些车辙中,大家该如何辨别出‘天路’,从而追随一路前行,的确让人相当困惑。大家谈论起来也没有丝毫的线索,有人猜测着说,“大概是用上了自行车,是单条车辙?”
这倒是有可能的,但也有人表示怀疑,因为他们回程的时候也用上了在延绥得到的橡胶胎,在草原上留下的痕迹,和自行车是很相似的。如果只是自行车而已,那就更不起眼了,完全不能作为根据。大家都不知道所谓的天路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或许是发着金光?不然,怎么能在漫漫草原上一眼就发现呢?
“啊!是那个吧!”
到了第三天上午,还没跑多久,一部起得比较早的人马,就发现了痕迹,吹响了号角,一群人顿时呼啦啦地策马奔了过去,“这是!这是多大的车啊!这是车吗?!这印子怎么这么深!把草根都压出来了!”
接连不断的惊呼声,顿时惊扰了静谧的草原,惹得宿鸟惊飞,野兔奔逃。又长又深的车辙,从草原的这一头垮向了另一头,几乎是每一段路旁都有骑士在仔细查看着,“太深了!这东西有多重啊!”
“真的很显眼,我在天边那头远远地就见到了两条□□道,谁都错过不了!”
“这是怎么办到的!”
“看,这里还有许多不太新鲜的蹄印……看来都是随从!”
但凡是牧民,全都是追踪觅迹的大行家,能够轻易地从草地上的种种印记判断出当时的情景,马蹄踏在地上,会把草踩弯,但不会连根拔起,过车的地方,负载不是太重的话,也只是让草弯伏,不会完全压倒。
很多人从这些印记都能判断出有什么人在什么时候经过,是否携带了大量货物家什——很多老道的马匪,就是这样判断是否要往前去追踪的。可眼下,这两条长长的车辙,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极限:这东西居然能重到把草根都压得翻出土来,而且如此的宽大,两条车辙之间的距离,几乎要超出一个成年人的身长!
而且,光是车辙本身,从花纹来看,这轮子的大小,也让人晕眩——一般的轮子,能有手臂粗也就差不多啦,可这轮子能有瘦削些的战士,他们的躯干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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