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露衣
这些委屈堆积在她的胸口,日积月累,薛皎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塞满了,提不上气,精神也就?逐渐萎靡。
可如今不一样了,梁贞吃个半饱,下意识停下筷子。
薛皎摸摸她的小肚子,问?:“吃饱了吗?”
梁贞摇摇头,薛皎毫不犹豫道?:“那?就?继续吃,不能撑着自己,但也不能饿着。”
虽然她总是?跟孩子说不要在意别人的话,可贞儿早慧,又因?为种种变故十分敏感。
现在不一样了,她们回?家了,孩子吃饭自由还?是?有的。
梁贞欢欢喜喜又拿起筷子,她可喜欢吃蟹粉狮子头,吃了一个半呢,她阿娘才吃了一个。
小姑娘吃着吃着笑起来,薛皎也忍不住笑了,她情绪容易低落,但这一刻,是?真的开心。
抽了张纸巾给女儿擦脸,薛皎的语气满是?爱怜:“怎么吃着饭还?笑。”
梁贞掩着嘴,薛皎把耳朵凑过去,听见?女儿开心地说:“以后不用跟姑姑一起吃饭了,是?吧阿娘?”
薛皎:……
梁贞吃饱了就?跟阿娘叽叽咕咕,“阿娘不喜欢跟姑姑一起吃饭,贞儿也不喜欢。”
她说完,摸了摸自己胸口,觉得特别爽快。
早就?想这么说了,可是?要是?她说了,阿爹会伤心,现在都?见?不到阿爹了,可以说了吧。
听见?梁柔的名字就?来气,薛皎扯了扯嘴角,也跟女儿咬耳朵:“对,以后她去吃她的山珍海味,你跟着阿娘吃阿娘家乡的饭菜。”
“贞儿爱吃阿娘家乡的饭菜。”小姑娘很确信地点?头,这些她都?喜欢吃。
母女两个贴着脸咬耳朵,黄卫民礼貌地没有偷听,抱着餐盒猛扒饭,把剩下的饭菜扫了个底。
他没听见?,天cy幕下的丰朝人听得一清二楚。
刚跟着“天女娘娘”混了个嘴痛快,吃人家嘴短,这会儿听到涉及薛皎的私事,多数百姓都?下意识站在了薛皎和梁贞这一边。
尤其是?那?些嫁了人的小媳妇,忍不住暗搓搓发弹幕:
[听起来,天女娘娘的小姑子,不是?个好相与的。]
[没想到天女娘娘也有难缠的小姑子,我表妹嫁的那?家……]
[怎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有的是?嫂子排挤小姑子哩。]
各有各的身份,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说法。
从天幕出现起,几乎没有女人往天上发弹幕,她们害怕,怕暴露身份,怕会被乡邻指指点?点?,怕遭到可以决定她们命运的父亲、兄弟、丈夫指责惩罚。
或许是?那?顿人人可享的美食放松了她们的心弦,或许是?因?为天女娘娘也曾跟她们遇到相似的烦恼让她们觉得亲切,这些生活在封建王朝的女子,颤颤巍巍发出了第一句属于她们的声音。
无事发生。
没人知道?哪条弹幕是?她们发的,毕竟只要脑子里想一想就?行,只要她们不说出来,哪怕身边人也不知道?。
没有那?些可怕的后果,她们就?是?能跟男人们一样,大?大?方?方?在天幕上说话。
大?部分女子意识不到这点?改变意味着什么,只是?看见?别的女子发了弹幕,也忍不住跟着说了几句,就?像同不认识的人聊天一般,正因?为不认识,反而敢多说两句。
大?多数男人也不以为意,他们只嫌弃这些女人,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好意思拿到天幕上讲。
只有少数人,看着天幕中?明显多起来的,来自女子们的弹幕,隐隐察觉到异常。
大?部分男人们甚至在心里是?得意的,看,就?说了哪怕是?天女,不还?是?个女人,还?是?要嫁人,还?是?会被夫家的小姑子刁难。
所谓天女,跟普通女人,也没什么不一样嘛。
说是?不敢说的,这些“高见?”更不敢往天幕上,殊不见?那?些以身试法的“前辈”们是?个什么下场。
若是?一般吃食,他们才不屑一顾,但那?可是?仙人食!
那?些被下调权限,被惩罚,被剥夺通感模式使用权的人,现在恐怕在痛哭流涕吧,他们可不会傻到犯这种错误。
算了,就?当让让她们,一些没见?识的闺阁女子罢了,就?连这么重要的天幕,她们也只会抱怨一些家长里短。
但他们却不明白,习惯了沉默,就?会渐渐忘记要发出声音,退了一小步,往后就?会越退越远。
正如同,千百年间那?些被堵上嘴巴,封闭所有发声渠道?的女子。
这只是?个开始,也仅仅是?个开始。
梁桓面前的午膳已经撤了下去,同僚们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身上,如芒在背。
妻子女儿与其他男人同桌共食,已经够让他难受,还?能安慰自己虽是?同桌,用的公?筷,也是?分餐。
可女儿的话完全?出乎他预料,在梁桓眼里,贞儿虽然在读书上要强了些,旁的时候一直都?是?个性?格温善的乖孩子,比他庶兄的女儿乖多了。
他以为妻子和妹妹关系不好,只是?大?人之间的事,他以为女儿和姑姑之间,关系是?不错的。
毕竟,梁柔只有贞儿这么一个嫡亲的侄女。
毕竟,贞儿乖顺听话,尊敬长辈。
毕竟,梁柔口出恶言的那?一年,贞儿还?很小,小到他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记得。
原来,她都?懂,她都?记得。
又或者,是?在他在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文?华,薛氏同阿柔关系不睦吗?阿柔曾刁难她们?”
哪怕天成帝,也下意识觉得薛皎和梁柔发生矛盾,是?梁柔先挑事。
看得出来,薛氏不是?个性?子刻薄的,甚至有些过于荏弱。
而梁柔,在诗名远扬之前,尚京城里贵夫人,传的是?她的刁蛮跋扈。
有血缘的堂妹,上了宗室名册的,天成帝多少听过一耳朵,对梁柔印象也不好,觉得她丢了梁氏皇族的脸面。
但梁柔诗才传出去之后,又觉得她面目可亲了,曾经那?点?儿事,不过是?郡主?年纪小,那?些传话的才是?居心叵测。
不过要是?跟薛皎放一块,稍微了解梁柔一点?的人,都?不会觉得是?薛皎这个嫂子欺压小姑子。
满座同僚好奇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梁桓彻底坐不下去了,连天成帝的问?话都?顾不得回?,拱手请辞:“臣身体不适,想先行回?府。”
他今天的面色就?没好看过,不是?青就?是?白,要不青白,要不泛黑。
天成帝其实不太想让梁桓回?去,万一天幕里头还?有他想问?的呢?
但好歹是?他亲堂弟,齐王府一直是?支持他的,怕梁桓真给气病了,死在宫里头……梁桓可还?没儿子,唯一的女儿还?跑天上去了。
“回?吧。”天成帝放人了。
梁桓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在一众朝廷重臣的注视下,莫名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梁桓只是?觉得难堪,被提到的当事人快气疯了。
梁柔把齐太妃的福寿院砸了个七零八落,她本和母亲一起在福寿院看天幕。
虽然嫉恨薛皎竟然能去天上,可她们已经知道?了,这天幕全?天下的人都?能看见?,连皇上都?能看见?。
说不慌是?假的,换成她们是?薛皎,能有这个在全?天下人面前讲话的机会,一定会把薛皎往死里踩。
然而害怕也没用,她们够不着天幕,也影响不了天幕,骂了薛皎几句,竟然也喜提警告,权限被下调。
两人气得不行,又没有办法,唯一能指望的梁桓还?去了宫里。
好在看着看着,她们发现薛皎似乎不知道?天幕的存在,而且天幕上的人,还?说薛皎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的人讲话不能信吧?母女两个互相安慰着,情绪慢慢和缓了下来。
而且,看着薛皎哭,她们还?蛮畅快,只是?天上的人忒喜欢多管闲事了些,薛皎一穷二白的,也有人愿意帮她。
那?会梁柔还?恶毒地诅咒过,说那?奇装异服的两人定是?拐子,薛皎好好的齐王妃不肯当,被卖去脏地方?受受罪就?老实了。
齐太妃念及梁贞,颇有不忍,但一想到梁贞宁愿跟着薛皎走,也不愿留在齐王府当她金尊玉贵的小郡主?,又忍不住的生气,直骂“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后来再见?薛皎同她的竹马联系,梁柔冷笑连连,恨不得把她哥拉回?来好好看看。
这就?是?你千娇万宠捧在掌心的女人,她在家乡,早就?有情郎了!
还?说什么哥哥妹妹,笑死个人了,又不是?同一个爹妈生的,更不是?同姓,算什么兄妹。
齐太妃则捂着胸口,恨声骂薛皎不守妇道?,丢人丢到天上去了。
怎么说薛皎也是?正儿八经,明媒正娶,皇帝赐婚的齐王妃,尚京的贵夫人见?过她的可不少,保不准有认出来的。
这可如何瞒得住啊!
到时候岂不是?那?些人都?知道?,齐王妃带着小郡主?跑了,她、她儿子,堂堂齐王,竟然被个女人给抛弃了?
一时间齐太妃头晕目眩,根本不敢想以后要如何跟尚京城的贵族圈子打交道?,她体面尊荣了一辈子啊!
梁柔之前还?幸灾乐祸呢,乐完了听她娘捂着胸口叹气,她的笑容僵住了。
当时就?发了疯,大?骂薛皎,她都?订婚了,马上要成亲,薛皎干出这种丑事,万一影响她的婚事……
想到这种可能,梁柔就?接受不了,疯狂朝天幕丢东西,丢上去的东西掉下来,直接砸她脑门上,砸出一个青肿的大?包。
她的用户权限也被降到最低,除了能看到天幕,什么都?做不了。
心里有气,发泄不了,梁柔开启无能狂怒模式,齐太妃喘口气的功夫,她的福寿院就?被砸了个七零八落,地上碎得不能再碎的,是?齐太妃最心爱的花瓶,当年老齐王送的。
齐太妃那?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贴身大?丫鬟慌忙唤人叫大?夫,齐太妃手指颤抖地让梁柔滚回?她自己院子里去。
好在大?夫赶来的及时,齐太妃保养的也好,生点?儿气而已,一时半会儿气不死。
送走大?夫,喝了药,用了午膳。
哪怕天幕上的饭菜看起来再美味,弹幕形容得再馋人,齐太妃死不肯开什么通感。
一想到是?品尝薛皎尝过的味道?,她就?觉得膈应。
当然,绝不是?因?为在她骂薛皎和梁贞的时候,她的通感模式已经无了。
伺候齐太妃的丫鬟们当然是?跟她保持统一战线,最起码是?这样表忠心的,可私底下开没开就?不知道?了,毕竟通感模式开启关闭,也只需要一个念头。
折腾了一上午,齐太妃也累了,准备午睡一会儿,天幕让丫鬟盯着就?行了。
丫鬟刚给她铺好床,齐太妃刚躺上去,被她命令在外头守着看天幕的丫鬟就?跑了进?来,齐太妃被吵得坐起来。
“不好了,太妃,不好了!”
“胡咧咧什么,太妃好得很。”伺候的嬷嬷给了不会说话的丫鬟两耳光,打得她两颊通红,顾不得呼痛,丫鬟跪下禀告,把薛皎和梁贞的耳语一一学来。
“太妃!”
齐太妃又躺下了,大?夫刚开的安神静心的药,灌了两大?碗才勉强稳住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