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齐昀的身量比齐侯还?要高,拖拽到跟前,反而还?要仰头来看他。
齐侯松开手,浑厚的力道拍在他的肩背上。那力道只是让齐昀往后退了几步。
“父亲,我?所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
“你就这几句话,还?想要骗过?我??”齐侯冷笑,“你不肯娶许女?,说来说去也就只能是这两个缘由。我?也是男人?,真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头到底实在想些什么?拿那种大义凛然的话来搪塞我?,三岁的小儿你都骗不过?去!”
齐昀平静,没有齐侯意料里的,被揭穿后的尴尬。
“父亲,我?说的都是实话。”
齐侯被他平静的神色弄得一愣。
“我?不是因为她的容貌,也不是因为她母家之后对我?毫无益处,所以?才拒绝。我?对她毫无半点爱慕之情。”
“爱慕?”齐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男人?天性里就是以?实用?为尊,尤其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为最。
不管嘴上说的如何冠冕堂皇,可是看重的还?是实用?不实用?。不管是手下?的那些将领,还?是后院里的那些姬妾,有用?的才会多看一眼。若是没什么用?处,那就会弃之如敝履。
现如今他和?许倏联姻,也不过?是用?许倏来彰显他念旧情。好继续让那些人?效忠而已?。
齐昀嘴里说出的那两个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还?爱慕。爱慕这两字又有什么用?处!”
齐侯说完,望见齐昀伫立在那儿,目光坚定。他不由得一愣,随即暴怒。仰手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齐昀的脸颊上。
这一巴掌下?去,齐侯没有收力。当?即齐昀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个鲜红的指掌印。唇角那儿传来尖锐的刺痛。
“你竟然还?给我?来真的。”
齐侯收手,面色冷凝。
“平日里看你是那么多儿子里最聪明的一个,没想到你竟然也能蠢到这个地?步!”
“父亲还?请收回成命。”
齐昀话语落下?,齐侯抬手,另外?一个比方才更重的巴掌打在了他另外?一侧脸上。
这力道让齐昀后退了两步,站定的时候,两耳里嗡嗡作响,一股眩晕从?头颅里腾起。
“你还?敢说那话!”
齐侯怒叱。
“我?看你是疯了!做大事的人?,你得斟酌局势,委屈求全!什么时候学得这套?”
齐侯蹙紧眉头,“你可以?凶猛如虎,奸诈如狼,必要时候甚至要和?市井小人?一般曲意逢迎。”
“谁让你学得这么屁用?都没用?的东西!”
齐昀感觉到唇角被打破了,血从?破口?处缓缓流淌而出。
听到齐侯这话,齐昀微微抬首,看向齐侯,“父亲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齐侯嗤笑,“你若真的是如此,就不该说出刚才的话来!”
他再次抓住齐昀的衣襟,将他拖拽到跟前,“你以?为你做了中郎将的位置,就算是接过?我?的衣钵了?二郎不争气?,但是你还?有不少的阿弟。我?春秋正盛,有的是时间慢慢挑选世子人?选。不是非你不可。”
“父亲怎么觉得我?接过?父亲的衣钵,而不是做出比父亲更大的基业?”
齐昀轻笑,“父亲小看我?了。”
齐侯手里提着他的衣襟,与他双目对视。齐昀的眼里没有半点惊慌恐惧,齐侯一把松开,将他推开。
“好,没曾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野心。”齐侯点头,“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教你什么叫做低头。”
“许女?你娶不娶?”
齐昀抿唇,“父亲,我?已?经说过?了。”
齐侯连连点头,“好,有骨气?。”
说罢向外?喝了一声来人?。
不多时几个人?过?来。齐侯指着齐昀,“把他给我?摁了,另外?给我?取木仗来。你不愿意,那我?就打到你愿意为止。”
齐昀一夜没有回来。晏南镜看着家仆送过?来的那只朱玄二色的漆盒,她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只通体莹白无暇的玉珏。
握在手里把玩,玉璧贴在肌肤上特别的滑润。
有道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虽然无人?和?她说,但是她知道这价值连城。
玉珏上有个圆孔,里头串了丝绦,她提着丝绦把玉珏提起来。下?面还?连着一串儿的琉璃珠。琉璃珠不是从?北面来的蜻蜓眼,而是晶莹剔透的各色琉璃。她手稍稍晃动一下?,珠子们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珠玉声响。
她正拿着手里的东西好奇的端详。
阿元从?外?面急匆匆进来,“郎君来了。”
说才落下?,杨之简已?经从?外?面进来。
“阿兄。”晏南镜见到杨之简神情肃穆,顿时心都沉下?来。
“知善,长公子怕是出事了。”
第100章
晏南镜一惊,她看向门外,阿元这会儿已?经让室内的婢女全都退下,她把门合上?亲自守在门外。
晏南镜舌尖抵住上?颚,让他坐下,“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说?去侯府上?赴宴,怎么就出事了?”
她问着,已?经在头脑里把所有?可能出的状况全都变了一遍。连最坏的,齐侯父子被?人伏击都想到了。
但这个念头冒出来,立即被?她自己否决了。如果真的齐昀遭遇不测,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围剿齐昀府上?。她和?杨之?简不可能还好好的坐在这。
果然?她见到杨之?简摇头,只是面上?还犹自犹豫,欲言又止。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杨之?简望着她,下定了决心似的,“我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宴会上?,齐侯想要?他和?许将军女儿结为?夫妻。长公子当众请求齐侯收回成?命,激怒了齐侯。”
此事不是什么需要?严密保密的机密,当日夜里,杨之?简就已?经听到了风声,他马上?就去打听。这几月里他也?没?有?闲着,结交侯府的那些卫士。
卫士们出身不算太高,但是他们的消息最是灵通。
“长公子现如今已?经被?齐侯给关了起?来,听说?昨夜里齐侯过去看了长公子一次,父子俩闹的很不愉快。然?后齐侯亲自把长公子给仗责了一顿。”
“齐侯下手?不轻,说?是见血了。”
他说?着眉头紧蹙,晏南镜倒吸一口凉气,她握紧手?里的玉珏。原本凉润的玉璧在掌心里竟然?硌得人手?痛。
“怎么会,”她惊愕的厉害,“父子之?间?,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吧?”
“平常父子不会,可是王侯家的父子不同于常人。齐侯对臣僚礼贤下士,关照有?加。可是对儿子可不是这番温情了。”
“齐侯性情急躁,不容有?人忤逆。臣僚们术业有?专攻,他不得不听。但是对下面的儿女,可没?有?这般还性情。他决定的事,儿子竟然?有?胆量忤逆。怒气上?来,把人又关又打。”
他说?着拧眉,“说?实在的,这个做法不妥。”
已?经不是几岁的孩童了,身上?有?朝廷敕封的官位,手?中也?有?实权。不管如何都要?在人前给几分颜面。
齐侯却?毫不留情的把人拉下去,日后又亲自动手?。
“只怕这一番下来,于他的颜面有?损。”
“先别管颜面不颜面。”晏南镜打断他的话,“现如今他伤得怎么样?”
杨之?简抬头,眸色里有?些难以言喻的古怪,她顾不上?去探究他眼底里的古怪到底是为?何。“现如今人怎么样?”
“听阿兄的意思,齐侯怒火正盛,下手?也?狠,那么他人怎么样?”
杨之?简摇摇头,“这暂时还没?有?打听到,只知道下手?不轻,见了血。”
他说?着,见到她脸色微变,安抚道,“不要?担心,毕竟是亲生父子。长公子是齐侯诸子之?中最有?才能的一个。其他公子虽然?已?经将要?长成?,但是去年二公子征伐乌桓失利,三公子四公子虽然?马上?要?年满十三,但才能如何还不好说?。毕竟能吟诗作赋,和?能处置政务,行军打仗没?什么关系。”
“齐侯也?要?考虑到此。”
话是这么说?,可是杨之?简的眉头没?见到松开。
“阿兄是不是还有?话和?我说?。”
杨之?简闻言,抬头起?来,见着晏南镜的面庞,“虽然?道理说?出来是这些,但是人到底并不是完全讲道理的。尤其齐侯这么多年过高高在上?习惯了。若是一些大事,听从臣僚的上?谏也?就罢了。这种事,恐怕是由不得儿子自作主张。万一还是一味的忤逆他,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好。”
晏南镜面上?的焦急一点点褪去,两息过后,面上?眼底全都是平静。
“阿兄是想要?他接受这门婚事?”
杨之?简有?些狼狈,“我……最稳妥的办法也?只有?这个了。要?不然?时日拖长了,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如何。”
她点点头,“阿兄说?的很对。为?了一桩婚事,惹怒齐侯,撼动根基,说?实在的,实在是太冤枉了。”
“知善,我——”
晏南镜不等他把话说?完,抬头无奈一笑,“阿兄担心我会接受不了,会大吵大闹,甚至会恨你?”
杨之?简好会说?不出话,“是我自私。”
齐昀是个不错的主君,他善于听取臣僚的建议,而且也?礼贤下士。这世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他不觉得自己运气会这么,在两个不错的伯乐之?后,还能继续遇上能重用他的诸侯。
而且他们这种没有家族作为后盾的人,一旦在站稳脚根之?前,失去了靠山,恐怕惶惶如丧家之?犬。甚至能做一条丧家之犬都已经是上天眷顾了,若是运道不好,性命交代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杨之简并不十分在乎自己性命,但是知善如果没?有?兄长,她一个貌美女子在这混乱的世道会有?如何的遭遇,那是他完全不敢想的。
“知善。”杨之简喉咙发紧,嗓音艰涩,“你怪阿兄吗?”
晏南镜张了张嘴,心口酸胀,但是过了好会,她笑着叹口气,“我难道还能因?为?这点儿女私情,真的让他把自己的前途给弄没?了。让阿兄葬送前程吗?”
晏南镜缓缓深深吐息,压住心口不断溢出来的酸涩。
“不行啊。”她摇头,“这种事,其实真的说?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人在世上?,父母子女,还有?仕途前程,有?不少的东西?都比情要?重要?的多。”
“现如今他不愿意听从齐侯的安排,可是要?是真的因?此惹怒了齐侯,丢了世子之?位。等到他冷静下来,就会觉得自己做了多愚蠢的事。”
她停顿了下,“罢了,其实我也?早知道,我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这段感情。从开始到现在,她沉湎又清醒,她放任自己沉湎在他的柔情里,但也?清醒,没?有?天真到所谓的一个情字,能起?多大的作用。
“知善,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晏南镜有?些好笑的叹口气,“不用了阿兄,阿兄来找我,告诉我这些,难道不就是因?为?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