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让她来,让她亲自来!”齐昀咬着牙,胸腔里气血翻腾,连带着口齿里都已经尝到了腥甜。
“她若是不来,你一个字我也不信!”
杨之简正想要?劝说,突然?闻到已经浓厚几分的?血腥,当即他?就变了脸色,去看齐昀的?后背。见到原本完好的?背部,背后衣物?上,竟然?已经洇出血来。
他?顾不上继续劝说齐昀,当即奔出门外,让门外看守的?卫士去叫医者来。
齐侯没有放话说不管长子的?死活,所以杨之简一奔出来,卫士们?就立即请了医者来。
昨晚上齐侯打完,见着齐昀竟然?没有低头,丢下木杖就走了,也没让医者过来上药。
杨之简见着医者把齐昀外袍脱掉之后,内里中衣背上都是血迹。
他?吓了一跳,一时间杨之简不知?道该说齐侯下手之狠,还?是该敬佩齐昀的?忍耐力。毕竟方才他?进门的?时候,齐昀脸色除却苍白?一些之外,看不出什么别的?异样。没想到衣袍之下竟然?这么严重。
内袍已经被血给粘黏住了,医者没办法,只?能撕下来。要?不然?接下来根本没办法进行?。
杨之简见多了厮杀,在一旁闻着散发出来的?血腥,也还?是有些不适。
医者的?手再怎么轻,把衣料从伤口撕扯下来,依然?是痛的?。
杨之简见着齐昀的?额头上落下豆大汗珠,却依然?咬牙不吭一声。现如今先止血治伤要?紧,至于痛不痛,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
药童已经抱着捣碎的?药草进来,医者看了下就把捣碎了的?药草仔细敷在那已经淌血的?伤口上。另外有些已经红肿还?没有破溃的?地方,医者用针把内里的?淤血放出来,放任淤血在内,到时候说不定伤口都能溃烂掉。
忙活了好久终于处置伤口完毕。
医者叮嘱尽量静养,不要?有过多劳累。
送走医者,齐昀在那儿一言不发,杨之简叹息,“知?善也是为了长公子好。”
齐昀闻言,眼眸动了下,转过来勾住他?。杨之简被他?看的?浑身发凉。
“我说的?都是真的?,长公子应该分辩的?出来是不是谎言。”
齐昀心口处像是被捅了一刀,刀子捅进去,拔出来。鲜血从伤口里迸溅而出,带出了躯体的?热量。
他?只?觉得手脚冰冷,只?能死死咬住牙关。他?当然?知?道杨之简没有说谎,但是他?宁可骗自己那不是真的?。这便是过于聪慧的?悲哀,哪怕想要?骗自己,都难以办到。
“我不需要?她为我着想,她——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将我放在心上过?”
杨之简愣了下,摇头说不,“长公子和知?善也相处过,应该也明白?她的?做派,若是真的?不放在心上,恐怕连开始都不会有了。她只?是真的?担心公子罢了。”
齐昀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苦涩。
“我没有想要?放弃,只?是一个晚上,她就让我顺从父亲的?安排。”
不用一个晚上。杨之简心道。他?说完那话,不过是两息的?功夫,她已经做出抉择了。
“长公子还?请体谅她。我们兄妹人微言轻,在君侯面前,什么都不是。知?善也没有什么本钱来助公子对抗君侯。”
齐昀知道杨之简说的都是对的?,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直接对?抗父亲。甚至,他?都不能将?自己的?心意清楚明白的和父亲说。他不能去格外责怪她什么。
但是心底里总希翼着,他?在对?抗的时候。她能陪在身侧,哪怕什么都不说,那么都不做,他?都甘之如饴。
“知?善希望长公子能好。”杨之简说着,拿过放置在一旁的?外袍给他?披上,“长公子难道真的?不知?道?”
“现如今的?局势,容不得有差错。一旦真的?出差错,不仅仅是长公子,连着我们?兄妹也要?死无葬身之地。这里头的?利弊远比儿女之情重要?的?多。知?善就是知?道这个,所以才让我来。”
齐昀扯了下唇角,“除了这个之外,她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我也不敢多说。”
杨之简言语里有叹息和愧疚,“作为兄长,我不能保全她,哪里来的?脸面继续留在那儿。”
“现如今公子虽然?身处高?位,但是还?没有到完全到所有事都能自专的?地步。”
杨之简声量压的?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在长久的?缄默之后,齐昀涩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杨之简也不知?道适才那话,齐昀听进去了没有。他?那话几乎已经是完全挑明了。只?要?一日没有登上那个位置,那么齐昀就一日不能随心所欲。
而登上那个位置,是要?有一定的?退让。
“属下告退。”杨之简知?道言多必失,所以齐昀那话一说,也没打算继续留下去,立即起身离开。
杨之简离开之后,所有的?动静随着门板外离开的?脚步,一并全都退去了。只?有他?一人留在那。
齐昀痛苦的?皱眉,身子蜷曲,将?脸埋到自己的?双手里。
齐侯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黑了。齐侯性情暴烈,除非大事上的?逼不得已,否则都是立即就要?看到结果。
齐侯踏入屋子,就见着已经站在那儿拱手行?礼的?齐昀。屋子里药味浓厚,他?也没想真的?把人给弄死,也无所谓了。
“昨日挨了一顿打,清醒点了没有?”
齐侯问。
昨夜他?亲自动手,暴怒之下,没有半点手下留情,每杖打一次,他?都要?问问齐昀到底答应不答应。
直到他?打到手掌发麻,手臂都使不上劲,也没有听到齐昀的?一声痛呼。
这让他?颇有些赞赏。
不过事情他?都分得清楚,不会因为这点赞赏,就让他?这么躲了过去。
齐昀不言,齐侯见状嗤笑一声,“你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了?”
“儿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齐侯笑了一声,“你不傻。”
“婚姻之事,原本就是父亲做主。轮不到你自专。我听说你私下和其?他?女子有往来。这是你私事,我也不会问什么。”
“不过娶妻之事,由不得你自作主张。”
齐侯冷笑一声,背手看着他?,“我已经和许倏已经定好了,择日纳彩,问名。”
齐昀牙关咬紧,几乎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全都集聚在紧咬的?牙齿上。
“不甘心?”齐侯弯腰下来问。
齐昀抬首,双目和齐侯对?上,“多谢父亲。”
齐侯突兀大笑,“不甘心就对?了。”
说着手掌重重的?拍在齐昀的?肩上,手指攥紧拿捏他?的?肩骨。五指收拢的?时候,指掌下已经属于成年男人的?骨相让齐侯愣了下。
面前的?长子,早已经不是当年那副瘦弱模样,在不知?不觉里头已经长成了。
甚至已经超过了他?。很快齐侯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鼻子里嗤笑一声。他?掌心用力,将?他?的?肩骨重重的?压下去。
这是父子之间的?相争。
他?要?让长子,对?父亲绝对?的?服从。
手下的?骨头越硬,他?就越是要?压下去。
瞬间,那和他?对?峙的?力道不见了,坚硬的?肩骨顺着他?的?力道下沉。
齐侯一愣之后,脸上多出许多意趣。
“你回去吧。等背后的?伤势养好了,亲自去趟许倏家里。”
杨之简的?宅邸不小,哪怕比不上齐昀,但也足够他?们?兄妹安身立命了。
晏南镜的?到来,让府邸上下忙乱了好久。府邸上的?家仆还?有仆妇都不认得她,表明身份之后,好一阵忙乱。
幸好留在府上的?奴婢们?也没有偷懒过,该打扫的?都打扫了。主人来了,马上就能住下。
到了酉时,杨之简回来了。
兄妹之间这么多年下来都有默契,哪怕什么都不说,也知?道彼此?要?做什么。
杨之简回来之后,只?是道了一句,“齐侯已经将?此?事定下来了。”
晏南镜点点头,“我早料到了。”
又看他?,“他?没事吧?”
“说不上好。”杨之简坐到她对?面,叹口气,“齐侯下手比我以为的?还?要?狠。”
“我和他?说那番话的?时候,他?过于激动,以至于伤口裂开。”
见到她蹙眉,他?赶紧道,“已经让人看过了。”
“到傍晚的?时候,人已经放出来了。”
晏南镜低着头,轻轻扯弄衣袖上的?茱萸绣纹,绣纹细致,被她扯了两下,茱萸的?枝叶都有些变了。
“既然?放出来了那就好。”
杨之简颔首,“接下来你不担心?”
晏南镜笑了一声,“我担心什么,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局势最好。而且现如今都已经出来了,接下来该如何做最好,那是他?操心的?事了。”
杨之简愣了下,“我还?以为你会伤心。现如今看来,最好不过了。”
晏南镜拉了下唇角,“伤心也无用。我就算哭死了,也没有的?。”
杨之简不说话了。
晚间用过晚膳之后,有人来禀报,“有位郎君过来,说是旧人,想要?拜见郎主。”
杨之简听见,立即去看晏南镜。他?们?兄妹在邺城能有什么旧人,就算是荆州的?旧人到了邺城里,也不该来拜见他?。
电光火石之间,他?当即明白?了来者是谁。
“知?善,不如我回绝了吧?”
晏南镜站起来,“不用,来都来了。而且阿兄还?要?在他?手下,有些话说了总比回避好。”
杨之简还?是不放心,晏南镜看过去,“他?是个什么人,阿兄应该比我清楚。”
杨之简见状,点了点头。
晏南镜在会客的?堂上等着。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最后停留在门口。
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齐昀的?面庞袒露在夜色的?烛火里,惨无人色。
晏南镜见到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明明只?是一日没见,但是他?似乎变了个人。
他?定定望着她小会,堂内点着烛火,烛火照得他?那张脸上越发的?毫无血色。
晏南镜已经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鲜血和药草混合的?气息。
她嘴唇动了下。她早已经知?道他?被打的?不轻,但是真正见到的?时候,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