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她浅笑着对那些道贺的堂兄堂弟们回礼,回头看向李远,“也祝贺伯父。”
说?着她持起食案上的漆耳杯,对上首的李远一敬。
李远含笑喝了一耳杯的醇酒。
果然没过两日,齐侯那边来?人了,齐彪前来?替齐侯纳采。
李远领着家里的儿郎全都去?了。热闹的厉害。
前头热热闹闹,晏南镜懒得去?看,反正?是一样的流程,没什么好看的。
“女?郎,夫人有?事唤女?郎过去?。”
她趴在窗口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庭院里的树树枝上已经发黄的树叶。
晏南镜听到婢女?这话,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裙,就让婢女?带路。
走了一段路,晏南镜就很快发现不对,这根本就不是去?褚夫人那里的路。
“这是去?哪里?”
她质问。
前头的婢女?被她一问,垂首答道,“奴婢奉郎主之命,带女?郎过去?。”
说?着,婢女?一指前面的庭院,“已经到了。”
晏南镜往那个庭院一看,只见?着两个人影。都是熟悉的。
她心下狐疑,再定睛一看,看清楚里头一个人是杨之简之后?,顿时喜笑颜开,快步过去?。
“阿兄!”
杨之简和齐昀一块在庭院里等到,今日纳采,齐昀带上他一块前来?。齐彪和李远谈笑的时候,齐昀带着他悄悄退下到了这里。
听到熟悉的嗓音,杨之简回头,就见?着她提着裙摆向这里跑过来?。
“慢些,慢些,别摔着!”杨之简对她,不管她多大年岁,也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似乎还是对着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妹。
晏南镜跑过来?,望着杨之简。好长?一段时日不见?,杨之简比记忆里的还要瘦上好些。
“阿兄怎么瘦了?”她不等他开口,就抢先问。
杨之简比起来?的确是比之前清瘦了些。
“是我的过错,事务繁忙,偶尔不在,没能盯着他老实用?膳。”齐昀开口。
当着杨之简的面,晏南镜不好说?什么,只能扯了扯唇角。露出个僵硬的笑。
之前的事闹得那么大,杨之简当然也知道。崔倓在他看来?,虽然年少且心高气傲,不过有?着他的门第,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谁知道竟然被齐昀给?亲手搅和了。
婚事定下之初,他曾经担心齐昀会不会做些什么。但是齐昀表现如常,对此事毫不在意。杨之简以?为齐昀已经放下了,谁知道,在众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齐昀出其不意,直接将?所有?人都给?掀翻了。
杨之简很多话想要问她,但是齐昀在这儿怎么也不好说?出口。
最后?,杨之简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高了些。”
她一身锦衣,发髻上的金步摇在日光下随着她的脚步簌簌抖动,看着比当初离家的时候要高了些。
“我高了,阿兄却瘦了。”千言万语到了真正?见?面的时候,说?出口的只有?一句“瘦了”。
“是阿兄的错。”杨之简干净利落的认错,他仔细的看了好会,没从她的脸上寻找到半点为崔倓黯然伤魂的痕迹,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下来?。
情之一字,伤人起来?比刀戟无异。他实在不想见?到她会因为个男子失魂落魄。
有?齐昀在,很多话不好说?。偏偏齐昀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杨之简见?过她是否安好之后?,暼向齐昀。齐昀背手伫立在那儿,静静地等待。
“前面将?军那儿还有?事,我先过去?看看。”
晏南镜见?着杨之简走远,她不回头去?看齐昀,“你这是什么用?意。”
“自然是为了博得你的欢心。”
齐昀言语露白,倒是让她措手不及。
“你说?你开口,崔倓会改,然后?改了之后?呢?我想,不如和杨先生?带过来?,你们兄妹俩亲自相见?,亲眼看看可能比口头上的答应要更好。”
男人之间的嫉妒和攀比,简直让她啼笑皆非。
她当初随口一句,齐昀竟然一直都记着,以?至于到了现在要拿出来?和崔倓相比。
她那话是拿来?刺他的,“你竟然这么有?心,怎么不把我四周的耳目给?一同撤了?”
说?完,她突然感叹,“算了,毕竟我也没有?看出谁是耳目的本事。你说?撤了,那就是真撤了。”
她是个记仇的人。他做过的事,她是不会忘记的。
她不在乎崔倓,但是在乎她自己。
话都是对准要害打得,所以?齐昀也没有?半点为自己辩解的余地。
他的选择太绝,要儿女?之情,不要世子之位。现如今看着已经木已成舟,她是没办法了。但是不妨碍她在别的地方刺痛他。
齐昀嘴唇动了下,低头望着她,“所以?呢?”
“我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不仅不是,相反和我父亲一样,生?性多疑。我不信旁人,所以?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若是有?利益权力牵扯,再如何亲情深浓,我也会派人盯着。”
他毫不犹豫的把那层遮挡给?去?了,反而叫人无话可说?。
都已经承认自己天性多疑,但凡有?所利益牵扯,必定会有?耳目埋伏其中,再说?他无耻,也没有?什么效用?。
晏南镜嗤笑,“我和你有?什么利益牵扯吗?”
“我放心不下你,或者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你很难把自己至于危险境地里。但是你心善,你自己不会往危险境地里走。但是其余那些人呢,他们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用?各种或者冠冕堂皇,或是可怜的话语,把你给?拉下水。借着你的善心,来?替他们自己牟利。”
“你这话说?的,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要掌控一切。”晏南镜嗤笑,打断他的话,“你忍受不了有?人逃离你的掌控,也不允许,就和君侯不允许你逃离他的指掌,要你臣服他是一样的道理。你以?为我真的是那些愚笨的小女?子,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了?”
他长?久的缄默下来?,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他轻声?道,“你从来?都不在我的掌控内,我也从来?掌握不了你。”
“甚至说?,我连我自己都掌控不住。倘若我能管住我的心的话,也不是现如今的田地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都说?人心难测,但是他经历过那场变故之后?,也不觉得人心有?什么难掌控的。
人心所求所愿不过是就那么几样,只要照着他们所愿所想,那么就没有?什么难的。
对于父亲,对那些臣僚也好,他不觉得摸透他们的心思是什么难事。他对于他们的心思冷眼旁观,洞若观火。那些喜怒似乎和他没多少关系,不管境遇如何,他的心都是极其平静,毫无波澜。
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在内,似乎都在他的掌心里。而荆州里的那个寒冬之夜后?,所有?的一切平静,都不复存在。
齐昀现如今仔细想来?,都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可笑于他曾经的狂妄,可悲于他现如今的境地。
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君子,同样,除却那个位置之外,对于这世上其他的事物,都毫无所动。他只是装成对那些有?兴致的模样,实则毫无所感。
可是现在,他像是被一把从半空中给?拉到了地上。喜怒哀乐占据他的整个身心,他热切的想要得到她,大半的神?思被她的一言一行牵动着,痛苦万分,却只要她愿意给?他好脸,所有?的痛苦顿时消弭无形,取而代之的事另外一种让他欲罢不能的甜蜜。
他偶尔觉得这样的自己的简直可悲,但又无可救药的沉沦下去?。
“你真的要如此对我么?”
他艰难开口,嗓音里带着悲怆。
晏南镜一愣,她已经习惯了他一切都有?谋算。现如今他这般,倒是让她措手不及。
“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么?”她只是有?片刻的怔愣,回神?过来?质问道。
他突然笑了,原本脸上的悲怆化到了眼底,他走上来?,她下意识的就要他后?退避开。然而她才后?退小半步,他的手掌已经扣住了她的肩头。五指张开紧紧锁住她的臂膀。
晏南镜眼前景物剧烈一晃,一头径直撞到了他的怀里。
药草的清苦气息瞬间将?她整个都浓浓包裹住。
“我的确是咎由自取。但若是重来?一次,我依然还是一样。”
晏南镜挣动了几下,结果被锁得更紧。脸颊都贴在了他最外层的素纱襌衣上。
心跳从胸腔里透过了层层衣物一路传到了她的耳里。
咚咚咚,每一声?都强健有?力,像是敲击在她的心头。
她惊慌失措,扭动的更加厉害,想要逃离出去?。然而那两条手臂,将?她牢牢的锁住,半点也不能挣脱。
“既然已经做了,我就不会后?悔。不管什么后?果,我全承担了。”
晏南镜气的咬牙,恨不得一口咬到他身上去?。但是现在她脸颊贴在他胸口衣襟上,只能手上用?力,遵循记忆,摸索到那日自己刺出来?的伤口,然后?重重的拧下去?。
她听到他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然后?那双手臂将?她圈得更紧。
“我和你无话可说?了。”
齐昀却低头笑道,“无妨,这样就很好了。”
他自幼到大,没有?什么想要的。年幼的时候,只是本能的想要父母想起他,将?他带走,等到明了自己在父母眼里到底是什么之后?,这个念头也就消失了。后?面盯上了世子之位,也不过是想要借此彻底摆脱被人摆布的局面。
现如今他有?想要的,渴求的滋味和期盼已经沁入了他的骨子里。他渴盼,他想要。
所以?他动手了。
并?且事先没有?人察觉到他的预谋,所以?他如愿了。
后?悔,怎么会后?悔呢?
晏南镜手下的劲更大了,渐渐地她感觉到了指头下的濡湿。
是血。
她不是那种自幼养尊处优的贵女?,给?人处理过伤势。血在手上,和水粘在肌肤上的触感完全不同。
他伤口崩开了。
晏南镜下意识去?看他脸上,只见?着他面上言笑晏晏,没有?半点伤口裂开的痛楚。
她咬住后?槽牙,“你都不知道痛的?”
她没有?伤口裂开过,但是见?过,伤口裂开的痛苦,比受伤时候更甚。
受伤只是一瞬间,哪怕流血也没有?立即感受到痛楚。但是伤口再裂开的痛苦却是当即能清晰感知到。
“很痛。”他喟叹一声?,整个人都俯身下来?,将?自己埋在她的脖颈里。
“但是这也是我该得的。”
晏南镜听到他话语下那隐约的享受,浑身都僵硬。
“其实这般也不错。”
晏南镜立即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