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徐司马长子的死,没闹出多少水花。诚如齐昀所?言,这个世道?死人实在是太常见了?,庶人百姓命如草芥,达官贵人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今日锦衣玉食,明日说不定就命丧刀下。
所?以搜捕了?一阵子附近的盗匪,一无?所?获之后也就不了?了?之。毕竟冬至日之后,旦日就近在眼前。各家?各户都忙着旦日里?的事,又不是自家?死人,谁都不想在年关将渡的时候,粘上?这个晦气事。
所?以也只有徐司马一家哭天喊地了。
冬至日过后,日子就过的很快。没多少?的功夫就到了?旦日,旦日里?有守岁的习俗,旦日前一晚一家?子除了?年岁小?的孩子之外,全家?人守在一起熬一宿。不过这在家?里?却没有这个习惯。
陈赟在世的时候并不在乎这样,他是道?人,讲究道?法自然。不看重这些规矩。每逢除夕夜,他只是让阿元准备丰盛的饭食,让杨之简和晏南镜饱餐一顿,然后该玩闹就玩闹,到了?时辰就赶去就寝,一觉睡到大天亮再叫起来,跟着他去交际。
这么多年下来,晏南镜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照例除夕晚上?不熬夜守岁,到了?时辰她就睡了?。第二日天不亮起来,外面庭院里?头已经有火光。穿好衣袍出去,发现是崔缇领着白宿在那儿点燎火。
他们手里?举着火把,见到她来,火光下的脸全是笑,“知善起了??”
她点点头,“要我帮忙吗?”
崔缇摇头,见她要过来,赶紧的用空余出来的手臂把她推远,“这个活不是你?干的。小?心叫火燎到了?。”
新年里?点庭燎,寓意来年如火如荼。即使世道?不好,也拦不住人求个好念想的心。
火这东西用起来,需要点技巧和谨慎,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火燎到。
烧伤可?不是什么小?伤,一个不甚把命搭进?去。
她被崔缇推得?整个人都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和白宿两个,在庭院里?搭好的台子上?,把火给点了?。
火把投进?去的瞬间。里?头事先浇好的油脂上?蹿出半丈高的火焰。
“火这么高,今年杨主簿必定富贵。”
崔缇说完,就看到那边齐昀和郑玄符过来了?。
他们身份特?殊,但也是客人。就没有年节的时候,把客人还约束在屋子里?的。
崔缇和这两人都不对付,见到他们,连装相都懒得?,直接拉下了?脸。白宿在一旁看到,连忙提醒,“今日不能不高兴的。今日要是不高兴,这一年都不好过。”
这话说得?崔缇牙痒痒,恨不得?抬手就给白宿一个爆栗。
那边齐昀已经过来了?,他换上?了?之前送过去的新衣。新衣是比不上?王侯将相家?的精致,但是胜在工整,穿在齐昀身上?,多出几分?清丽的绰约风姿。
崔缇看这人不惯,但也不得?不承认,齐昀有一副好样貌。更难能可?贵的是,那副好样貌也是一派的温文尔雅。融在一起,更加的令人心折了?。
“女公子新禧。”齐昀抬手就给晏南镜作揖行礼。
比较于郑玄符,齐昀这个人看上?去没有什么架子,更不会?对人颐指气使,除非真正触怒他,否则他都是这么一副春风拂面的姿态。
晏南镜也笑容满面,“两位郎君新禧康健。”
齐昀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他手臂伤势还未痊愈,在新禧里?可?不就是求个康健。
“杨使君回刺史府了??”
杨之简身上?担有官职,旦日里?,洛阳的百官要入宫朝见天子。在地方上?,刺史下面的属官也要在这个日子去拜见刺史。得?等到旦日过去了?,属官们才能在自己家?祝贺新禧。
前两日杨之简就已经离开了?,估摸等明日才能回来。
她点头,“阿兄去给刺史拜贺新春了?。”
晏南镜扬起脸,“所?以今日就我们几人在家?呢。”
齐昀身后的郑玄符听了?,不怀好意的拿肩膀撞了?撞他没受伤的手,笑得?满脸意味深长。
可?惜齐昀压根就不看他。齐昀抬头看了?下中庭里?已经点起来的庭燎,燎火熊熊,内里?放置的柴火还有油脂烧得?劈剥作响。
“女郎,放爆竹吧?”白宿提议。
中庭里?,除了?庭燎之外,还烧了?一堆篝火,篝火的旁边放置着事先劈好的竹筒,竹筒劈砍得?一段段,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篝火旁。
旦日里?投爆竹,每年哪家?哪户都不能少?。晏南镜抓起一个丢到熊熊的火里?,竹筒被大火烤制,顿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杨之简不在,她就是当家?。有晏南镜开了?头,接下来其他人也争先恐后的抓起竹筒丢到篝火里?。
齐昀拿了?一个,往火堆丢去。
竹筒丢在火里?,噼噼啪啪的响成一片。
“年兽跑啦。一年长乐无?极。”
晏南镜转头对众人笑道?。
“女公子长乐未央。”
齐昀笑着说新禧里?的恭贺话。
她听到他的话语,原本对着旁人的面孔,回过来对着他笑。
“长乐未央。”
她说完掉头就去和郑玄符道?贺。
不得?不说她这个主人,做得?随意又周到。她不讲究那些礼仪,但每个人都会?照顾到。
竹筒在火里?爆裂开的声响连成一片,夹杂着人们的欢笑,分?外的热闹。
郑玄符被这份热闹感染,也顾不上?继续端着架子,两手随意的拢在袖子里?也跟着一块笑。
他错眼的功夫,看着齐昀盯着那一团火光,抬起的手不止的摩挲拇指。他靠过去,悄声问?道?,“怎么了?,是伤又痛了??”
这段时日齐昀手臂上?的伤势已经在逐渐转好,至少?是没有和最开始那样流脓加重。能看到已经在结疤。
齐昀摇摇头。
郑玄符知道?他有什么事,也不会?轻易往外说的。只能道?,“要是有什么不适,你?自己早点回去歇息。”
爆竹的动静一直噼噼啪啪的到了?天色放亮才作罢,完了?之后就是家?宴。
杨之简不在,家?宴那就晏南镜和齐昀几个人。
吃食都是除夕里?就已经准备好的,等到旦日里?,直接在灶台上?热了?就可?以端上?来了?。
酒水是拿温水兑过的,不是慢待客人。而是齐昀身上?伤势尚未痊愈。喝酒容易拖慢恢复。
郑玄符也知道?,所?以也欣然接受。
膳食的滋味并不算顶好,但是收拾的干净,吃在嘴里?也别有风味。众人举杯欢庆,不管平日里?相处如何,都笑容满面。
吃用完了?,阿元白宿收拾残羹,还有将碗箸等物全数收下去。
“我打算过两日,就离开此地回去了?。”
这话来的突然,连郑玄符都愣住了?。
晏南镜反应很快,她点点头,“郎君和阿兄说过了?吗?”
齐昀说还没有,“先告知女公子。也不算是过于唐突。”
晏南镜对这些繁琐的礼仪没什么在意,她只是关心另外一件事,“郎君现如今伤势恢复的可?以赶路了?吗?”
旦日之后,楚地的天会?暖和一小?会?儿,趁着这个时候的确好赶路一点。但是他的伤也很棘手。好好养着还好,赶路的话舟车劳顿,说不定又有什么变化。
齐昀的神色里?有瞬间的异色,很快的转到了?脸颊后,定睛看的时候,他还是原来的模样。
“不行也得?行。”
她点点头,半句也没挽留,道?了?一声好。然后就吩咐白宿准备些干粮。
“女郎不留我们?”郑玄符开口笑问?。
一旁崔缇怒目而视,这群人莫名其妙冒出来,哪怕没人和他仔细说他们的来历。崔缇都能猜出这俩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能给他们疗伤休养就不错了?,哪里?来的那么多事。
“我当然愿意留二位啊。”晏南镜笑得?有些苦恼,“只是两位郎君是不愿意留的。”
郑玄符一听,神情顿时有些高深莫测。只见着他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拿眼睛盯住齐昀,“这也的确麻烦。”
齐昀似笑非笑的回看过去,郑玄符被他盯得?莫名心下一寒,也顾不上?调侃了?,赶紧的换了?另外一句话说上?,不再提刚才那一嘴。
晏南镜没有表露出多少?挽留,齐昀说了?这一句,她立即就去办出行该用到的。从干粮到在泥地里?行走可?能用到的木屐,一并全都准备好,并且送来给他们过目。
这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就几乎全都预备好。看得?郑玄符忍不住问?,“女郎该不是早盼着我们走了?吧?”
要不然少?说也要几天的功夫才能办齐全。
晏南镜摇头说当然不是,“正好撞上?旦日,原本旦日里?就要准备上?许多吃食,所?以做起干粮来也方便。”
“阿兄和我时常是要出门的,所?以出门在外要用都得?那些东西,都是现成的。并不需要特?意准备。”
她说的都在理,不过郑玄符就是心里?不得?劲。
他看了?一眼齐昀,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谁知道?齐昀对那边的晏南镜颔首致谢,“多谢女公子。”
晏南镜点点头,“若是郎君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寻我。”
说罢,她对两人点点头。
崔缇对此事乐见其成,他老早就看这两人不顺眼,只是碍于主人家?,他不好开口罢了?。哪怕是要他带路,将这两人送离,他也心甘情愿。
崔缇跟在晏南镜身后,“幸好他主动提起,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留上?多久呢。”
即使身份可?疑,明面上?也都是客人的身份。而且眼下是旦日,不管如何,除非是彻底撕破脸了?,否则主人家?也不好提主动让他们离去。
晏南镜回头过来,“好歹也曾经两次伸出援手,你?也不要这样。”
崔缇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阿兄之前拜托过你?,让你?带着他们从山路那儿离开。到时候劳烦崔郎君多费点心,将他们平安送离。”
“这是自然。”崔缇点头,“就是不知道?那两位能不能受得?了?。”
不走大道?,从山路穿插过去,这里?头艰苦难以言道?。
崔缇已经是习惯了?,不过那两个明显是高门大族出来的郎君,这么一趟下来,能不能受得?住,崔缇是半分?把握没有。
他乐意看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出丑,但不乐意让这些人来拖累自己。
“应该能的。”晏南镜回想起齐昀的强势力道?。
但凡武将,不说力能扛鼎,但不会?娇弱。而且看他能生扛住挖肉的痛楚,就不是什么娇弱的体格。
她这话引来崔缇老大的不满,“知善怎么如此肯定?说不定他就是外强中干。”
“那日夜里?,你?也在,他到底是不是外强中干,难道?不知道??”
崔缇听后,哑口无?言。
那日夜里?他就守在门前,齐昀挡在前面,即使夜色浓黑,他也能听到刀身砍在人躯体上?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