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源
齐昀看向晏南镜,“女公子好好想想,以前可曾和这家又或者与这位褚夫人?有过什么来往。”
“长公子这话可太高看我了。”晏南镜持起面前朱色的漆卮喝了一口水,水温刚好,适合入腹。“我们连寒门都算不?上。士族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和我们这些人?打交道?”
这个话齐昀相信是真的,士族的高傲到了骨子里头。除非必要,否则是不?会放下身段去?和白衣有什么交往。
“这就奇怪了。”
他坐在那儿,见着她面前漆卮里的水少?了好些,又提起铜壶给她把?水注满。
齐昀行动间?,腰背挺直,整个人?在枰上向她倾靠过来。他们坐的是一张带屏大榻,榻上有自带的一面朱漆大屏,围了三面,只留下一面空的。
刚才还不?觉得,可是现在她有些坐立难安。她抬眼?见到他起身往她这边俯身下来。因为自幼习骑射,又加时常出?征,所以身形肩宽蜂腰,春衣上覆盖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素纱襌衣,灯火穿过那层薄薄的襌衣,一眼?望去?,如同浅薄的薄雾笼罩在他周身,越发凸显的他姿容出?众,面如冠玉。
行动里,浅淡的龙脑从他的袖袂里流淌而出?。脉脉徜徉在周身。
熏香名贵,但是达官贵人?们用香却是极其豪奢,衣裳上熏浓香,甚至骑马的时候,衣上浓香惊了马。
但是齐昀衣裳上的龙脑却是刚刚好,清凉的香调里,泛着清浅的苦味。
另外还有和女人?完全不?同的刚毅气息,随着他俯身一同传了过来。
要是室内还有其他人?还好,哪怕只是婢女这些,也不?至于这样。可偏偏就只有他们俩,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在这独处一室里,也要被放大了十倍。
“渤海太守和那位齐将军是好友吗?”过了会她问道。
“只是认识而已,”齐昀坐回去?,“士族讲究有利可图,就算真的是好友,也不会在没有好处,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去?给人?报仇。”
“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的要下手,从女眷上入手,不像是李远的做派。”
他话语说完,见到她神色更加惊恐了。
“那他家夫人跑到太夫人那儿打听我做什么?我听太夫人?身边的人?说,上回就向太夫人?问过我。然后这次又在太夫人边上打量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越发的心慌意乱了。
“女公子镇定。”
齐昀见着她着急起来,甚至满脸的无措。她终于不?是平日里那副什么都不?在心上的模样,她因为气急,胸脯上下急剧起伏。连着眼?角那儿都有些发红。
她真切了不?少?,拨开了那层冷静,越加的真实。
齐昀盯着她着急的皱了下鼻头,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摩挲了下。
“我镇定不?下来!”她捏着袖口,又看向齐昀,“长公子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
“太夫人?还问了我有没有婚配。”
“她不?会是想要打我的主意吧?”
士族们说是百年簪缨,其实最是势利眼?,士族内都分个三六九等,上等的士族看不?起官位不?如自己的,不?管老少?,眼?睛几乎全长在头顶上。无缘无故的怎么来打听她。
太夫人?问的那句有没有婚配,可能还是那位褚夫人?想要知?道的。
“她难道想要我去?给他们家做侍妾吗?”
她脸色红红白白过了两?趟,压低声?量轻声?问。
话语里不?自觉的带上一丝哭腔。
齐昀一愣,没有立即回答。她扬头起来,“难道还是真的?”
她噔的一下站起来,“不?行,我要去?找褚夫人?!”
这个事找太夫人?是不?能够的,太夫人?即使喜欢她,也不?见得真的会把?这个当?回事。要是再往坏里想,说不?定觉得还是她的好出?路。
要不?然实在是没有其他可能了,一个士族夫人?来专门来打听她,以及她的婚嫁。先找到褚夫人?,不?管怎么样,把?话全都敞开说了。士族要脸,也要遮羞布,她这样的做法,只会让士族家的那些人?觉得她粗鄙不?堪,到时候不?管是什么打算,全都没了。
晏南镜从枰上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滚热的手拉住她的手腕,牵拉间?她整个人?往后一退。整个人?径直砸在他的身上。
“女公子镇定。”
他握住她的手腕,施加了力道,不?让她挣脱。她手腕被他制住,那力道他并没有用尽全力,但已经挣脱不?掉,只能被他困在那方寸之?间?。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他尽数湮灭,她的肩头就撞在他的胸口上。
这样的亲近来的突然又尴尬,男人?的躯体给她带来莫大的惶恐。以至于她忍不?住挣扎
然而她的力量是不?足以和他相提并论,能一手割断人?的颈椎骨,齐昀的武力不?是一般武将能比得上的。也不?是她轻易挣脱开。
挣了两?下没挣脱开,她只能瞪着他。
“放开!”
近在迟尺的那张清俊面庞依然还是平日里的光风霁月,可是手上的力道是半点都没减轻,牢牢的锁在她的手腕上。
“我若是放开,女公子是不?是打算去?找到渤海太守家里?”
她不?说话,只是仰头望着他。
“到了哪儿之?后,女公子应该是打算有话直说了。然后接下来呢。”
晏南镜笑了,“不?管她打得什么主意,都该收了。长公子是不?是想要说,此事之?后,名声?没有了?”
“声?名这种只有贵人?们才会在乎,只要我达成目的,至于我声?名如何,那并没有什么重要的。”
齐昀垂首看她,晏南镜看到他那张脸上,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怒色。他眸色平静,下颌随着垂首的动作,往内收。径直看到她的眼?底。
“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晏南镜闻言蹙眉,他笑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好笑,听起来有似乎是无奈,“依我看,褚夫人?的意思?应该不?是这个。”
她神色一变,略有些吃惊。
“妾室这个事,哪里用得到她亲自出?面。而且也不?用她出?面。”
妾室这个事,就算正妻不?物色人?选,男人?们也不?会老实等着的,早就自己物色去?了。
士族的男人?,在这个上,都是男人?的做派。见不?着什么君子之?风。只要看上了,莫说是良家子,就算是外面上门伺候洁扫的婢女都不?会放过。
“要是李远有这个意思?,不?是他夫人?过来,是他自己另外派门客到杨先生这儿说合了。”
“褚夫人?出?现在祖母那儿,应该有别的用意。”
他说完,感觉到双臂上挣扎抵抗的力道渐渐弱下来,最终归于虚无。
她的头垂了下来,“长公子说的都是真的?”
“女公子觉得,我会随意糊弄吗?”齐昀反问。
她闭了闭眼?,垂手下来,已经没有了和他纠缠抵抗的意思?。他却没有立即放开的意思?,她动了动手腕,感觉到那股束缚的力道还加在手腕上。不?由?得抬头颇有些疑惑的看他。
她眼?睛里满是不?解,清润的眼?里在灯火下,清晰的照出?他的影子。
心头有别样的情志冒出?来,齐昀突然想要伸手覆住她的双眼?。
这样的念头停留在心头上,接下来却还是理智的,他松开桎梏住她的手,让她坐回去?。
“女公子能想到我,这很好。”
晏南镜有些不?解的抬眸,又听他道,“至少?女公子还是觉得我可靠。”
这算不?上,杨之?简没有回来,事情又紧急,环顾左右,只剩下了一个他。再加上他身份特殊,所以她才找他。
如果郑玄符在这儿,可能她也会拉住郑玄符,问他有没有办法。
并不?是非他不?可。
这话她明白不?该在齐昀的面前说起来,所以她只是低头不?语。
过了小会他开口问,“女公子用过膳了没有?”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肚腹里还是空的。
侯府里也有规矩,酉时三刻之?后大门紧闭,除非有要事,否则不?会开启。她急着回家,又不?敢在侯府多留,所以直接回来了。着急等人?的时候,她没有半点用膳的意思?,也没感觉到肚腹饥饿,到了这会儿,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才察觉到肚子早已经空了。
之?前喝了点水,算是缓解了一下难受。但是水终究是抵不?上什么事,她和齐昀拉拉扯扯两?下,肚腹里的那股饥饿感升腾起来。一阵阵的叫人?难受。
她没有和齐昀客气,摇了摇头。
晏南镜看得出?来,齐昀很不?喜欢她和他讲那一套流于表面的客套。
齐昀颔首,然后拍掌让等候在外的家仆进?来,叫他们去?庖厨下把?膳食给端上来。
围屏大榻上的案几被撤掉,换上了两?张食案。不?多时的功夫,热气腾腾的膳食全都端了上来。
两?人?面前食案上的膳食不?太一样。
她喜欢吃烤肉,香料弥足珍贵,尤其是从西域都护府那边一路送来的,几乎都价值等量金子。所以千里迢迢运来的名贵香料,不?是用在烹饪上,而是用作熏染衣物,烤肉就用蜂蜜等物调味。
这个考验庖厨的手艺,而齐昀这儿的庖厨似乎擅长此道。
她看到裹着蜂蜜的灸肉,不?由?得笑了一声?。
看了一眼?齐昀桌上的,却没有这些。
“我不?太喜欢甜腻的味道,”齐昀解释道。
晏南镜点点头,她是真的饿了,再加上这一天下来应付人?和事,花费了不?少?力气,这会儿急需补充。她低头喝汤,又持箸去?夹蒸薤。
一顿饭用完,她把?手里的碗箸放下。
“其实,女公子不?用担忧。”齐昀道。
“李远那儿不?管打得什么主意,如果真的对女公子不?利的话,是不?会得逞的。”
齐昀面上带笑,“所以女公子放宽心就是。”
她沉默小会之?后点点头。
夜色逐渐浓厚,她在这儿不?好继续留下去?,齐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会连夕阳都已经完全沉下去?了,只有一片浓厚的浓黑。
她在这儿已经留的够久了。
“方才,让长公子见笑了。”
她火烧火燎的就要冲出?去?,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吓人?。
齐昀摇头,“无事,女公子也是着急了而已。人?之?常情。”
“天色不?早,我送女公子回去?。”
其实这个事,让婢女们来就是了,但齐昀开口了,就不?给人?半点拒绝的余地?。她才想要婉拒一二,齐昀就已经唤人?过来了。
“阿兄今日再衙署上值,阿兄那里——”
齐奂不?止齐詹一个儿子,齐詹挨了几十仗,被剥夺身份,贬成了守门卒。可是他还有其他的弟弟。